作者:江俯晴流
太女孟琼正在看一份由她手下最精锐的“绣衣卫”从江南加急送回的密报。
密报上详尽地记录了慕兰时自入仕以来,所有与江南尤其是与东海一带商路往来的卷宗,也记录了戚映珠这位曾经的“商家女”是如何在短短数年内将戚氏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纸面上一切都干净得不可思议。
慕兰时的所有政令都符合大祁法度甚至堪称严苛。戚映珠的所有生意也都规规矩矩照章纳税。
她们之间,除了那桩由慕兰时主动提出又被戚家婉拒的“婚约”之外,再无任何可以被称之为“把柄”的东西。
“殿下,”心腹谋士杜先生在一旁沉声道,“这位慕大人行事滴水不漏如履薄冰。想从过往的公文中找到她‘通敌’的罪证恐怕……难如登天。”
孟琼缓缓地将那份密报放在一旁的烛火上,看着它慢慢地化为一捧黑色的灰烬。
“先生说得对。”她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温和,“一条饿了太久的狼在捕猎时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
她抬起头,那双“外宽”的眼眸里闪烁着“内忌”的冰冷的精光。
“既然从过去找不到她的罪证,那我们便从‘将来’为她备上一份无法辩驳的罪证。”
她顿了顿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南边的人不必再查卷宗了。让他们去查一件事。”
“查清楚那个戚映珠在慕兰时心中究竟有多重。”
“……本宫要知道为了那个女人,我们这位无懈可击的中书令大人究竟肯做到哪一步。”
她拖着悠长的调子,似笑非笑。
***
瑶光公主府,沁雪暖阁。
这里比以往更冷了。
孟珚自被天子下旨禁足之后,便遣散了阁内所有的仆人。
她每日只是独自一人,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静坐在那张雪白的狐裘软榻之上。
这张软榻,她曾经用来囚禁过慕兰时。
不读书,不抚琴,也不见任何访客。
只是对着窗外那片了无生趣的枯山水从日出坐到日落。
仿佛要将自己也坐成一座没有生命的,精致而又易碎的雕像。
“阿姊。”
孟瑕的声音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响。
她端着一碗尚在冒着热气的参汤走入殿内,眼中满是心疼。
“你……好歹也吃一些东西吧。”
孟珚缓缓地转过头。她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桃花眼此刻也如同一潭死水,再不起半点波澜。
她看着孟瑕看了许久。
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瑕儿,”她说,“你说火是什么味道的?”
孟瑕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孟珚却像是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她只是自顾自地笑了笑。那笑容空洞而又诡异。
“我猜应该是暖的吧。”
她说着又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仿佛刚才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只是她无意识的一句梦呓。
孟瑕看着她那瘦削的、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背影,只觉得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惧自心底蔓延开来。
她觉得她的阿姊,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一个她无法理解、也无法阻止的黑暗深渊。
***
府,书房。
那两份来自“惊蛰”的绝密口讯,如两块冰投入了这间静室,让本就凝滞的空气愈发寒冷。
“她开始动手了。”
慕兰时清绝的侧颜在烛火下显得格外的冷。
戚映珠注视着她的侧脸,轻声地道。
她的声音已没了前几日的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为棋手的冰冷敏锐。
“不错。”慕兰时应了一声。她的手指在那份由地方官府画押的状告文书上轻轻抚过,“敲山震虎,剪除羽翼。这是她最惯用的也是最稳妥的法子。”
“她想逼你。”戚映珠一针见血,“逼你为了自保与我、与东海戚氏做出切割。只要你将我这个‘乱党核心’交出去,她便会立刻收回所有的爪牙,甚至重新对你展露出‘长姐’的宽厚。”
慕兰时没有说话。
她知道戚映珠说的完全正确。
这是太女孟琼递给她的一道选择题,一道看似有得选实则早已写好了唯一答案的选择题。
是选她自己与慕家的万世基业,还是选一个名义上早已是“乱党”的、被天下人所不容的戚映珠?
这道题对任何一个身处她这个位置的权臣而言都太简单了。
慕兰时缓缓起身走至窗前。
她看着窗外那轮被乌云遮蔽的残月,许久才缓缓开口。
“她说得没错。釜底抽薪确实是最好的法子。”
她转过身看着戚映珠,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燃起了一簇让戚映珠都为之悸动的疯狂的火焰。
“只是她大概没想过。”
“我要抽的是她东宫的‘薪’。”
***
翌日,大朝会。
当慕兰时称病数日之后第一次重新出现在太和殿之上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了过去。
她比往日更显清瘦,脸色也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
可她的腰背却挺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直。
那是一种在悬崖边上走过一遭之后才会有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锐不可当的锋芒。
太女孟琼看着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又关切的笑容:“慕卿家身体好些了?国事繁重,也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谢殿下挂怀。”慕兰时躬身行礼,随即直起身自袖中取出了一份早已拟好的奏疏。
“臣有本启奏。”
“臣于禁足期间反复思量‘三皇子谋逆’一案,发现其中仍有诸多疑点未曾厘清。”
她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三皇子一案不是早已尘埃落定了吗?
孟琼的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慕兰时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朗声道:
“三皇子孟瑞性情浮躁谋略不足,仅凭其一人之力绝无可能在岭南布下如此大局。其背后必有同党!”
“臣穷追不舍顺藤摸瓜,终于查明。所谓‘东海戚氏’并非是孟瑞同党,恰恰相反乃是被其构陷、利用的最大苦主!”
她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巨浪!
“臣有证据!”她高声道,“证明东海戚氏乃是前朝忠良之后,因不满苛政才隐于东海。而孟瑞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诓骗他们说要为他们平反,实则是想将他们当作自己谋逆的、可随意牺牲的棋子与替罪之羊!”
“岭南之败非战之罪!乃是孟瑞,故意将错误的军情透露给了方承义,才导致了那场大火!其目的就是为了一箭双雕同时削弱东海戚氏与瑶光公主的力量!”
她的声音响彻整座大殿,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为“忠良”鸣不平的巨大的愤怒与悲怆。
她将一份份早已备好、真假参半的“证据”呈了上去。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逆转给震得说不出半句话。
太女孟琼看着那些被呈到自己面前证据的,目眦欲裂。
她知道这些所谓的证据,慕兰时既然敢呈上来,那么——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的。
她的手在袖中死死地握成了拳。
她知道这些都是慕兰时编的。
可她却无法反驳。
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而她为了扳倒孟瑞,也早已将所有的罪名都坐实了。
她被慕兰时用她自己的逻辑给将死了!
“故,臣恳请陛下为东海戚氏一族平反昭雪!”慕兰时的声音提到了最高。
“更恳请陛下为安抚忠良之后,下旨册封东海戚氏遗孤戚映珠为‘安平县主’!”
这才是她最终的图穷匕见。
她不仅要为戚映珠洗清所有的罪名。
她更要当着天下人的面为她讨来一个光风霁月的身份,与一个谁也动不得的未来!
***
瑶光公主府。
当京城最新的消息传到孟珚的耳中时。
她正静坐在沁雪暖阁之内,看着窗外那一片了无生趣的枯山水。
“……陛下准了。”
“太女殿下亲笔为那位……安平县主写了册封的玉牒。”
“听说那位县主如今就住在……慕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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