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俯晴流
怎么会这样,他可是老爷!
“徐夫人,你且说说这香囊有什么玄机。”陈捕头直截了当地问。
徐沅面色黯淡下来,说:“捕头您打开这香囊闻一闻就知晓了……只不过,您可得小心些,这香囊里面装的可不是什么善茬,别伤到自己了。”
如果徐沅方才所说的事情为真,那陈捕头也能理解她现在说这番话的原因:北戎是有一种毒,谎作香料,长时间吸入便能杀人于无形。
他也是最近抓细作才知道的。
于是他听话,轻轻地打开了香囊*,方一打开,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
那味道初闻时带着淡淡的甜腻,像是某种名贵的花香,但紧接着便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混杂其中,令人鼻腔发麻、头脑微晕。
他迅速合上香囊,往后退了一步,脸色骤变:“就是这个!”
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显然已经认出了这种气味——正是北戎细作常用的毒香“幽兰蚀骨”。
这种毒香闻起来正常,却能在长时间吸入后侵蚀人的五脏六腑,最终致人于死地,而且中毒者往往症状隐匿,难以察觉。
戚中玄原本还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一副可怜模样,可听到陈捕头的话,顿时慌了神。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腰疼,连连摆手辩白道:“与我毫无关系!这香囊绝不是我的东西,我从未见过它!你们不能冤枉我啊!”
然而,他的表情和语气越是激动,越显得心虚异常。
徐沅冷冷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戚老爷,您何必如此着急?若真与此事无关,又何必怕成这样?莫非……您早就知道这香囊里装的是什么?”
戚中玄被她一句话噎住,额头冒出冷汗,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毒香?我又不是江湖郎中,也不是北戎细作!”
“你不知道?”徐沅一改方才的冷笑模样,表情竟然换上了一副哭泣相,“那你可知道,姩姩如今在病榻上起不来,皆是因为你所致!”
戚中玄闻言大骇,连连说:“什么东西?!姩姩起不起来和这个香囊有什么关系?”
“天地可鉴!”徐沅泪如雨下,声泪俱下,“我已在这街上哭诉多回,想必诸位都已听厌。我家姩姩,昔日何等康健,在江南时,尚能凫水嬉戏,如今却……”她哽咽难言,袖中双手紧握,指节发白。
众人哗然,徐沅说得确实不错——因着她已经在这条大街上面哭诉很多遍了,有些闲的路人,已经可以将她说的事全部记下来,甚至再添油加醋地传出去了。
“没想到这个老东西居然把自己的女儿害到床上起不来呀……”有人窃窃私语着。
也有人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我还听说戚家是什么江南二等世族,我看,这名号还是送给那个商贾戚家吧?哈哈哈!”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那商贾家里再怎样,也比不上世家一根毛啊!”
人群的吵闹声涌入戚中玄的耳朵里面,更使得他汗颜。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声名扫地了!这下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这、这个香囊是那个外室的!”戚中玄心一横,好着脸向黑沉沉一张脸的陈捕头告饶说:“官爷,你你你你听老夫、听我解释,这香囊是那个外室的!”
可还不等陈捕头说话,人群里面又不知道有什么人大声地说了一句:“天哪!原来是收了外室的毒香囊,然后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害得起不来床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最怕有人用激进的情绪裹挟。
戚中玄脸上全是冷汗,双手抖如筛糠,嘴巴翕动着不停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很爱惜我女儿的,我有两个女儿,我对她们都很好!”
“真的真的真的!”他特别可怜地看向众人,看看有没有人能够帮他说话,是否有人相信他的一颗拳拳慈父之心。
然而,这颗心却被一道清脆如裂帛的声音破开:“诸位让一让,小女戚映珠,今天推着我如今尚还卧病在床的姐姐过来瞧一瞧!”
戚中玄面如土色,不可置信地抬眼看过去,嘴里喃喃:“什、什么?戚映珠?你——啊?”
人群这几天听徐沅念叨,早就把戚中玄全家和祖宗十八代全部弄了个清楚明白,这戚映珠嘛,她们也熟悉,不就是这个负心汉的二女儿嘛!
本着见怪不怪的心情回过头去看,可是人们还是悚然一惊!
我的天娘嘞!没见过这种状况!
戚映珠她一身素衣,用一辆长的小车改造成了床榻,将病恹恹的戚姩推了过来。
她一边推,还一边颇歉意地道:“抱歉,抱歉,诸位让一让,诸位让一让!”
这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病榻上的戚姩面如金纸,双颊凹陷如被风蚀的玉雕,唇色泛着青灰,仿佛残雪覆在枯枝上。
散乱青丝下,眼窝深陷似两汪寒潭,睫毛凝着细碎冷汗,随呼吸微微颤动;纤瘦脖颈上青筋如蛛网密布,枯槁手指无力垂在锦被外,指尖泛着不祥的紫绀。
徐沅见状,眼泪立时就涌了出来,哭哭啼啼地跪倒这方小榻上面:“姩姩!姩姩!你醒一醒啊!娘亲今日终于带你找到了阿爹,你醒醒好吗?”
明明是做一场戏,可是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么惨的时候,徐沅还是忍不住真掉了泪,她哭得泪眼朦胧,让人劝了她之后她才继续解释:“姩姩就是吸了那北戎香囊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戚中玄脸色已经完全吓白了,他只知道麻木地重复:“你胡说、你胡说!老夫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女儿呢!”
事到如今,却还相信自己是一个慈父么?好一个卖女求荣的慈父!
戚映珠冷笑一声,轻声说了句“冒犯了”,随后轻轻掀开了戚姩的袖口。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那道伤口还带着新鲜的结痂,泛着淡淡的粉红与紫色,怵目惊心。
“父亲,您醉酒后亲手打的,还记得吗?”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像是寒冬里的霜刃,直刺人心。
戚中玄闻言,整个人仿佛被一盆冷水浇透。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些不堪的记忆不断闪现。
是以,围观群众全部当了真——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骚动。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扼腕叹息,更多的人则是愤怒地低声咒骂。“养外室”、“虐待女儿”的骂声此起彼伏,像是一波波浪潮般涌向戚中玄。
直到一声石破天惊的“父亲,您要是不害自己的女儿,怎么甘心将我们姊妹俩一齐送给一个老鳏夫”出现,众人纷纷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句话在人群中炸开了花。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就已经愤怒的人群更是群情激愤。“畜生!”“禽兽不如!”“这种人不配做人!”骂声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把戚中玄淹没其中。
戚中玄彻底崩溃了。
他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害她们!我没有!”
然而,没有人愿意相信他的辩解。所有人都认定他是一个虚伪至极的老匹夫,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亲生女儿。
“戚映珠,你说什么呢,难道我要把你嫁给一个老……”他脑内似是炸开了浆糊,只认准一个人说。
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嫁给陛下难道是老鳏夫吗?
大抵真是急火攻心,戚中玄居然把心中所想说了个大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难道陛下就是一个老鳏夫了吗?”
此话一出,本就沸腾的人群更加哗然,立刻就有人大喊了一声:“放肆,竟敢冒犯天威!”
循声望去,正是一个女人,她面阔方圆,神色庄重,双眸锐利似鹰隼,不怒自威,尽显威严之势。这不是别人,正是京兆尹王茹王大人。
戚中玄被这浑厚的声音吼了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大脑里面又是一片空白。
徐沅见状,趁机站出来,哽咽着却朗声道:“戚中玄,我徐沅今日就要同你和离!本来昔日,你对我们母女不忠不仁不义就罢了,可是,你养的那个外室,居然是北戎奸细……那我绝不能再忍了!”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戚中玄嘴唇颤抖,想了想才说:“单、单凭一个香囊怎么定罪?”
这是他唯一的理智了。他纵然不是什么好的父亲,但是这些也不能定罪啊!最多,只是被人戳脊梁骨罢了。
虽然,对于他这种世家出身的人来说,被戳脊梁骨,其实不啻让他直接去死。
要是能够让他直接去死就好了,他现在身上背着的可是通敌叛国的罪名!
“戚中玄,”陈捕头倏地靠近了躺在病榻上的戚姩,仔细嗅闻过后抬声道,“你那香囊味道,正和你大女儿身边这病气味道相似。”
戚映珠道:“正是如此,爹爹他将这外室给的香囊佩戴着,让我们母女都吸入,但姐姐体质特殊,她病倒了。我和母亲找遍了郎中都找不到病源,也是母亲上次被父亲殴打时,错手扯下了他腰间香囊,这才让我们知道原委……”
哀戚着,徐沅立刻也挽起自己的袖口,露出一条狰狞的疤痕:“对,就是他打我!他为了那个北戎外室打我!”
说着,又“呜呜呜”地哭泣起来。
好吧,尽管她和戚中玄就是互殴,甚至可以说是她把戚中玄打得哇哇叫,但眼下嘛,这么多人看着,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想必能够让她们同情自己。
王茹皱着眉,这场闹剧她也知道,只是碍于这的确没违反什么律法,便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可是眼下的发展却愈发出乎她的意料,北戎细作。
今日来京城不太平,她作为京兆尹当然清楚——她前些日子才和陈捕头等人谈过话。
“此事还有疑点……”她开口,却倏然跑进了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吏,双腿颤抖着道:“王、王大大大人!”
王茹眉心瞬间紧锁,神色一凛,沉声道:“有话就说,莫要结巴!”
那小吏双手捧着一套外裳,““王大人,是皇城卫戍营的羽林郎尉张校尉,刚刚他在巡逻途中发现了一个自杀的女人,便觉可疑探究了下,发现这女人竟是北戎的细作!”
“张校尉即刻责令小的赶来,向大人您呈报此事……”小吏结结巴巴,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张校尉眼下正在四处找寻那女子的两个孩子!”
张校尉为人清正,在此前治安、捉拿细作中多有立功,若是她都这么说了,此事必然八九不离十。王茹心头暗自忖度,又见人声愈发鼎沸,害怕事情越闹越大——这可是皇城辇毂之下,断不能出什么差错!
陈捕头忽然想起徐沅刚刚送来的那枚狼牙,想好了后,贴身附耳,命人取来给王茹看。
王茹一见,心下又有了定夺。
她立刻吩咐驱散人群,将戚中玄拿下。
戚中玄见状,惊恐地瞪大双眼,挣扎着想要辩解。两名衙役迅速上前,一人紧紧按住他的双臂,另一人则手持一块洁白厚实的白布,动作干脆利落地将白布对折,而后狠狠塞进戚中玄的口中,严严实实地堵住了他的叫嚷。
戚中玄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声,身体拼命扭动,却难以挣脱。
徐沅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趁机掩面哭泣,“扑通”一声跪到王茹面前,声音带着哭腔,悲戚道:“王大人,王大人呐!民女实在不愿再与这狼心狗肺之徒生活在一起!恳请大人开恩,允准我们和离!让我带着姩姩离开这戚氏家门。”
王茹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准,本官会为你办好。”
其实她不太容易办这件事,毕竟徐沅是建康人氏,她虽然是京兆尹但是管不了那么宽。正好建康太守是她的同僚,她去一封信便可了,不然让徐沅这个大嘴巴自己去跑,指不定又捅出个什么天大的篓子来!
徐沅眼底闪过一丝宽慰的光,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一日。
她连忙谢过王茹,而后转过身,手指着戚中玄的鼻子,情绪激动地骂道:“你这老匹夫!与你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实乃我毕生之耻!姩姩此后便随我姓了,你根本不配为人父!你就去找那两个北戎细作当你的血脉吧!”
戚中玄被白布紧紧堵着嘴巴,根本无法出声反驳,只觉五内如焚,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他可是戚家老爷,这个女人竟然敢如此对他!想着自己原本的清誉,想着出发前光宗耀祖的誓言,如今竟化为泡影,他顿觉天旋地转,气血上涌,饶是口中堵着白布,一口鲜血还是喷射而出。
紧接着,他双眼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戚映珠将诸事安排妥当,将那白色的丧衣换下后,这才返回了茶馆二楼。
毕竟,还有一人在那上头,自始至终都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而且,今日这局,没有她帮忙的话,也不能给那老匹夫一个痛快。想到这里,戚映珠的心情一下子更加愉快。
她上了二楼。
光晕在雕花窗棂的切割下,碎成一地斑驳。空气中弥漫着袅袅茶香。角落处,几株翠竹在青花瓷瓶中肆意舒展,为这略显沉闷的空间添了几分灵动与清新。
慕兰时如今正安然闲坐在窗边——但是窗帘早就垂下了,换句话说,她只不过是保持着之前的动作罢了。
戚映珠见状,又笑她道:“看来你很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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