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俯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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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严如今正在和几个手下商量事情,看得出来,他心情颇高兴,脸上绽放出得意笑容,笑得褶子都出来了。
他问管家赵郦:“你把东西送过去了么?”
赵郦道:“回长公子的话,仆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做了一切。”
慕严抚掌大笑,“好,好,好!做得好!哎,话说回来,我听说林霞润走了,她怎么回事啊?”
林霞润这人心术不正,不过他偏偏用些蝇头小利就能勾住她。虽然此人没有什么大用,只知道狐假虎威,但是,若是能扳倒慕兰时,任何一点儿人都可以收纳其下!
毕竟,这内宅之中,也要来点人兴风作浪嘛。只不过慕严最近发现林霞润打道回府了,所以他颇觉奇怪。
马三在旁边站着——这些日子他又帮慕严做了不少事情——现在已经全然伪装得好好的了。
虽然不能完全接近慕严的密谋,但是完成大小姐的任务安排还是绰绰有余。
听到这里,他立刻插嘴:“长公子,小的听她们讲过了,这林夫人是因为责骂那偷懒的女娃嘉嘉,被小姐看见了。那女娃生得水灵,又哭了一会儿,小姐便信了。”
“最后,小姐怒不可遏,让林夫人滚出府。”
这是他准备好的说辞,他一边说,一边感叹大小姐当真料事如神。
慕严点了下头,也不把这事情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个林霞润——废物一个,无足轻重,有她没她都无所谓,还是快点滚了吧。
他又想去拆另外一封信,但又瞧了马三一眼。哟,这人嘛,可以用,但不能用得太多。
想了想,慕严便说:“本公子想要喝茶了,正好下雨了,弄壶龙井来。”
这便是要支开他了。马三点头哈腰,在他临走时,看见慕严去摸另外一封信——封纸一角,朱砂印着精细的华虫纹。
这事稳了!他心道一声,便出去给这怪事忒多的长公子倒茶。
等马三一走,慕严笑意更是压不住,打开信后,笑声愈发疏朗。
赵郦在旁边听着,问他说:“长公子,您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慕严笑道:“这信上说了,下个月的谷雨雅集,竟然是慕兰时来主持。四叔知道这事后非常生气。”
赵郦忖度他高兴的原因。
慕严解释起来:“这四叔和他娘一样,都最是刚硬。你当管家也这么久了,自然知道这雅集从来都只能家主来主持。慕兰时那启序宴是自己办,已经是母亲格外开恩了。”
“那个时候族中耆老就颇有微词,这会儿她还想主持这谷雨雅集?这信上写得清楚明白,四叔要过来收拾慕兰时呢。”
四叔住的地方离京城近,要比旁人先到京城,正好,挫一挫慕兰时的锐气。
雅集那日,该不知有多少好戏可以看!
一想到这里,慕严就愈发放肆起来,胸腔中震出肆意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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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映珠指尖轻拂过朱色府门上鎏金的椒图门环,跨进门中。
檐角铜铃荡碎满庭柳絮,她隔着兜帽仰视五重庑殿顶,琉璃瓦当正滴着融化的夕阳:“这样带着我进门,不怕你兄长在曲廊那头瞧见?”
慕兰时甩落伞面残雨,青铜地砖霎时绽开墨梅:“那傻子大抵在开心呢。”
真是自信。戚映珠小声嘀咕,不过这方面她并不担心,慕兰时这么说,显然就是胸有成竹了。
穿过三重月洞门时,戚映珠瞥见松柏掩映的侧院:三十六匹青海骢正踏着金络脑啃食苜蓿,银槽边跪坐着梳双鬟的昆仑奴。
可怪就怪在,忽有浑厚牛哞穿透竹影。
戚映珠便疑惑问慕兰时:“这牛的声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可还不等慕兰时回答,戚映珠便已然意识到了什么。
记忆如春汛漫过——上次她和慕兰时在马车上,她说酸牙话,主动揣测慕兰时想多和她待一会儿,怎的驾马车来?
彼时,慕兰时用折扇敲着桌子,让那什么阿辰去西市弄头牛来!
想到这里,她面色耳尖腾地烧起来,疾走两步踢飞颗石子。慕兰时正要回答,她便嘟囔着让慕兰时闭嘴:“谁问你了……”
慕兰时嘴角,很明显地抽搐了下。
啧啧啧,这是真有个祖宗养在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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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映珠还是没有给慕兰时添麻烦,去了她的丘园后就安心在她寝房中待着,一直等到夜间。
慕兰时将她安歇好后,便说自己有事出去了一趟。
她从手下那里得来暗报,慕严今日当真开了那信,饶是马三当时在场,他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慕兰时只听着阿辰的汇报,面上也浮上了一层了然的笑:“他当真这么开心,竟笑得咳出涎水?”
她的指尖,抚过鎏金错银的匕首——此物,同样是家主的传承之物。有此物者,便可杀不服家主管束者,比之皇帝的“尚方宝剑”。
未免也太过恶心了,世家公子,怎么养出这种人?
阿辰猛地点头:“是。”
那方封纸一角朱砂印着精细华虫纹的信,正是慕兰时的手笔。她阻断了那四叔寄来的信。
就在前不久,她差人放出去消息,说四月的谷雨踏春是由她来主持。按照一直以来的规定,这谷雨踏春是家族大事,不管家主年纪有多么大,理论上都应由家主来完成主持。
——其实这事也有例外。
但是,偏偏就是族里面那些老东西不服从她罢了。正好,不服她,她便把这些人的耿介脊骨敲碎,再一个个来看,到底服不服她。
这四叔慕成封也绝非善类,迂腐陈旧,他全家人就曾对自己母亲坐上家主之位颇有微词——此前他们为争这位置还有不少阴私手段。只不过念在慕成封他娘已死、他爹年纪大了安分了的份上,慕湄没有追究而已。
可不追究,他们也不会感恩。她用匕首,继续轻敲掌心。
金玉相击声竟与前世记忆重叠——那年暴雨如注,母亲慕湄跪在列祖牌位前,发鬓浸透潮湿冰雨;而慕成封父子立在漆屏后,端着盛放鸠酒的青瓷耳杯,笑得像两尊被苔藓蚀透的镇墓石俑。
啧,那就一并杀了就是。
“这种狼心狗肺之徒啊,”慕兰时冷笑着,“最适合剔骨剜心,用他们最爱的青瓷耳杯盛了,摆在谷雨宴的曲水流觞席上,供众人观看。”
阿辰惶恐至极,根本不敢抬眼。
这是一种久居上位的天人之姿。
忙完一切回去时,屋内一灯如豆。
戚映珠盥洗好后便上了床。
——这大约是除了那一夜之后,慕兰时第一次和她同处一榻。
慕兰时掀开锦被的时候,戚映珠探出双圆溜溜的眼睛,被浊弱的烛火照着,更像兔子了。
“这么晚才回来陪妻主,该当何罪?”她的声音闷着从床褥里面涌出。
慕兰时笑着哄她道:“该那兰时用一夜来赔罪。”
戚映珠闻言,鼓着脸颊,继续往被窝里面缩,“谁稀罕你的一夜,不准碰我,今日约好了的。”
“既然妻主不稀罕兰时,那兰时走了便是。”慕兰时叹口气,便当真欲离开。
那被窝里面又传来绵软的一声:“那妻主在生气,你不哄完再走?”
这又是不让她走的意思了。
慕兰时低头笑着,便坐回床沿,说道:“好好好,妻主不要生气了。”
她温声细语,和适才月光下冷雨般、寒露凝睫的面孔截然不同。
戚映珠“呵”了声,却挪动身躯,往床里边靠了点——这是在给她腾空位出来了。
“我要睡觉了。”声音仍旧气鼓鼓的。
慕兰时憋着笑,但只能配合她这小祖宗,便压头过去问:“不还生着气么?带着气睡觉不好。”
“且让我哄一哄再睡。”
这嘴巴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甜言蜜语?戚映珠心知这个答案想下去只会又醋到自己,干脆蒙头抱被不想。
“不要你哄,也不要你碰,”她又补充,“今晚。”
“可兰时的燎原期若是又来了怎么办?”
“等你燎原期真来了,再考虑开不开恩。”
慕兰时笑着,扯开被子裹了进去。
是夜宁谧,唯有春雨潺潺流过古色斑斓的琉璃瓦当,顺着沟壑汇成珠帘,滴落在阶前新栽的湘妃竹上。
慕兰时果真践诺,连指尖都未逾矩。
奈何那熟睡的兔子却不,翻个身便滚进她怀里,双臂如藤蔓缠上腰际。体香将人熏得心尖发软。
她轻叹,却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了些。窗外春雨渐疏,打湿了廊下悬着的桃木弓,也打湿了漫漫长夜。
第33章 033
日色漫过京兆府衙的雕花窗棂,王茹指甲叩击着案牍,檀木桌面上已积了层薄灰。戚中玄那桩烂事就像扎进指尖的木刺,初时不以为意,此刻却已隐隐发胀流脓。
她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个治家不严的笑话罢了,却不成想牵出来这么多事情——而那徐沅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居然就这样出来要和他和离。
不得不说,这招的确是高。她现在巴不得息事宁人,这北戎细作一事,消息还是要封锁不能传出去。
“哎,老陈,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瞒?”王茹叹了口气,叫陈捕头,“也不知道黎大人那边怎么说。”
她口中的黎大人,便是司隶校尉——此人监察百官,要是她执意追究起来,王茹这京兆尹的官帽可是别要了。也不仅是她要遭殃,连带着她们很多抓间谍细作的机构,都要褪一层皮。
陈捕头同样愁眉苦脸:“能怎么着?我竟是不知道,这事居然会闹得这么大。也只能寄希望于没有有心人做文章了。”
如今陛下龙体欠安,圣躬违和,许多政事都是太女殿下代为处理的。除非很重要的事,他才会亲自看一看。
这事呢,只要太女殿下不管,没有有心人做文章,任凭老百姓们口口相传做茶余饭后的笑料也可。
“戚中玄这是把本官架上火盆烤啊,这老虔公,真是死不足惜!”她摘下梁冠,鸦青鬓角已沁出汗珠,这三年来她在夺嫡漩涡里如履薄冰,如今却被个蠢货生生撕开裂隙。
她当然要责怪戚中玄了,这事一出,她京兆尹吃不了兜着走。倘若要上头不追究,那不就是太女殿下不追究吗?如今储君之位虽然定下,但是没几个人安心,她一直在这夹缝中谨小慎微地生存着。
不站队。
“哎,本官怕今日回府,便有太女殿下的人来了!”她叹了口气,愈发心烦。
陈捕头也跟着骂戚中玄,骂完也献上计谋:“既然百姓们都知道了,不如就让她们知道去。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堵不如疏,我们不若多说些这戚中玄治家不严的事,说他被那徐沅打成个猪头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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