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笃
隋秋天带着棠悔在人群里面转来转去,回头,看向立马表情恢复优雅的棠悔,忍不住说,“棠悔小姐,你好幼稚。”
“有吗?”棠悔捏了捏她的手腕,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
“不过你怎么还喊我棠悔小姐?”
隋秋天找不出答案。
但她也来不及说更多。
因为她们的车马上就要开了,错过一班,就要再等一个小时。
今天是休息日,车站里人很多,挤来挤去的行李也很多。
隋秋天带着棠悔,也护着棠悔,通过检票口,上了车,车上已经差不多坐得满满当当,一眼望过去,只余下几个空位,而且还不是连在一起的。
隋秋天想了想——
带着棠悔,朝最后两排的一个单独顾客走过去。
车道狭窄。
到处都是堆放在脚边的小件行李。
“小心脚下。”
隋秋天一边自己走。
一边回身注意棠悔的步子。
也伸直着手,护着棠悔身侧另一边,不让她被车座撞到。
她小心得过了头。
便也惹来了几道视线,大概是觉得她们这两个人很奇怪。
但隋秋天不太在意。
她护着棠悔。
恨不得自己生出三头六臂,总觉得有人会撞到棠悔,也总觉得车顶上的行李架都会有行李滑下来砸到棠悔脸上。
棠悔一向和她配合默契。
在这种时候,也很温顺地躲在被她保护的领土里面。
于是也就难以避免地,鼻尖擦过脸颊,头发也时常擦过她的耳朵。
隋秋天尽量目不斜视,但也嗅得到女人身上像是树枝一样的气味,以及格外柔顺的发香。
飘荡着,软绵绵地,像不听话的小鱼儿似的,争先恐后地往她鼻子里钻。
隋秋天只能尽量别开脸。
却还是在快要走到时发生碰撞。
是倒数第四排车座,有个乘客很突然地站起身理包,刹那间隋秋天将棠悔护住,她反应很快,而棠悔也像是感应到什么,往她这边侧了侧身——
女人鼻尖擦过她的下巴。
倒是不痛,因为距离不算太近,只能算隐隐约约擦过,软软的。
隋秋天紧张地屏住呼吸。
长途汽车空间不大,有人站出来点,过道上的人就只能挤在一起。
棠悔为了*躲过旁边的人,只能有些拘谨地将双手搭在她肩上,脸贴近她的下巴,整个人也将近被她半搂在怀里。
“你没事吧?”隋秋天第一时间扶住她,不让她被其他人撞到。
“我没事。”
空间狭窄,距离很近,棠悔只能在她面前低着脸,睫毛像是快要刮过她的鼻梢,带着某种裹过来的、属于棠悔的气味,
“你不用这么紧张。”
她说话柔柔的,吐息也洒在她颈下。隋秋天有些僵硬地动了动喉咙,另一只手也发僵地背在身后,拎着她们的小行李箱拉杆,没说话。
站起来的乘客发现她们的窘迫,及时为她们让了道,
“不好意思,你们先过吧。”
隋秋天仰头,舒了口气,“谢谢。”
棠悔与她稍微分开了点。
但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分开之前,搭在她肩上的手轻轻地按了按。
隋秋天缩了缩手指。
棠悔似乎对此没有察觉,她在她的搀扶下继续往前走。
一段短短的车道,大概走了好几分钟。隋秋天带着棠悔,走到那位单独的乘客旁边,鼻尖已经溢出薄汗。
这位乘客是个头发花白的奶奶,正在一边看手机电视一边剥橘子吃,腮帮子一嚼一嚼的,手机里面在放什么争夺家产的电视连续剧,几个主演听起来都很生气很聒噪。
“不好意思奶奶。”
隋秋天凑过头去,一只手拎着行李箱,另一只手还在身后,隔着点空,护着棠悔的背,“我可以和你换个座位吗?”
橘子奶奶看了她们一眼,摘下耳机,很是大方地递了几个橘子过来,“橘子要不啦?”
“不是的奶奶。”隋秋天试图把自己的要求说清楚,
“因为现在空位只有单个单个的了,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和我们换一下呢,我和我的……”
说到这里。
她突然变得为难,好像说雇主不是,说上司也不是……因为棠悔说今天不要当她的雇主,也不要当棠悔。
而除此之外。
她找不到其他的身份可以定义棠悔。
快要发车,车上很吵,前排也有好几个小孩子闹来跑去,哭着喊着说要吃什么要玩什么,还有家长教训小孩大声训斥的方言,还有售票员和司机检查人员和手中车票的声音……
橘子奶奶撕下一瓣橘子,看着她嚼巴嚼,也看着她身后的棠悔嚼巴嚼,不知道有没有听清她说的话。
隋秋天张了张唇,刚想换个说法,就听见身后的棠悔像是开口说了什么——
但车站太吵。
她没有听清棠悔在说什么。
隋秋天茫然转头,还未看清身后的棠悔,就感觉自己隔空护着棠悔的手臂被撞了一下——
她怕棠悔被撞到。
潜意识,手掌用力搂紧女人的肩。
“小心。”
隋秋天急促地说,视线却缓了一秒。
车厢摇晃间。
她将棠悔搂在怀中,看见棠悔踉跄间靠她很近,也在漫长的两三秒钟之后,感觉到自己鼻尖的汗被手帕轻轻拭去,触感柔软,动作轻柔。
隋秋天愣住。
汽车引擎发动,喧闹嘈杂,光线模糊。她看见棠悔笑着收起手帕,看向橘子奶奶,
“姐姐。”
女人低脸,柔顺的头发落到她肩膀,眼梢间的笑意像橘子里的水分那样在拥挤的车厢飘溢,她言简意赅地说,
“我是她姐姐。”
【作者有话说】
[玫瑰][玫瑰][玫瑰]
47「姐姐」
◎“小秋天。”◎
大巴车装着满满当当的、像被吹起来的泡泡糖一样的乘客,摇摇晃晃地从曼市开往白岛。
左边第二排的小孩扯着嗓子总共喊了十九次“妈妈”,隋秋天第二十三次偷看棠悔。
棠悔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坐车总是喜欢靠窗坐,可能是很长一段时间看不见,所以愿意听见些车外的声音,来判断自己现在来到哪里。
大巴车还没离开曼市边界,天色依旧阴郁,像调色盘全都混在一起,调成一种灰而涩的色调,像一场很久都不会散的雾。
而棠悔头发上的丝巾,是这场雾里唯一清晰的白。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
让她的丝巾隐隐约约地飘动着,像所有恶毒乌云里的唯一一朵白云。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隋秋天的偷看,侧脸注视着车窗外流动的路景,皮肤白皙,唇角上翘,好像心情很好。
姐姐。
隋秋天偷偷收回视线。
她说,姐姐。
隋秋天滚了滚被橘子奶奶留给她们的两只橘子。
她的姐姐。
隋秋天第二十四次偷看棠悔。
她是她的姐姐。
棠悔还是没有看她,好像一上车就突然变成一个敏锐度下降很多的棠悔。
隋秋天把两个小小的橘子拿起来,牢牢握在手里。
“棠……”
她开了口,却又发现这个称呼在一场“离家出走”里并不是那么合适。
只好闭紧嘴巴。
但棠悔还是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