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笃
似乎是怕她问出那个名字,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
“她还好吗?”隋秋天还是问出来了。
苏南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将戴着手表的手放下来,也又对隋秋天笑了笑,
“挺好的,真的。”
隋秋天很是固执地看着她。
苏南没有办法。
视线又往外挪了短暂的几秒,就极为镇定地挪回来,
“她的伤不严重,早就恢复了。”
“不过现在,我们还在处理那天晚上事情的后续,在配合警方给证据和怀疑对象。”
“你这些天不也是有警察反反复复来找过你吗?”
隋秋天点点头,“我知道。”
“那其他方面呢?有闹出什么新闻吗?或者最近公司里面有没有传出什么风声?有没有狗仔去守门之类的?还有,她……她吃得下东西吗?有没有按时吃饭?她的胃很不好,不按时吃的话会出问题……”
她攥着平安符,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问得自己又开始咳嗽起来。
但苏南一个都没有回答。苏南沉默地过来帮她拍拍背,最后等她的视野被咳得模糊之后,看了眼窗外马路上那些停着的车,才叹了口气,
“秋天,你现在就不要再管这些事情了。”
她轻声细语地对她说,“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隋秋天沉默下来。
她没有再问。
苏南也没有再说。
没过多久,苏南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和她告别,叮嘱了些注意事项,留下那件行李箱,就离开了医院。
隋秋天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跟了上去。
她算是个训练有素的保镖,跟踪人的时候,可以不被人发现。就算在生病,也在这方面很有本领。
外面的雪还没有融化,气温应该很低很低,隋秋天没有穿外套,她穿布料很薄的病号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楼梯,跟着坐电梯的苏南到了一楼。
她就这样走出去,也并不觉得冷。
大概是有那张平安符在保佑。
她闭紧嘴巴,不让风吹进去,又引起那些要命的咳嗽。
她跟着苏南。
到了医院外面。
看见苏南上了一辆车顶上全是雪的车。
那是一辆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车,玻璃很黑,看不出车里面到底有几个人,好像也都不是棠悔车库里的那些车。
隋秋天没有戴眼镜,她隔着大概有三个花坛的距离,看那辆车在苏南上去之后,停了大概有两三分钟,都迟迟没有离开。
她不知道棠悔有没有在里面。
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跑上去,像郑成胜那样被拦在车外面。
然后江喜下来,对她说——隋小姐,请你不要靠近我们棠总。
她不知道事情会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更不知道。
自己如果真的见到棠悔,要说什么?
说她不怪她骗她,不怪她不来见她。还是说,她想回去,再当她的保镖?
或者是说,她很想念她,想让她再当她的姐姐?也想抱一抱她,想要看看她在冬天是不是很冷?
第三个想法冒出来。
隋秋天吓了自己一跳。
她觉得很古怪。
然后她突然想起棠蓉之前说的话——要在棠悔最相信她的时候,离开她。
这是对的吗?
可能是对的。
因为棠悔如果不信任她,就不会跟她去游乐园。如果她们没有去游乐园,如果她们在曼市,可能也就不会有机会发生这件事。
就算发生,她也会更像一个专业的保镖一点,不会像那天在白岛,变成一个生病了也那么固执地想要去旅行的小孩子,甚至得寸进尺,让自己变成棠悔的“妹妹”,从而掉以轻心。
才会导致现在发生这种事。
基于这点,她的确是已经不适合再担任棠悔的保镖。
但也有可能不对。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骗了棠悔。
可能是这个冬天罕见地下了雪,隋秋天也罕见地逻辑混乱,无法梳理出清晰的逻辑,找到一条正确的出路。
现在没有再下雪,这天的太阳也很白。隋秋天站在白色的世界,不知道站了多久,她看见程时闵很是着急地从医院大门里奔出来,手里还拿着件外套。
看到她孤零零地站在外面以后,程时闵脸色苍白地奔过来,到她面前时自己还喘着气,却很着急地给她披上手里刚刚买来的厚厚的羽绒服,把她整个人都包起来,脸色才稍微变好一点,“这么冷,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边来?”
“我送一个朋友出来。”隋秋天把平安符藏进病号服的兜里,披着外套,低眉顺眼地,让程时闵帮她戴上羽绒服的兜帽,“她来看我,还给*我把行李打包好了。”
听到“朋友”两个字。
程时闵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但她还是没有多问。
她帮隋秋天拉紧拉链,“外面太冷了,先进去吧。”
“好。”隋秋天答应下来。
再抬眼——
刚刚那辆车不见了。
马路上只剩下白皑皑的雪,和白皑皑的、她完全认不出来的很多辆车。
隋秋天看了很久,才动作迟钝地收回视线,跟着程时闵慢慢地走进了医院。
-
看着隋秋天和程时闵两个人的身影慢慢缩小。苏南下了车。
她走了一段很长很弯的路,找到另外一辆,停在刚刚隋秋天侧身后的车。
苏南上了这辆车,静了片刻,对着里面那个异常安静的女人,说,
“她现在进去了。”
女人双手放在膝盖上,膝盖上盖着一层毛毯。她将手藏在里面,让人看不出她是否在用力掐自己的掌心。她的脸色很白很白,像那种大病未愈,又像那种失去血色的白。
但原因是——
她在这一场大雪中,在伤还没好全的前提下,很不听劝地去到一个陌生城市,亲自去拿回了寄存在一间茶馆的行李箱——那里面只是些随处都可以买得到的零食。
但棠悔亲自拿回来。
也亲自,再次登上那座山,三礼九叩,一步一步登上石梯,围绕着道观的每一座殿,像个生平最虔诚的信徒,每走五步,就行最高级别的大礼。
她还愿。
也再次祈福。
耗尽一整个白天的时间。
最后,她因为身体未愈,也因为气血长期不足,拜完最后一礼,昏倒在那场白茫茫的大雪中。
也终于得偿所愿,求得一张新的平安符。
于是她没好全的伤口再次撕裂,以至于她这阵子几乎也都在医院度过。
她急着去还愿,急着去求符,因为害怕还愿不及时,神灵会怪罪。
但在求得新的平安符之后。
却又变成一个顾虑很多的弱者。
不敢贸然送出去,也不敢署名,只敢藏在房思思的那盆多肉摆件里面。
这一点也不像棠悔。
雪在无声无息地融化,医院门口的人很多,在车外走来走去。
棠悔揉了揉自己被冻伤还没好全的膝盖,低着睫毛,轻声对司机说,“开车吧。”
车发动了起来,轮胎摩擦地面的雪,像一场被隐藏的悲伤。
“她不肯把医药费拿回去。”苏南看了她一会,对她说。
棠悔轻“嗯”了一声,“我猜到了。”
苏南不讲话了。
棠悔的视线停留在一个位置,没有移动。
苏南以为她不会再讲话。
但棠悔又说,“隋秋天这个人很傻的。”
苏南转过头去看她。
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用什么眼神,去注视自己这位传闻中心狠手辣的上司。
“我没有见过她这样的人。”棠悔感冒很严重,讲话还有鼻音。她将头轻轻靠在车窗上,车窗外面有阳光和街景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