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芒
医生上次说,安眠药对她的作用已经不大了。
所以她瞒着医生,买了另一个牌子的,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而已。
昏昏沉沉的时候,沈见岚想,如果意识被另一个人彻底接管该多好,指挥她的身体,去做她做不到的事。
这样就不用痛苦,不用纠结,只用坐享其成,或者自己只是退让到一旁默默看着也行。
只要不像她一般怯懦无助就好。
她舍不得虞思鸢,可虞思鸢并不在意她,她没办法,但又不能顷刻死去,彻底不用思考这个问题。
只是暂时睡一觉,做一场悠长悠久的梦,等醒了说不定一切就好了,说不定世界就可以恢复原样,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沈见岚如是欺骗着自己,一遍遍地重复着仰脖,吞药的这个机械动作。
她没看药量,也不在乎吃了多少,只是平静地想着,为什么过了那么久,自己还是醒着?
跌入,跌入,往下沉,往下沉,最好沉沦的时刻久一点,再久一点,再也不用背负千夫所指之苦,再也不用承受万箭攒心之痛。
如果还能再睁开眼的话,希望这辈子,从来没有遇见过虞思鸢。
又或者,干干净净的下辈子,从一开始遇见虞思鸢,就不会让她离开了。
……
虞思鸢从未发现自己的力气有那么大,竟然能一下子就把沈见岚床边的帷幕从天花板硬生生扯下。
在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沈见岚要装上密不透风的帷幕在床边。
不是两个人的情趣,而是一个人的囚笼。
独自禁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卧室灯光亮彻,床上的女人雪肤上的印记还未消退,她垂着眼,柔软地冲虞思鸢露出一个笑意:“真好,你来了。”
虞思鸢总会在她彻底失去希望的时候,神兵天降一般出现,救她于赴汤蹈火之中。
这一次,也没有赌错呢。
要是虞思鸢没来……这条命,本来也是她救下的,还了她便是。
沈见岚毫不介意为虞思鸢接下来的人生增添满满的负罪感,能被记住,哪怕是恨,也比彻底忘了好。
她想要虞思鸢爱她,如果不行,恨她的话也可以。
沈见岚从来没见过虞思鸢的神色那么冷,一字一句在她耳边唤:“沈见岚。”
床上的女人径直栽倒下去,在给出回答之前,聪明地跳过了这个流程。
虞思鸢环抱住她过分纤瘦的腰身,只觉得心神俱痛,刹那间疼到无以复加。
第51章 第51章她败给沈见岚了
救护车呼啸而来,又一次眼睁睁看着沈见岚被推入急诊室,场景格外似曾相识。
虞思鸢已经对这一套挂号付费的流程走得熟悉,麻木地排队付钱,又去人潮涌动的小超市里把住院用品再买一遍。
这次是真的要多住几天院了。
然后她捏着一杯热水,在急诊室外的大厅里呆呆地等着,和其他更加惊慌失措的病人家属一起,反而显得虞思鸢格外镇定。
镇定到还能分心给虞思柚报个平安,以及登上oa请假。
来的路上医生已经安慰过她几遍,吃的安眠药数量不算太大,发现的时间也不晚,洗个胃过几天就好,不会对神经有太大影响。
而虞思鸢死死捏着药瓶的手终于无力地松开,又及时被另一只手接住,连同剩下的几片药一起平静地塞回包里。
医院总是让生死显得格外无足轻重,比起其他或嚎啕大哭、或默默流泪、或干脆跪着四处磕头的人来说,虞思鸢遭遇的情况只能说是格外幸运,幸运到恰到好处。
正正好好让虞思鸢可以维持表面上的不动声色,而不是和彻底失去希望的家属一般疯狂而绝望。
沈见岚哪怕如此选择,也惦记着照顾她的心情。
虞思鸢不知道该是哭还是笑,也记不清冰凉的医院座椅怎么慢慢被她的体温焐热,温暖到几乎能合上眼睡过去。
她腾一下站起来,换到旁边一格,乐此不疲地重新体验着臀部冒上来的寒意,几乎能让全身的血液都缓慢凝滞。
手里的热水一口没喝,逐渐在纸杯中凉透,虞思鸢始终睁着眼,狐狸眼中添了些疲倦的红血丝。
天色既明,无眠无休,工作消息和虞思柚的关心她一律没回,手机最大的作用只是用来付款,以及看时间。
过去了整整五个小时,沈见岚才被推出来,送往住院部。
这次是单人间,虞思鸢看着护士插上点滴,又点头表示记下了注意事项,门在身后关紧,不大的空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沈见岚闭着眼躺在病床上,哪怕还没醒,面容也满是痛苦形状,洗胃吐了一身,虞思鸢拿着一大包湿纸巾,耐心地一点一点擦。
花了好久好久,才把沈见岚的脸和脖颈擦干净,重新露出一张清冷出尘的脸庞。
虞思鸢这才脱力般在床边椅子上坐下,病房有窗户,窗外朝阳正冉冉升起,满室金辉,灿烂无双。
这个病房里的上一个病人没抢救过来,可深更半夜,床位紧张,这是唯一空出来的单人间。
她知道沈见岚一定能醒过来,也知道沈见岚吞下那些药的时候,一定是抱着再也不愿清醒的决心。
她赶到的时候,甚至在床上连一瓶水都没看见。
沈见岚仰着脖子吞药的时候,还在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数身上她留下的印记。
以及在沈见岚软软栽倒下去之前,对着她笑得那样好看,眼中没有丝毫怨怼,只有无尽温柔。
像是把自己生命尽数献祭,来换高高在上的神女垂怜一眼。
虞思鸢想起自己吃过的一个橘子,水分太饱满,以至于她刚刚撕开表皮,无意间触碰到,橘子汁就铺天盖地地迸溅开来,势必要浸覆她满头满脸一般。
可她从来不知道,在被她指甲轻摁之前,这个橘子曾经在高高的树顶寂寞地等了多久,又经历了多少重重的关卡,才能最终被她捧在手心。
虞思鸢不喜欢失控的感觉,这样暴烈不死不休的情意,对她而言宛若喝一口就迅速上头的酒精,她本能地避过。
可是沈见岚用每一次无限忍让的温柔缠住她,又用每一次彻底退却的决绝让她惧怕。
像是一根红线反复勒住心脏,来回切割,一定要渗出血来,才能证明心跳一刻也没有停止。
她的心,一直在为沈见岚而跳动,只是从来不肯看清。
她当然要为沈见岚负全责,毕竟她完全有太多次解释的机会,只是一方面和柚子的关系特殊,另一方面……她或许也从未想过将自己的过去全面袒露在沈见岚面前。
所以宁可被误会,也只是当作全然没有发生过,甚至隐隐间,虞思鸢卑劣地承认,她不介意沈见岚离开。
来去自如,双向选择,这样的关系让她感到熟悉而安心。
她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没有办法留在身边,又怎么有资格去留住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可是虞思鸢没想到柚子会锲而不舍地来找她,就像她同样没想到沈见岚会做出最决绝的选择。
三番两次,连命都不要,与其说是在逼迫她,不如说是在逼迫自己。
放下或者得到,二选一?
虞思鸢盯着窗外的朝阳看,金黄明亮,很快就让她的眼睛泛起酸意,眼前一片朦胧。
病床上的女人还没醒,也只是差一点,就再也不会醒。
那么,不管从哪个角度,她都败给沈见岚了。
败得肝脑涂地,就此认输。
……
沈见岚醒的时候,虞思鸢正死死守在她的床前,狐狸眼熬得血红,几个小时没有换过坐姿,甚至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在她眼睫微微颤动的时候,虞思鸢就已经坐在那儿了,然后就是对外界一切干扰的充耳不闻,如果有什么必要的事,也宁愿多出点钱让跑腿去做。
无论如何,她要确保沈见岚醒来的第一眼,能看见她。
而当沈见岚真的醒了,一时还说不出话,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无声地碰撞,虞思鸢心里骤然发紧。
心弦绷得太久,在一瞬间疼到无法自持。
虞思鸢很想质问些什么,亦或是终于哭出声来,而她只是始终直视着沈见岚的眼睛,满心满眼的委屈都莫名泛上来,把五脏六腑都快要搅碎。
良久,她只是温柔地用指尖轻触沈见岚的唇,然后在她死寂淡漠的目光中,郑重其事地点了头。
刹那间,冰河解封,沈见岚竭力想要张嘴,却被虞思鸢轻柔的力道封住了唇,最终只能无助地用眼神望过去。
千年雪山多了一条湍流,是难以置信,是不舍,是反复想要确认,而虞思鸢只是摁住她的唇,不让她有再言语的机会。
沈见岚重新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躺在病床上,全身都轻盈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能立刻马上好起来。
虞思鸢终于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她的承诺。
于是那些还没澄清的答案,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但虞思鸢笔直地站起身来,对着她开口:“柚子是我妹妹,亲妹妹。”
“她叫虞思柚,这几天借住在我家。”
“我十八岁的那年,虞女士和我生理意义上的父亲离婚,那个男人坚持要我,而柚子归了我妈。”
“于是虞女士再也不许柚子和我有半分牵扯,她厌恶极了那个男人,所以也不想柚子间接和他有联系。”虞思鸢扯动嘴角,表情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那时候虽然成年,但柚子才十岁,我没有能力抚养她长大,而她跟着虞女士是最好的选择。”
“我靠着自己上学,工作,从此再也没有回家过过一个年,也没有再去见过我生理学上的父亲一眼。他知道我不会认他,他只是想借此让我们一家分裂。”虞思鸢淡淡说,“他做到了,我现在根本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我也希望他最好已经死了。”
“整整十二年,我没有资格光明正大地见一眼自己的妹妹,甚至和她发消息都要害怕虞女士的突击检查,我从家族中被抹去姓名,来换那个男人的离开。”
“值不值得,只有虞女士自己知道。”
“这就是我的全部故事,也是我过年时候格外依赖你的原因。”一口气说完,虞思鸢只感觉浑身都在发烫,尘封了太久的秘密被揭开,就好像将千年前的坟墓生生掘起,只余下一堆乏善可陈的白骨。
说出来的那一刻,好像所有硬生生捱过去的孤独寂寞都如此轻描淡写,可以轻易消解在时间的沙漏中,化为手心中的一捧流沙。
“所以……”虞思鸢尽力弯起唇角,盯着病床上的沈见岚,双目灼灼,“姐姐,你答应明年还陪我过年的,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沈见岚迎着她的目光,那么重的话,到最后却是满满的无奈和温柔。
没有责怪,没有怨怼,只有痛彻心扉的心疼。
一如两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虞思鸢的时候,是在临城郊区一个浅浅的海滩上。
临城有海,但不多。天气不好,海滩反复播放着让游客撤退的警报,沈见岚穿着一袭黑裙,几乎与海边阴沉的天色融为一体。
猎猎海风中,为数不多的海鸥迎着她尖叫,那是沈见岚最痛苦绝望的一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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