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月青芜
藏克道：“我看得出来，你似乎比她更优秀。”
赵凌摇摇头不否认也不肯定只是看着他道：“来吧，说说你的目的。你大老远跑来，绝不会是为了夸奖我几句。咱们聊一聊。”
黑衣包裹的藏克似乎也来了兴趣道：“不错，我本来就是来找你聊天的。咱们是应该好好的说一说。”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壶酒，又掏出了两个杯子。
赵凌看着那不同一般的水晶杯子，藏克把酒慢慢倒进去，那酒浆呈现出一种殷红美丽的色泽，如血一般。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是西域的葡萄酒，好。”赵凌笑了接过藏克递过的杯子慢慢的摇晃着。
藏克也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水晶杯看着赵凌道：“这支酒我藏了有一些年份了，今天是到了要喝它的时候了。”
赵凌凑上去闻了一闻更乐道：“我记得七年前的时候，月宛曾经进贡给大周一批上好的葡萄佳酿，色泽和气味跟你这一杯很像。这么说，你藏着这瓶酒有七年了吧。”
藏克点点头道：“很好。你懂得从很多微小的地方去推测，以小见大。你的心思非常细腻，思维也不同常人。跟郡主比起来，她似乎还显得稚嫩和霸道。”
赵凌看着藏克笑道：“霸道有什么好处？一个人霸道只能说明他需要别人害怕他，什么人才需要别人害怕他？当然是心虚脆弱的人。他不想别人伤害他，也不想别人来喜欢他，所以只能让人害怕他。”
藏克闻言道：“种种交锋之中，我似乎已经看到郡主终究会落败在你手里。”
赵凌抿了一口红酒，目光如电看着他道：“你看起来不像是个投机的人。投机的人通常也没什么好下场。”
藏克摇摇头道：“你错了，我是个忠诚的人，我从来不会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背叛。”
赵凌呵呵笑了道：“我也看得出，你是个非常忠诚的人。”
藏克不再说话，伸手解开自己缠绕在脸上的黑色布条。赵凌坐在那里，洛冰青在她身边，两个人随着那个布条一一解开，脊背有些发凉。
那绝对不能称作是一张人脸，或者说已经不能说是一张脸。在那头颅之上整整有半张脸都是隆起的红色烧伤，他的鼻子已经塌陷，脸上的肌肉团团纠在一起，眼睛就像是没有匡，两个蓝色的眼珠子嵌在一堆肉里，这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里刚爬出来的什么恶鬼一般。
洛冰青看在眼里，第一反应喉咙里竟然发出一声作呕的声音。赵凌伸手拍她的脊背，却看着藏克道：“你的仇人非常残忍也非常凶狠。”
藏克那张脸已经不能浮现出人的表情，他所有的情绪似乎都放在那对蓝色的眸子里，看着两个人开口道：“不，这并不是我的仇人所作的。”
赵凌道：“那是？”
藏克伸手开口道：“这是我自己烧的。”
那一瞬间，两个人心里都是一道电流划过，一个人若能对自己下这种狠心，那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这种仇恨也并不是一种简单的仇恨。
藏克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容，用那张极其丑陋怪异的脸看着赵凌道：“怎么样？你是否已经猜测到了什么。我觉得你一定明白了，如果你一开始就不明白，你一定会想法设法逃走。你没有选择逃走，你留下来等我。你选择跟我谈谈，我很高兴。”
赵凌看着那张让人头皮发麻的脸，坐直了身子面容从来没有这么正经过道：“我对你的事情表示遗憾，对你一族蒙受的灾难也表示遗憾。我不是代表我个人，我现在起代表的是大周，我以大周长公主的身份跟你说话。月宛霍图部的族人，我想我们是平等的。”
藏克点点头道：“你是知道的。从什么时候开始？”
赵凌道：“从你拥有惊魂香这件事开始。我就留意你。惊魂香是西域至宝不错，但是极少极少人知道这种可以起死回生的香料的由来，月宛的国王把它当做最大的秘密严格保护。也极少人知道，从一开始大周同月宛的战争就是因为这种香料引发的。大周的皇帝一直想得到这种香料的制作方法，曾经几度派人去秘密查询，后来密探回报这种香料跟月宛住在某个绿洲里的一支族人有关。那就是你们，霍图部落。”
藏克似乎是苦笑了一下，面部肌肉呈现出短暂的痉挛，但是那个神情却让他本来丑陋的面容更加惊悚。蓝色的眼眸转动着看着赵凌道：“撒拉图朵香虽然珍贵，但是月宛的贵族里拥有的人不在少数。凭此不能推断出我的来历。”
赵凌点点头道：“纹身。因为我看见了琵琶的纹身。大周的密探们曾经带回过关于你们这一部落的种种信息。你们的人会在十八岁的时候进行一种神秘的仪式，然后由祭祀负责纹身。”
藏克的喉头动了一动看着赵凌道：“这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你的洞察力远远在郡主之上。很多她想不明白的事，你很快就能想清楚，这让你更加富于应变。”
赵凌道：“月宛的贵族们为了争夺财富的来源，你们这一族就成了块大肥肉。谁拥有了霍图部落谁就能拥有整个月宛。苦难与荣誉伴随着你们。来吧，告诉我你的故事。”
她的声音极富感染力，藏克似乎也是隐藏已久需要找人倾诉一般，帐篷外是铺天盖地的大雨声，帐篷内则是一个男人嘶哑低沉的嗓音。
“霍图部落其实并不是一支年岁久远的部落，三十年前的时候有一位王子他聪明善良喜欢研制香料，撒拉图朵香就是他为他的爱人制作的，在我们的语言里，撒拉图朵的意思就是永恒的生命之美，他希望他的爱人永远不要老去不要死去。”
“美好的事物总有它的缺陷，王子太正直所以显得偏执，他太善良所以显得迂腐。最终陷害他的人利用他挑拨他跟王妃的关系，让他一蹶不振错手杀死了王妃。王子心灰意冷带领了一群人出走。等他走了，他才知道，登上宝座的人正是一手策划陷害了他的人。王子要报仇已经晚了。他只有带着自己的族人流浪在沙漠里，但是他的仇恨并没有消灭，他立下誓言，终于有一天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霍图部落就是为此而生的部族。我们流浪在沙漠里，最终找到了一块绿洲，我们制作撒拉图朵香累积我们的财富，为此我们也会跟其他强大的部落合作。我们需要对抗篡位者，需要篡位者死于刀下。”
“最终我们的事终于被国王知道，他派了非常多的军队……如今霍图部落的人，你也看到了，就只剩下我们这些了。”
他说的非常缓慢似乎是在回忆什么，赵凌听完以后看着他道：“所以你投靠了梁王府想要寻求庇佑？”
藏克摇摇头道：“霍图部是高贵的太阳之子，门沙王子的后裔，我们虽然需要帮助但是更看重尊严。我率领我的族人，以我父亲门沙王子之名，我不会投靠任何外族的人。我所宣誓效忠的永远只有我的人民。”
赵凌听到这里也以一种非常敬重的目光看着这个完全毁容的人，他虽然丑陋无比，他的人民只有二十几个人，但是他却像他说的那样拥有高昂的头颅，他的内心是一个完完整整的贵族。
“我以大周长公主之名，我不需要你的交易，我不需要你的牺牲，我只想告诉你，大周是一个非常友好的国家，新任的君主非常仁慈，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可以告知我的皇兄，他会礼遇你提供他所能做的给你。”赵凌举起酒杯看着藏克，那神态完全是一种正式的谈判，并无半分的嬉笑，也没有任何的同情，她就像她所说的那样，他们之间存在的是平等的关系。
藏克回应了她的举杯，看着她道：“感谢你，我的族人也感谢你。复仇的道路虽然曲折，但是我们会靠自己的双手来完成。”
赵凌点头看着他道：“你自毁容貌隐藏在月宛国师申成的门下，你率领部族来到大周，保存了你们一族的安全。你的勇气与才智，我深表佩服。”
藏克喝下了那血一般殷红的酒道：“我知道你不明白的是我的意图。”
赵凌道：“我想你会告诉我。”
藏克的眸子散发出一种不一样的光芒道：“我们可以合作。”
第103章 前奏
泥泞的路途让本来漫长的旅程显得更加漫长，现在这个帐篷里是三个人。赵凌，洛冰青，藏克。
洛冰青至今还有些难以置信，这个有着一张魔鬼一样脸的人，需要的竟然是合作。她的概念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她永远也无法像这些有政治需求的人一样，想的那么多。这个时候她只有侧目看着赵凌，她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也只有承认，这个巧舌如簧的人一定有一种能力，以至于她说的话，别人总是可以信服的。
洛冰青皱着眉头一语不发，赵凌看着她道：“你似乎不想信任藏先生？”
洛冰青又看了一眼形貌诡异的藏克道：“若单凭他一番话，我怎么能相信他决定放弃跟随梁王郡主转而跟随咱们呢？”
赵凌看着藏克道：“你怎么说？”
藏克摇摇头道：“洛姑娘错了，我从未效忠梁王府何来背叛之说？更何况我也不打算插手你们国家的事。这跟我们这群外族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洛冰青脸色更冷道：“那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又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