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 第39章

作者:若花辞树 标签: GL百合

  刘藻看了一眼,见皿中碎肉,神色登时一变,推开宦官,呕吐不止。

第50章

  接下去数日,刘藻都见不得肉,乃至连肉味都闻不得。胡敖犯了愁,刘藻倒不觉怎么,安心照料谢漪,事事亲力亲为。

  谢漪隔日就醒了,只是比刚受了伤时,更为虚弱。刘藻在她醒时,与她说话,睡着后,就去宣室,看看太后与梁集又在如何闹腾。

  孙次卿是投机之人,他先投了丞相,眼下丞相才一伤,便立即转投天子,怕将与人口舌,来日无立足之信,便不肯受了皇帝延揽。可他口上推辞,行动中却时时与皇帝方便。

  待闻说丞相解了毒,很快便可痊愈,梁集越加疯狂,却也无济于事,他虽不至于落败,却因刘藻应对及时,也无法再进一步。如此僵持日久,不说谢相伤愈回朝,就是单单皇帝一人,也能寻机再行壮大,从而将他们扑灭。

  梁集频频往长乐宫去,与太后商议大计。

  这过了四日。

  四日来俱是艳阳天,风消日暖,外头的雪都软了。谢漪仍在床上躺着,残留体内的毒使她浑身乏力,只是刮骨之痛都忍下来了,余下的不过多用些药,多歇一歇,倒也无甚可忧。

  刘藻知她操心惯了,不与她说,她反倒多思,便将朝上发生什么,俱说与她,又将如何应对的也一并告诉,好使她安心。

  入了夜,白日的暖意皆消融,寒冷顺着门缝窗缝无孔不入地往里钻,呼啸的风声隔着窗都清晰可闻。

  刘藻打发了众臣,急急忙忙往回赶,一入寝殿,便见殿中烛火氤氲,那人正躺在她的床上。

  她快步入殿,又忙关上殿门,转身,就见谢漪睁开眼睛,转头望向门口。刘藻眼睛一亮,大步迈到床前,弯身问道:“姑母醒了?可觉得饿了?”

  谢漪的目光在她脸上留了片刻,便垂下眼睑,道:“不饿。”

  胡敖捧了药上来。

  刘藻已将照顾谢漪的事做得很熟练了,闻到药味,就弯身扶着谢漪起来,让她靠到自己怀中,又接过药碗来喂她。

  谢漪无力动弹,由得她摆弄,靠在怀中,让她喂着饮下了药。

  药自是苦,但谢漪也习惯了,一碗药尽,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刘藻将碗递给胡敖,按照惯例,她本该将她安置回床上,可今日不知怎么,刘藻抱着她,低下头,在她颈间好奇地闻了闻。

  她的气息靠近,鼻尖蹭过她的颈侧,谢漪合上眼睛,微微偏开头,满心都是排斥。

  “姑母身上香香的。”刘藻的声音响起。

  谢漪语气淡淡:“休得胡言。”

  “就是香香的。”刘藻坚持道。她总觉谢相身上的气味熟悉,又好闻。从前不知为何这般觉得,后来知晓了往事,便猜想兴许是年幼时,谢相时常抱她,她记在心里了。

  总之,她很喜欢。

  她将谢漪重新安顿下,忍不住问道:“姑母平日用什么香?”

  “不曾用香。”谢漪回答。

  刘藻便显出果然如此的模样,认真道:“那就是姑母生来就有的香气。”

  这话语,倘若换了男子来讲,便是轻薄无力。谢漪已恼了,然而转头却看到刘藻清澈的眼眸,那透亮的眼眸中有浅浅的欢喜,深深的依恋,唯独没有半点轻浮之气。

  刘藻没有听到谢漪开口,也不着急,医官嘱咐过,接下去半月,谢相皆乏力,体态虚弱,时常昏睡。

  她只以为谢漪累了,不爱说话,便令人取温水来,欲为谢相擦洗,好让她早些歇息。

  这是每日都做的事。宫人们早已备下了温水,待陛下召,便送了进去。刘藻动作娴熟地拧了帕子,先为谢漪擦了擦脸。

  温热的帕子,触到皮肤,很是舒适,加上刘藻的力道恰好,谢漪感受不到半点不适。

  刘藻仔细地为她擦过脸庞,脖子,接下去便该是手,但她却停了一下,望向谢漪,关切问道:“姑母身上可难受?不如我为您擦一擦身子?”

  她说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其他,只是想谢相出了汗,身上兴许黏腻难受,擦洗过必会舒服许多,但一说完,她想到更深处,脸就红了,忙转身去洗帕子,来遮掩自己红到发烫的脸色。

  她背过身,也就没有看到谢漪骤然冷下去的脸色,还有眼中的失望。

  “不必。”她说道。

  刘藻觉得遗憾,但更多的,还是担忧谢相这般睡着不舒服,一面仔细地为她擦了手,绕过伤口,擦了手臂,一面道:“待明日问一问太医令,看要再过几日,方能沐浴。”说完,又很心虚了看了眼谢漪,仿佛不经意般提起,“我令宫人制了新衣,两日间就得了不少,可供姑母换洗,至于过上月余,天暖后的春衫,也在准备了。”

  她说得自然,语气中全然就是谢相在此长住的意思,分毫不曾考虑,谢相伤势稳定,再留在宫中便不相宜了,该出宫回府去养伤才是。

  她说罢便很忐忑,小眼神隐藏起期待,装作若无其事地望向谢漪。谢漪原不欲作答,奈何她这般看着,只得道:“也好。”

  刘藻顿时心花怒放,她很想说,干脆就不必走了,留在宫中,与她相守。又怕太急了,吓着谢相,只得忍下。

  可纵是如此,谢漪那一句轻描淡写的“也好”也足以使她高兴上许久了。

  刘藻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全然是为所爱之人一句无心之语欢喜的模样。这模样落入谢漪眼中,又使得谢漪叹息。

  刘藻哪知谢漪的心思,她单纯地觉得快乐,去殿外唤了宫人来,为她铺设床褥。

  她这几日都睡在谢漪床前,便于夜间照顾她。

  宫人搬了一张矮榻来,又取了被褥铺设好,供陛下夜间安歇。刘藻沐浴过,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就钻入被褥中。

  矮榻与龙床很近,总不过三步之距,谢漪一转头,就能看到刘藻躺在锦被间,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她沐浴过,身上都是清新的气息,小脸被温水熏得通红,发丝束起,隐约可见白皙修长的颈项,全然一派正当青春的美好气息。

  像是察觉到谢漪的目光,她转过头来,与她笑了笑,温声问道:“姑母不睡吗?”

  谢漪想了想,道:“陛下可觉得乏了?”

  刘藻摇头。她一点也不累,能这样贴身照顾谢相,即便每日都忙得连喝口水都难,可她还是不觉得累。

  她原以为谢相这般问,应当是有话要说,不想接下去,谢相又沉默了下来。刘藻看了看她,这才发觉,谢相似乎有些寡言。她忙回想这几日相处,发觉谢相的寡言,并非因她乏力疲惫,像是纯粹不愿说话。

  这一想,她就有些担忧,掀开锦被下了榻,跑到谢漪身边,摸摸她的额头,又看了看她的容色,问道:“姑母可是有何处不适?”

  她着急的模样,也很真心,看得谢漪有些出神。倘若陛下没有这些心思,只与她好生做一对姑侄该多好。

  她没有说话,刘藻就急了,道了一句:“我去召医官来。”就要走。

  谢漪拦住了她:“不必去,我无事。”

  刘藻还是不放心,问道:“果真无事吗?”

  谢漪点了下头。

  刘藻迟疑了一下,还是坐回床边,问道:“既是无事,姑母为何恹恹的,不爱说话。”

  谢漪看了看她单薄的寝衣,殿中虽放了不少火盆,可风还是能从缝隙中漏入,陛下衣衫单薄,怕是会受寒,她便拍了拍她的手背,道:“陛下先睡回去。”

  刘藻听话,又回到榻上躺下。

  殿中的灯火灭了大半,只留下少数几盏,供以起夜之用。那几盏微弱灯光的映照下,刘藻的脸庞有些模糊,可她的眼睛却又这般明亮。

  谢漪忽然又不愿责怪她了。陛下这个年岁,对情事好奇,起了什么怪心思,也怨不得她,只需好生引导,必能重归正途。何况她已想好了,待平定了太后与梁集,她就卸任去国,离长安远远的。时日久了,陛下自能明白如今的心思不过是对她的依赖罢了。兴许她回想起年少之时,竟对一年长了十四岁,老到足以做她母亲的女子动心,还会觉得可笑。

  这样一想,谢漪的心就被酸涩填满。太后已是强弩之末,过不了多久便可平定,她将大权过渡到陛下手中,也用不了多少时日。她很快就要见不到她了。

  “陛下想要说什么?”谢漪问道。

  刘藻自是有满腹的话要与她说,她神色明亮,就要开口,又迟疑了一下,问道:“可会扰了姑母歇息?”

  谢漪一笑:“不会。”

  刘藻这才放心,弯了弯眼睛,笑了笑。她想了一想,才问出她思索了许久的问题:“疗伤那日,姑母于昏沉之际,与我说了一句‘勿负我’,我想了许久,也未得头绪。”

  她说着,翻了个身,趴在榻上,用下巴抵着手背,眨着眼睛,望着谢漪,问道:“姑母是要我勿负你什么?”

  谢漪倒是不记得她曾与陛下说过这个了,只是她问起,她也就依着自己的心意答了:“自是要陛下做一明君,勿负我的扶持与期望。”

  原来是这个。刘藻听罢,忽觉失落。

第51章

  失落过,刘藻又觉自己傻,不是这个,还能是哪个?

  她答道:“姑母放心,必不负多年的扶持与栽培。”说完她又笑了一下,道:“有您管着,我又岂敢不尽心?”

  谢相待她宽和,视政却极为严厉,她经手的政务,便无一事不周致。刘藻从前不知其中辛苦,待这几日,事事都禀到她的案头,她方知谢相平日艰辛。

  她又道:“往后也不会凡事皆由姑母一人抗了。我与姑母共治天下。”

  谢漪笑了笑,幽深的眼眸在灯烛下浮现一抹怅然,口上却没说话。

  刘藻自想不到她已决心要卸任去国,只想待谢相好了以后,她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丞相,自然是要一同治理天下的。她的思绪很快又飘到别处去,与谢相说道:“相府连日来皆妥当,谢文来了几回,欲见姑母,我给劝了回去。”

  谢漪还奇怪为何谢文不曾来过,闻言便道:“下回再来,便令他来见。”她不在,谢文便是谢府的主人,有些事得嘱咐他一二。

  刘藻顿时不太服气:“有我在,必能照料好姑母,不必他来。”

  她知道谢相疼她,可是想到谢相的心思在她身上,可真正在她身边长大的人却是谢文,她就觉独属于她的关爱被分走了一半,便不愿见到谢文。

  谢漪知晓她的心思,也就不坚持,横竖再过十来日,她便能下床行走,到时便可回府了。

  刘藻没有听到谢漪坚持,便有些欢喜,继续与谢漪言谈,她腹中似有说不完的话,滔滔不绝。

  过了约莫一刻,床上呼吸轻缓下来。刘藻止住话头,放低了声音,唤了声:“姑母。”

  无人应答。

  刘藻等了一会儿,掀开锦被,小心翼翼地下了榻,踩着冰凉的地板,蹑手蹑脚地到了床前,弯下声,又轻声唤了一遍:“姑母。”

  依旧无人作答,谢相睡着了。

  她的呼吸轻轻的,很有规律,睫毛也轻轻覆下,睡得安然而恬淡。刘藻看得入了神,心中想着,谢相真是好看,她今夜格外温柔,身上累着,却愿打起精神来陪她说话。她对她这般好,兴许也不是全然无意的。

  刘藻有些欣喜地想着,待她寻一良机,与谢相袒露心意,谢相未必不肯接纳她。

  光是想到能有一日,谢相与她同心,刘藻便有些不能自抑。她悄悄地倾身,欲亲一亲谢相的脸颊,然而她方一靠近,谢相却恰好翻了个身。

  刘藻吓了一跳,忙停住不敢动,直到过了许久,谢相也无旁的动作,方慢慢地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回到榻上躺下。

  只是心中又不免有些失落,只差一点,她就亲到谢相了。

  刺驾之事还未完,廷尉仍在查,太后动作利落,竟查不出多少痕迹。刘藻便暂将怒意发泄到那刺客身上,先问罪他的家人,又令人将他在闹市之中,五马分尸。

  太后那处,比皇帝要急得多。只是与众人所想的,太后主使了刺驾一事不同,此事太后是被蒙在谷里的,是梁集擅自做主,动用了太后的眼线,将刺客送入高庙,埋伏行刺。

  眼下事态不好收拾,梁集惊慌不已,留在长乐宫与太后商议。

  然局势已定,皇帝稳过了头几日,镇定了人心,使他未得半点好处。再往后,她是正统,自会越来越得人心,迟早会将他彻底压制,更不必说谢漪已解毒,只要她重返朝堂,他们就再无翻身之地。

  梁集在殿中来回踱步,思索良策,转头见太后竟无甚忧色,不由怒道:“大祸临头,太后竟也不急?”

  太后掀了下眼皮,冷淡道:“急有何用?将军私派刺客,可曾问过我?”

  梁集自知无理,忙跪地道:“臣自作主张,罪无可赦。可眼见那谢贼与小皇帝一日好过一日,太后便不曾忧过来日再无你我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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