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暖春深
她跪了下来,捂住了唇,指甲深陷进肉里,即使这样拼命压抑住哭声,守在不远处的惊蛰还是听见了细小犹如幼兽般的呜咽。
他掐灭了烟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长叹了一口气。
早知如此,又何必来开棺呢。
不过他还是得提醒一下她,快到巡逻员换班的时间了。
惊蛰将食指放到唇边,打了一个呼哨。
冬天气温低,尸体的腐败程度相对来说会迟缓一些,可即使是这样,那张原本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也变得面目全非了。
宋余杭伸出手,想碰碰她,终是不忍,又收了回来,咬着牙浑身颤抖着。
惊蛰那一声呼哨,将她残存不多的理智拉了回来。宋余杭吸吸鼻子,掀开了她的衣服,肩膀上那一道碗口大的疤还在,已经发黑了,有不知名的幼虫在里面蠕动着。
那是上一次林厌受枪伤时留下的疤痕,属于她独一无二的印记。
宋余杭撒了手,跌坐在地。
她哭不出来了,整个人脑子是懵的。
周遭的天地在转,一圈一圈的,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林厌死了?林厌死了?
林厌真的死了。
她的未婚妻……不在了。
宋余杭念叨着,脑海里走马灯一样掠过了和她相识到相爱的所有日常。
惊蛰走过来:“我们得走了。”
宋余杭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会哭一会笑的。
惊蛰加重了语气:“宋小姐!”
宋余杭回过神来,揩掉眼泪,看着还打开的棺椁:“再给我几分钟。”
她说着,从地上爬起来,膝行到她身边,从兜里掏出了戒指盒,取出一枚亮晶晶的钻戒,轻轻抬起了她的手缓缓戴上去。
惊蛰看着她一边戴,一边泪流满面:“对不起啊厌厌,没有早点跟你求婚,现在又来打扰你的清净,可是我是真的想你了,很想很想很想。到了下面,你不要怕孤单,戴了戒指就是我的人了,阎王爷问你是谁,你就说是宋余杭的太太林厌,你再等等我,等着我去找你,下辈子我们还一起过。”
宋余杭抓着她冰冷的手腕,把戒指套进了她肿胀的骨节里,泣不成声。
“宋小姐……”惊蛰看表,催促。
宋余杭点头,抓着她冰冷苍白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我爱你,林厌。”
单凭这个场景来看的话,深夜开棺吻尸无端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是在知晓内情的惊蛰看来,他只觉得是一种变态的浪漫。
只是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还得把现场恢复到原状,起码要让小姐入土为安。
宋余杭起身,让开了地方,看着他一点点阖上了棺材板。
她的林厌终究是离她远去了,去了另一个没有疾病和伤痛的地方,希望在那里她能过的好,不,怎么会好呢,她是那么没有安全感,又害怕孤单的人。
不过没关系,林厌,你未完的心愿我来帮你完成。
你不要怕,坚持坚持,等等我,很快,很快我就会去陪你了。
希望到时候你还能记得我,不过忘了也没关系。
我会让你再一次爱上我的,我发誓。
***
从陵园出来后,宋余杭又去了青山别墅。
门口贴着封条,电子指纹锁已经被拆掉了。她艰难地爬上了铁门,从顶上翻了过去,身手还是不大利落,又因为神思恍惚的缘故,一个没抓稳,从上面掉了下来,摔到了地面上,一阵眼冒金星。
她在冰冷的地面上躺了一会儿,才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往屋里走。
推开大厅的玻璃门,屋里已经被搬空了,她按了一下墙上的壁灯,没亮,水电也被切断了。
她慢吞吞走到了从前放沙发的地方,摸黑抱膝坐了下来。
“袭警倒是不敢,就是遇见了个神经病女人撞了人还——”
“嗐,别提了,大清早出发路上遇见两个神经病不要命一样往我车上撞。”
“他买不起钻戒我送你啊。”
“林法医的话,易拉罐环我都不想要。”
“真正的林厌早在六岁那年就已经死了,现在活下来的,是躯壳,是魔鬼。”
“我只知道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我宋余杭同生共死的战友。”
“哎呦呦,这有人一大把年纪了,不光没有性生活,连做个检查脱衣服都扭扭捏捏的。”
“雏儿怎么了,照样能让你欲仙欲死。”
“这杯酒,叫什么名字?”
“来日方长。”
“它应该对你挺重要的吧,丢了……怪可惜的。”
“我随身带着,只是因为用趁了手,并没有什么别的含义,不过,现在它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