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便面君
唐斯羡在边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唐才升自认为已经了解她的脾性,故而对此挑衅和不敬的神情视若无睹。
唐清满深思过后,摇头道:“大伯父,恕我不能答应你。我如今已经明白爹为何非要我们姐弟二人回族里了……”
唐才升屏气凝神地听着。
唐清满将她的推测娓娓道来:“爹娘都是流落到歙州的,在歙州我们一家子都是异乡人,哪怕生活了二十多年,也依旧不会被乡里人真正接纳。故而娘早亡后,爹又病了,他知道若连他也去了,那我们姐弟必定会受到乡邻的欺压。
“所以哪怕他不曾后悔离开唐家,到了那时候,他都必须‘后悔’,只有这般放下身段、拉下脸面,才能让唐家看在他知错和后悔的份上,让我们姐弟回到族里,让族人庇护我们。
“他想必也知道这势必会让我们姐弟的尊严被践踏到泥里,可他认为,丢失一点尊严而换回来一双儿女的平安和后半生能有一点好日子过,这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若非他病得走不动了,他肯定会亲自回来负荆请罪,恳求得到家长们的谅解吧!”
可惜她爹怎么也猜不到这中间会横生这么多枝节,他的一双儿女不仅失去了尊严,唐思先还丢了性命。
她也曾想过一死了之,可想到她爹的遗愿还未完成,而她弟弟又为此付出了生命,若她也就此投河自尽,她如何能甘心!她又有何面目到黄泉之下见家人?
所以那时候她遇到了唐斯羡,为了让自己有活下去的勇气,便将“完成遗愿”当成了救命稻草。
唐清满不怨她爹,只恨造化弄人。
“爹估计是以为当年他离开唐家是他的错,而唐家不至于这般冷血无情,我跟思先也还有大伯父、姑母这些至亲在。可惜他万万没想到,唐家依旧是那冷血无情的唐家,不仅不会庇护我们姐弟,反而还成了他最担忧的欺压我们的那类人。”
唐才升憋红了脸,他觉得唐清满的话让他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剥光了看似的,十分羞耻。
唐清满直斥道:“唐家如今也并非真心实意地接纳思先,一切不过是因为唐家觉得有利可图,想压榨思先,榨干她最后一滴价值。”
“胡说!”唐才升道,“当年的事情,族里没有做错,是你爹他叛逆,自以为在你们姑母的婚事上就看见了所谓唐家的真面目,还当着族人的面,大言不惭说唐家迟早要分崩离析。如此动摇族人,族里也只是罚他关禁闭,可他一气之下要离开唐家,你祖父本来就病重,被他这一气,没多久便去了,你说,他有什么脸面回唐家?!”
“当年的事情你怎么说都行,我爹已经死了,随你们污蔑。”唐斯羡道,“唐家的族规就是一台压榨机器,将每个族人的价值压榨殆尽。当然,不可否认的,唐家的家规也有精华,但是在腐朽没落的环境里,精华也会滋生细菌成为糟粕。
“就好比族规当初规定的婚姻大事,由族中出资安排。这本是为了解决族内子弟的终身大事,让他们无需因为聘礼、嫁妆等忧愁和嫁不出去,可最后却成了为满足家族的利益而牺牲的工具。”
唐才升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有何不妥?清满若是回唐家,一样要接受族内安排的亲事。”
唐斯羡拍案而起:“所以我才不愿回唐家,我也不会让我阿姊就此回去!”
“你当真不愿意?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往后他们还是否愿意接纳你们,可就不好说了!”
唐斯羡道:“我希望大伯父回去告诉唐家族人,少在我面前摆这高高在上的姿态。我爹担心的事情我会让他知道是多余的,我如今不仅活得好好的,我还会更好,即使不依靠唐家,我一样能照顾好阿姊,一样能过上好日子!”
“这,你要懂得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唐才升又对唐清满道,“清满,你劝劝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唐清满摇头:“大伯父,我听思先的。”
唐才升又看向秦浈,他觉得秦浈如今已经嫁给了唐斯羡,那么她应该能起到劝说的作用。
岂料秦浈只是微微一笑,事不关己地问他:“要添茶吗?”
唐才升道:“不必了,我这就走了!”
“大伯父慢走不送!”
唐才升又回头看唐斯羡:“你再考虑考虑。”
唐斯羡朝他背影吐口水:“考虑个屁!”
秦浈嫌弃道:“你脏不脏?你给我将地板弄干净!”
唐斯羡瞬间从老虎被打成了猫咪,“……,我知道了。”
——
唐斯羡拒绝回唐家的消息传到了唐思海的耳中,他百思不得其解:“当初不是他们姐弟腆着脸想回唐家的吗?如今怎么又不回了?这是故意拿乔?”
他的祖父唐泰并没有将唐斯羡放在眼里,他淡淡地道:“不过是封了个从八品的武阶官,便骄傲自满了,不将唐家放在眼里了。呵,他不回来也好。”
“阿翁,他若是不回唐家,那我们如何用家规约束他?”唐思海不甘。
唐泰道:“若他还是当初那个刚从歙州回来的一无所知的毛头小子,想哄他回唐家很简单。可如今他敌视唐家,对唐家的族规等也了解了不少,他势必知道回来的话,就得受族规的约束。在族规之下,他便如同面团,任我们揉捏。”
“而且如果他违反了族规,我们便能光明正大地处罚他,若是他不服管教,我们便可将他逐出唐家。一个被家族逐出去的人,名声被毁,恐怕朝廷也不会再给她差遣。”唐思海道。
若非当年为了顾及唐家的名声,唐才厚离开之时,唐家千方百计地掩盖背后的原因,以至于如今了解背后的真相的人并不多,否则他们也可以拿这件事来攻讦唐斯羡了。
“他如今戒备心重着,自然不会给我们这样的机会。”唐泰道。
唐思海好奇地问:“阿翁,我一直想问,唐才厚当年为何要离开唐家?”
他其实有些忐忑,毕竟当年唐才厚闹出这事时,是他阿翁当家。若用地方政绩来形容,等于在他阿翁任职期间,有百姓外逃至别县。任谁都会觉得,这是这个县令没做好,才引致百姓出逃。
唐泰目光一沉,道:“这事你没必要知道。”
唐思海赶紧道:“阿翁你就告诉我嘛,我保证不对外透露。”
唐泰想了想,又道:“如今家长的也不是我,告诉你也无妨。”
唐思海面上一喜,静心听唐泰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
简陋的马车停在了荣宅侧门,唐斯羡率先从马车上下来,旋即将秦浈扶下来,道:“娘子,荣副使家到了。”
荣宅的门房看见她,小跑上来,笑道:“唐大郎,许久不见了,听说你如今成亲啦?!”
“是呀,你怎么没来喝我的喜酒?”
“我这不得守门嘛!你若是不来,我连见都见不到你。”门房问,“唐小娘子怎么没来?”
“她在家看家,还有小丫头找她玩耍,她便不一起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