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游鲲
童雅带着余心月往后退,身形瑟瑟,依旧勇敢地站在好朋友身前。
“月月没说,可我就是知道。你们对她一点都不好,”童雅眼睛里开始有泪花花了,“印江涵总是欺负她,从前,她唆使那群流氓抢月月的生活费,还把她堵在杂物间里让她上不了课,你们都不管的。”
这两件事印鸿飞有印象,但与童雅口中截然不同。
余心月读初一的时候,有段时间晚饭回来总狼吞虎咽,拿起汤勺时,袖领上挽,不经意露出细瘦胳膊上的淤青。印鸿飞当时见了,只是问一句“怎么来的?”
小孩还维持口里塞满饭的模样,两腮鼓鼓像只仓鼠,脸色却霎时变白,汤勺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印江涵说“她在学校和人打架。”
然后印老太太开始数落小孩毛手毛脚,在乡下养坏了性子野没收心。
印鸿飞觉得这孩子瘦瘦小小,怎么会和人打架。
就算打架,也多半是被人欺负,但看着印江涵信誓旦旦保证会解决这件事,他就没有多想。
后来到了初二,他开会的时候接到当时余心月班主任来的电话。
班主任在那边吞吞吐吐,说余心月没来上课,结果发现是被人从外锁在杂物间里,锁了大半节课,幸亏有老师从旁路过,听到女孩的呼救声。
印鸿飞当然气愤,可是当时忙着工作,问问印江涵,发现只是孩子间的玩笑后,就没有多管。现在回想,当时老师一直在旁敲侧击地问余心月与印江涵关系怎么样。
还有许多诸如此类的事。
印鸿飞当时没有多想,没有多问,没有多管,没有给这个初来印家的孩子足够关心。所以当童雅的质问砸下来时,他也没脸再为自己辩解。
血液冲上脑门,他的脸色涨得通红,含糊其辞半天,只说出“我、我当时并不知道……”
吃瓜群众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童雅说的不是假话。
嘿,事情越来越劲爆了,原来余心月一直在被印江涵欺负,在印家不被看重。
你不珍惜人家,领养她干嘛呢,对得起人家生父生母嘛。
好好一个小孩,受尽虐待,现在想反抗,这群人还在纠缠不休。
有奥数班的知情人士开始向周围人讲述印江涵的所作所为。
众人听得义愤填膺,看向印鸿飞的眼神更加不屑。
印鸿飞活这么大,头一次被当众处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他还得劝余心月回去解决这件事。
“心月,之前是我们不好,但……”
余心月忽然笑起来,拉住童雅,“但是什么?印先生,我很忙的,什么事请你快点说。”
她是真的很忙,要去童雅家练几小时琴,等到傍晚还得回去和姐姐一起吃饭呢!
女孩全身都是刺,透着一股让印鸿飞陌生的冷漠。
不,她对童雅他们还是很好,只是不在乎印家的人了。
这样的认知让印鸿飞身子微微发颤,声音带点恳求“月月,回家吧,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印家的人,你……”
余心月直接打断“我不是哦。”
她笑了笑,“说完了吧,那我走了。”
说罢,牵起童雅就穿过印鸿飞往外走,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印鸿飞想追女孩,没想到腿蹲得麻了,刚站起来,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余心月听见巨响,回头,诧异地挑了挑眉“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围观的人忍不住发出哄笑,更有好事者赶紧拿出手机把这幕拍下来。
印鸿飞脸色赤红如血,撑着地面站起来时,余心月已经乘车离开。
他一言不发地回到车里,启动引擎,把车开往回家的路上。
印江涵怨气冲天“她还是不肯回来嘛,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吃了我们家几年的饭,结果一出事一点忙都不肯帮,还转身跑别人那儿去,也不怕人家暗地里嫌她。”
印鸿飞脸色阴沉,一路都没说话,任印江涵絮絮叨叨地抱怨。
等回到别墅,他把车停好,拉住印江涵的手腕把她往屋子里拖。
这时印江涵才察觉到不对劲,拼命挣扎叫唤“舅舅,你干嘛啊松手呀,弄疼我啦。”
“是不是余心月和你说什么了?她肯定在说谎呀舅舅你信我。”
“松手疼疼疼。”
印鸿飞抬脚重重踢开门,把她往里一拽,抬手一个响亮的耳光就扇去。
“啪————”
一声脆响。
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印老太太呆了两分钟,听到印江涵杀猪一般的哭喊声,才反应过来,跑过去也扇了印鸿飞一个巴掌,然后跟印江涵一起坐在地上哭。
“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
“涵涵做错什么你就要打她?你先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打吧!这个家被你打散算了!多小的一点事啊,就要打打打,涵涵要是出什么事,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久了。”
这一刻,印鸿飞有些明白余心月当初的感受。
他默默转身回到车里,开到江畔,坐长椅上吸烟,就算日影西斜,寒月初生,也不想回到那个叫家的地方。黑暗中红色的火点一明一灭,地上满地都是烟头,他下意识打开烟盒,这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印鸿飞抬头,头顶路灯晕出彩色光环,黑色飞虫围绕光线打转。
带潮气的夜风吹来,有点凉。
他想,在暴雨倾盆的天气里,连把雨伞都没有的孩子,是不是也会觉得寒冷,也会无助。他是个成年人尚且觉得不好受,何况心月还那么年幼。
他想忏悔,他想道歉,他想挽回。
但已经晚了。
——
余心月现在很开心,除了肚子有点撑。
秦卿看她放下筷子,立马关切地问“怎么不吃了?”
“不要觉得有心理负担,你这个年纪得多吃一点,怕长胖的话,来点沙拉怎么样?”
余心月瘫在椅子上,揉着有点隆起的小肚子“……嗝。”
秦卿终于相信她饱了,微微笑起来,舒展的眉目被灯光氤氲得温柔脉脉。
余心月噘嘴,“姐姐,我饭量真的不大的,真的!”
就是再这样下去,迟早得变肥。
秦卿努力绷住嘴角,眼神柔和“没关系的。”
饭量大一点也没关系,不嫌弃也养得起。
余心月沮丧地叹一口气,小脸皱起,很想澄清事实。
秦卿看她像是真的有点撑,主动提议“出去走走怎么样?”
余心月当然同意,“好!”
两个人沿着小径散步,凉风习习,桂花的芬芳在月夜漫开。
时近深秋,一城的桂树都开了,遍地金霞。
秦卿深吸一口气,唇角微翘。几年来一直忙着处理工作,很少在意过外面的景色,要不是因为余心月,只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秋月霜白,桂香浮游的夜晚有多美好。
“今天印鸿飞来学校找你?”秦卿忽然问起。
余心月惊讶道“是,姐姐怎么知道?”
秦卿微笑“网上都已经传开。”
余心月上网一看,满世界都被印鸿飞下跪的那张图刷屏。
网友们积极讨论,兴奋吃瓜——“所以,真的是印家一直在虐待小孩?”
“反正印江涵肯定是一直在欺负她,我在思源读书的妹妹说哦,印江涵表面上对那孩子好,暗地里一直在煽动班上同学孤立她,美术课上还把橡皮塞她嘴里。”
“我去?人干事?”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歹毒!”
“所以说校园暴力真的很可怕啦,这群孩子们啊,最容易被煽动了,总是为自以为是的正义去组队欺凌弱者。”
“楼上说得对,我还听说,印江涵故意说余心月抢她未婚夫,让她同学都以为余心月是小三呢!”
“该死该死,印江涵就该上法庭。”
大概来了几个知情者来吃瓜,爆的料也越来越多,有些事余心月都已经忘了。
毕竟后来岁月,她一直努力让自己忘记当年的事情,忘记那段晦暗没有天光的时光。只是午夜梦回,仍旧攥住被角泪湿枕巾,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做坏事,只是因为不合群,就要遭受那样的对待。
她的眼角泛起湿意,一股说不明白的伤感与惆怅漫上心头。
秦卿握紧她的手,温暖的掌心,是这冰凉秋夜里唯一的温度。
余心月抬头笑道“我没事啦,姐姐。”
秦卿触上女孩的脸颊,指尖一滴发烫的泪水,“月月,你在哭。他们对不起你。”
余心月怔了怔,忙擦去脸上的泪,咬了咬唇,“我不是因为被人欺负才哭的。”
当年她遭受的那些不公正的待遇,在她心底留下长长伤疤,但也化作苦难逼她奋起,像砂砾把她磨出一双鲜血淋漓的翅膀。
但是,她知道的,不仅仅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承受校园暴力。
也不是每一个人,会像她一样,因为欺凌而变得更加坚强。
校园暴力像是无数人恶意组成的狰狞恶兽,把更多的孩子吞之入腹,吃得渣都不剩。
那些孩子仿佛总有被讨厌的理由。
他们不合群,他们孤僻,他们过分好看,或者,仅仅有人造谣他们的水杯要三百万。
没有任何理由,或者每一件事都能够成为被霸凌的理由。
可这世上,长得胖一点有什么错,不合群有什么错,喜欢漂亮的小裙子又有什么错?
没有谁规定所有的花朵必须千篇一律啊,张扬的、内敛的、胖的、瘦的,不都是很可爱,一起组成这个人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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