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狐昔里
“知常,你看过林家近十年的账目了?”
黎望点了点头,指向一旁的展昭道:“今日一早,展兄在看,小生就陪着看了两眼,方才南星过来,言及巽羽楼换米商一事,从他口中知道了一些林家米铺的事情,小生才将两者,联系到一处。”
其实早先也有猜测,但没有证据,毕竟如果林家用卤石炼金,金子总得有个去向。
大宋律法严禁私人炼金,所有市面上流通的黄金,都是有戳的,林家所处,又是天子脚下,哪怕真的用卤石私自提炼了黄金,那也需要花出去的渠道。
小钱自然容易花出去,但既然是甘冒风险也要运送入京的,那么绝对不会是小钱。
想象一下,超过万两的黄金想要进入流通渠道,要么是走官商勾结的路,要么就是“洗钱”。
前者因为有包青天坐镇,直接路都封死了,而后者,黎望也想不明白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直到,他看到了林家的账目。
有时候,太过清明的账目,反而是一种致命的瑕疵。
“是,今日属下是在看林家的账目,只是属下惭愧,没看出林家账目里做的文章。”
展昭只顾着看每笔银钱的流入情况,却没想到……还有这种手段,他这是看了个寂寞啊。但这种出入,一般人也绝对看不出来吧,毕竟林家做善事,米价卖得便宜,多数人只会当林家赔本为百姓吧。
“公孙先生,劳烦你速去将林家的账目取来,再将开封城近十年的米粮价格送过来,本府要连夜比对。”
这也确实是一桩极大的麻烦事,难怪知常会几番犹豫。
等公孙先生匆匆离开,包公才道:“知常,你还有什么发现吗?”
黎望:……没了,没了,再有就得是闹破天的大事了。
正是此时,展昭手下的衙差来报,说是修筑林家宅院的工匠消息找到了。
“如何?他们现在何处?”
“启禀大人,林家于九年前购置了如今的林府,其本来是前朝大臣王勇的住处,后来由城西的李工匠带头修筑。”
“九年前,林家不是才发迹吗?是如何买得起现如今的地段?”
衙差便道:“那里在林家没住进去之前,是有名的鬼宅,房价不高,后来林家住进去,行善布施,街坊领里才热闹起来,还说是林家的善举感化了怨鬼,亦是一桩美谈。”
黎望心想,这林家编故事的能力,真是稀烂,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那李工匠,现在何处?”
“死了。”
“那其他的工匠呢?”
毕竟修筑那么大的院子,起码得请几十个匠人吧。
衙差便道:“说来也奇怪,这些个匠人回乡的回乡,走亲的走亲,属下去查访,一个都没在京中。”
……好家伙,这天底下的巧事,居然都凑到了一处。
“那李工匠,怎么死的?”展昭问道。
“五年前,襄阳王广发帖召天下能工巧匠修造冲霄楼,这李工匠生有一双巧手,最是善于做机扩巧件,便被襄阳王派来的人用高价请走了,只是途中水土不服,还没走到襄阳城,人就没了。”
襄阳王?包公面色发紧,只觉得越查越叫人心焦起来。
“那李工匠的家人呢?当初林家修造时,就没有其他人知情吗?”
衙差摇头,时间过去太久,这些要查,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再去查,若有消息,迅速来报。”
衙差得令下去,展昭见包公陷入了沉思,便忍不住推了推旁边的朋友,悄声问:“黎兄,你是不是也觉得,李工匠的死有蹊跷?”
却谁料,黎兄摇了摇头,点出了另一点:“你说,如果林书善就是许仲开,吴家大火发于十年前的深秋,他九年前就在京中买下宅子装修,这行程,还挺紧啊。”
江湖人改行做买卖,就是商业奇才,也不会在那个当口买这么大个宅子,这可不符合商人思维。
还有一点,也是黎望对于吴家命案最疑惑的一点。
按照五爷从吴玉贞口里套出来的案情真相,乃是因为许仲开和赵季堂不忿师父偏心段平,不仅将师门绝学传授给段平,还拆散有情人、将独女许配给他。
所以,许仲开和赵季堂,才会在吴承先死后,铤而走险,怒杀吴家一百多条人命。
这听着,就离谱又狗血。
但按照正常江湖人的逻辑,难道不应该是“杀死段平、抢回心爱的女人”吗?
然而事实却是,两人合起伙来,将连同心爱的女人及其儿女一并杀了,这叫什么?黎望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吴玉贞当年一叶障目,睁眼瞎看上了一头中山狼。
而所谓的两人相爱,这里还需要打个问号,毕竟从现有的信息来看,这只是吴玉贞的一面之词。
展昭闻言,当即道:“黎兄你这话的意思,他们早有计划?”
……这真的是江湖人,能想出来的计划吗?
正是这时,公孙先生急匆匆过来,见到两人俱在,也不屏退,立刻对包大人道:“大人,庞迪出事了。”
庞迪,乃是从前的平西副帅,庞太师的侄儿,后来因为狄青的事情,被查出通敌西夏大将霍天雕,霍天雕伏法后,从边关押解入京,算算时间,罪名罗列判定应该要出来了,怎么好端端的,出事了?
“出了何事?”
“庞迪被判刑后,由大理寺押解入刑部大牢,途中被人一箭射穿了胸膛,羽箭上,还有‘替天行道,叛国者死’的血字,疑似江湖人激情杀人。”
第260章 人心
通敌叛国,乃是要抄家杀头的死罪。
若是一般人,早就被押上断头台人头落地了,但庞迪不同,他之前是边关副帅,又是庞太师的侄儿,人脉甚广,在没有全部查清楚之前,大理寺暂且先将他收押,等全部讯息都排查完,再移交刑部判刑。
因为这事儿,庞太师最近都收敛了锋芒,倒是叫朝堂上安宁了许多。
现下大理寺和刑部查清,庞迪通敌一案,与庞太师毫无关系,本来移交之后,庞迪人头落地,这事儿也算是完满了。
却没想到,临了来了这么一出,气得庞太师收到消息,就去宫里面告状了。
当然作为朝堂老油条,庞太师先是在官家面前自我检讨了一番,说什么没能及时看清楚庞迪的真面目啊之类的,又忏悔了一番,随后话头一指,便说这些江湖人何等胆大包天,居然敢在天子脚下公然行凶。
庞迪虽然有罪,但也应该由大宋律法来惩戒他,而不是叫几个字都不识的江湖人当街杀了,这些个江湖人,是在挑衅皇权的威严。
“陛下,若什么人都能打着惩奸除恶的理由胡乱杀人,以后还有什么法纪可言啊!”
“老臣恳请陛下,下令捉拿这些江湖人,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官家听完,倒也明白庞太师并不是要为庞迪出气什么,而是觉得庞迪不该死在江湖人手中,叫那些江湖人以此去攻讦庞家。
但此番言论,亦是出于正义,官家不可能不答应。
只是这个人选嘛,官家正在头疼之际,便听外头来报,说是包拯在外求见。
“来人,快请包卿进来。”
官家是高兴了,庞太师却是一脸晦气的表情,当然他心里也明白,这捉拿江湖人的差事就算是落到督察院那边,都不会落到他手里。
如果是包黑子督办,反倒是一桩好事,毕竟包黑子这人脸是黑了些,但手段却光明磊落得很,正好杀杀那些江湖人的威风。
包公进来,一见庞太师在侧,心中便有几番猜测,等到官家开口,将捉拿杀害庞迪凶手一事交给他来办,便知庞太师进宫的用意了。
“臣,领旨。”
“包卿的能力,朕是信服的,太师觉得意下如何?”
庞太师于是顺遂地阴阳怪气了几句包黑子,又说此举甚好,又打了几句嘴仗,便同包黑子一同出了宫。
等到了宫门口分别之际,包公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太师,忽然出口道:“太师还有什么未尽之言吗?”
“你何出此言?这差事可不好办,纵使你有南侠襄助,恐怕也不容易。”
此刻天色已黑,包公看着缓缓关上的宫门,道:“太师,可是知道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今日的包黑子,怎么有些神神道道的。
“庞迪,真的是被江湖人一时气愤、引弓杀死的吗?”
包黑子绝对不是一个随随便便会怀疑别人的人,既然敢当着他的面问,就说明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庞太师一时之间,竟也心跳快了起来:“包黑子,你从前可不是说话这般吞吞吐吐的人,要说什么,尽管说便是。”
要不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的,两人是政敌,但要说对对方的了解,还真就比任何人都多。
“日前,开封府于中牟县查获了一起卤石走私案,卤石是做什么的,太师不会不知道吧?”
庞太师当然知道卤石的妙用,而就是因为知道,他才心惊肉跳起来。
“那押送卤石的秦三,后在押解入京的路上被灭口,而今,庞迪一案,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却莫名其妙杀出一个江湖人来,太师以为如何?”
庞太师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很显然,他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如此一想,难怪这包黑子这么急切地进宫揽事了,合着是准备一并追查了。
庞太师了解庞迪,他这侄儿的野心很大,能力却一般,在有狄青在上头压着的情况下,绝不敢做什么铤而走险的事情。但若真像是包黑子怀疑的那样,那么这个借庞迪运送卤石入关的人,地位绝对很高。
甚至,很有可能是皇亲贵胄。
“包黑子,你可悠着点吧,小心别把官位作没了。”
庞太师光是想想,这里面的水就深得很。
“不劳太师烦心,太师好好过年便是。”
包公说罢,便登上马车离开了。
庞太师气得呀,要不是宫门口,就直接想叉腰骂人了,好你个包黑子,合着大宋朝堂上就你一个能耐人啊,这种大案都自己憋着查,小心憋坏了。
心里痛痛快快地骂完,庞太师才一脸气急败坏地往家走。
*
汴京城,因是天子脚下,包青天所在,故此江湖人并不多爱往这边凑。
但谁让江湖人慕强的,南侠展昭的威名大家都听过,有那喜欢追赶江湖大侠的,就会想来开封府,一睹偶像真容。
再说,汴京城漕运发达,水上还是蛮缺人手的,江湖人来汴京城,武功若是不错,倒是不缺赚钱的去处。
因此,如今的汴京城中,江湖人数量倒是不少。
所以啊,这“天外一箭,箭杀朝廷恶贼庞迪”的事,很快就在京中传遍了,只是还没有哪位江湖好汉认领这桩事。
要说江湖人和普通人的行事逻辑,还是相当不一样的。
至少在庞迪被杀这事上,江湖人无不拍手称快,甚至对敢于引弓杀庞迪之人,那是相当地赞许,甚至有些仇恨庞太师的人,为此还开了酒席宴请朋友。
虽然朝廷的人,说庞迪通敌的事跟庞太师无关,但……谁知道有没有关系呢,反正庞太师不干好事,说不定就有关呢。
大家伙儿热火朝天地指点江山,大有一副“纵观世事”的感觉。
这酒兴上来,便有人猜到底是哪位英雄有如此魄力,为他们江湖人扬名汴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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