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山咕
退了数步不到,应赊月忽然冲向了秦鹿。
侯顺大惊拔剑:“世子当心!”
然而他刚刚护到秦鹿身前,应赊月已然撞上了那把还未完全拔出的剑锋。
鲜血直涌。
那抹委顿倒地,一瞬间倾塌下去的瘦影死不瞑目。
她的嘴唇仍在诉说着什么。
祝晴止颤抖着上前试探鼻息,却听见应赊月的气音断断续续:
“我……‘太常’……之名,我不许你死……应灵毕,‘螣蛇’,给我……不择手段……活下去……我恨你……”
“……”
“我要你……长命百岁……寿终正寝……”
-
雷落在了天笑山顶。
在理智只剩最后一毫就要崩毁,在利爪即将撕碎商吹玉的刹那——
优先于杀欲的、来自母蛊的命令震彻识海。
凤曲的眼中清明一瞬。
映出商吹玉、莫饮剑、花游笑、华子邈、邱榭、楚扬灵……还有半路截杀了逃跑的有栖川信,此刻提着他的头颅刚刚赶到的一刃瑕和五十弦的倒影。
他日夜思念着的这些面孔从未如此清晰。
如此接近。
遥远的呼唤紧跟而来,应折炎和康戟一起喊着属于“灵毕”的名字,还有另一个方向,正渐渐飘来江容声嘶力竭的长喊。
他合上眼,身后雷云虬结、风日浩荡。
凤曲扯出一丝笑来。
接着,好像无形的巨浪卷上万仞高的绝壁,将他整个吞没,向后仰去。
第148章 聆苍生
盟主大比的进程停滞在朝都一战。
传说倾凤曲不敌商吹玉,跌下绝崖,粉身碎骨;也有人说他被扶桑人救走,从此渺无音讯。
各类传言甚嚣尘上,恰逢天子因病辍朝,更加为这些谣传火上浇油。
尤其闻风而动的各路世家,这几日递上的折子像雪花一样飞进天极宫,纷纷要求严惩这个给朝都带来了数月阴影的杀手倾凤曲。
在位数年之久的天子,竟然是偷天换日、篡权夺位的蟊贼。
这样的丑闻当然不能外传,可现在既不能辱没天子名衔,又无法坦白应赊月的过错,要他怎么解释那一桩桩出自凤曲手中的命案?
应折炎初登大宝,几乎愁白了头。
“陛下,陛下!秦世子方才捎人带话,人……好像快不行了!”
应折炎从案牍里猛抬起头,脚下还被龙袍一绊,踉跄了瞬间。
宫人连忙上前搀扶,却听天子根本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急急忙忙就往外赶:“襄王保佑、小剑仙保佑、倾岛主保佑……快,把闲着的太医都传进宫,立刻、马上!”
碧瓦朱墙、飞甍连阁。远方春雷萌动,缠缠绵绵的细雨飞入后宫,轻敲着琉璃花窗。
凤曲的眼睑前所未有地沉重,但总有断断续续的呼唤在耳际响起。
他越想听清,呼唤就越远离。好像欲擒故纵,非要他自己撑开两片睑,去倾听人们日夜不断的细语。
“……中毒……回且去岛……有栖川……”
“……老师……桑落……”
“江容说……宣州的小花……”
“………”
一阵脚步由远及近,急切而凌乱。人们强打精神,给此人让出些许位置,让他得以扑到近前,握住凤曲冰冷的右手。
滚烫的眼泪一滴滴砸了下来,压抑的悲鸣和远方的雷声响在一起。
常自珍抚摸着花白的胡须,想要对明黄的身影行礼。
应折炎一手扶起他,打断道:“神医,灵毕到底怎么样了?缺什么药?朕这就派人去取!”
常自珍被他托起,叹息着抖了抖唇:“这次的伤势不是最要紧,倾少侠还是过去的暗伤太多……”
应折炎焦急地握住他:“您救他啊!神医,朕知道您名满江湖,活死人肉白骨,神医,您不能不救他,什么报酬朕都可以答应!”
常自珍不禁一噎,面上更显悲愁。
何止是应折炎,类似的话,江容、秦鹿、商吹玉、五十弦、莫饮剑……谁不是这么说。就算没有他们的承诺,眼前是倾五岳的首徒、倾九洲的儿子,更是青娥的挚友,常自珍怎么可能不尽力?
“可倾少侠的身体……实在是……不堪重负。他太疲惫了,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即使我能救活他的肉身,他自己却未必愿意活下去……”
“他必须活!他要是不活,朕就治罪,治有栖川姐弟的罪、治莫饮剑的罪!”
“陛下,臣有要事。”
一直旁观的秦鹿忽而开口,他几乎是在场最平静的人。
——忽略他苍白的脸色的话。
现在站在这里的都是倾凤曲曾经最熟悉、最亲近的人。
有栖川绫和有栖川信都死在了天笑山,有栖川姐弟和偃师玦当日也下了狱;
莫饮剑、一刃瑕、祝晴止和叶随则算戴罪立功,暂时扣押,但还不曾赦免。
应折炎摇晃着转头看他,想到什么,失神地点点头,二人走去一边谈话。
“太常”的命令起了效用,存了自绝心意的凤曲仰倒之后,却主动挂住了绝壁横生的一节枝头。
但没有任何原因,身体并无大伤的凤曲就是醒不过来。
“是神使给他的毒药吗?可有栖川遥已经献过解药了,为什么还是不醒。”
“可能就像神医说的那样,他不愿意。”
“他有什么不愿意?”
秦鹿摇摇头,换了一个话题:“现在文武百官都等着您给盟主大比一个交代,您想怎么交代?”
应折炎一怔:“你想得倒远。”
“那是不可避免的问题,必须未雨绸缪。”秦鹿反问,“陛下留着几人候审,不也是以防万一吗?”
朝廷众臣终究需要一个解释。
为什么世家高官会受屠戮?
为什么倾凤曲会成为朝都观天楼的“考试”?
为什么有栖川神宫的来使在众目睽睽下登上天笑山,却再也没有下来?
而应折炎这些天也在思考,如何从已经关押的人里选出一个合格的替罪羊。
“一刃瑕最合适,他本就来路不正,如今‘鸦’已覆灭,也算死有余辜。”
应折炎思忖着,却想起一刃瑕被带走时,九万里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屏住呼吸,忍不住改口:“或者莫饮剑?现在玉城就剩十步宗了,趁他羽翼未丰,干脆斩草除根。”
可莫饮剑和他心爱的弟弟关系匪浅,天笑山上,凤曲能残留一丝理智不至和商吹玉两败俱伤,绝对少不了“君子不悔”的功劳。
应折炎又改了主意:“还是叶随吧。祝晴止毕竟是应赊月的心腹,朕以后都不会重用祝家,但祝家根深树茂,这回处理了叶随,就当杀鸡儆猴。”
秦鹿早就猜到他会犹豫,静静听着,等到应折炎面上再次流露不忍,秦鹿才道:“就治倾凤曲的罪。”
“这怎么行!”
语气虽然强烈,余音却带着隐隐的颤抖。
“应赊月和你的差距,你真当所有人都看不出吗?只是有些从中获益的人,乐得装聋作哑。”
“可是……”
“他们现在不挑衅您,只是想看您的态度。如果您和应赊月一样排挤世家,甚至包庇刺客……您也清楚,他们想听到的‘罪人’的名字,一直都只有一个。”
应折炎的心里彻底凉了。
大虞建朝百年,世家姻亲的关系盘根错节,积弊已久,绝对不是一两年的清理能根除的。
应赊月无疑是一位聪慧的君主,她也发现了世家的弊端,不管是为了让扶桑回归,还是为了大虞的今后,她都采取了措施——但她的时间太少,做出的成果也太少。
现在这副烂摊子就到应折炎的手里了。
秦鹿甚至幸灾乐祸地笑:“要处理这些事情,应灵毕确实不宜登基。”
应折炎叹息说:“如果是他,肯定能得到你全力以赴的帮助。朝局有你,江湖有凤仪山庄和十方会,海外有且去岛,何愁天下不能安定。”
秦鹿道:“如果是他,登基第一天就会封臣做摄政王。”
应折炎:“你能答应掌握大权之后绝不造反吗?”
秦鹿:“皇帝是他的话。”
应折炎:“……”
应折炎:“你就是想造朕的反。”
瑶城侯和秦鹿的野心从没遮掩过,应折炎经常怀疑他对自家弟弟另眼相待,都是从一开始就准备扶持一个傀儡皇帝。
“所以,陛下要不要提前杀了臣?”
应折炎却默默锁紧眉头,良久答复:“不。朕答应过灵毕,驱逐扶桑人后,要让大虞再不流血。”
秦鹿怔了瞬间,继而叹笑出声:
“再不流血……就是他的心愿吗?毕竟是他啊。”
凤曲早就预料到世家会找他清算。
上一篇:卧底系统抽风后我改刷怀疑值
下一篇:阴灵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