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山咕
其他人也窃窃笑着,大哥便在怀里掏摸,春生不以为意,却听大哥大笑一声,啪地掏出了满满一只袋子。
他往地上一摔,袋子里叮铃哐当响成一片,春生浑身僵住,迟疑地扭头去看。
袋口哗啦啦流水似的,流出数不清的碎银。
春生吓得腿软,一屁股跌坐下去:“你们、你们去偷东西了?!”
大哥推他一下:“你就这么想我们?”
接着把钱袋子捡回来,其他人故作神秘道:“小举人,这就害怕了?这些只是定金,等我们办成了那件事,上边的还会给更多钱呢!”
春生只觉喉咙发紧,想要追问事情内幕。
可是大家都默契地不再理他,只命令他老实等着,不许过问后来的事。
那晚,春生只记住了那一袋子惊人的银钱。
和众人歪七扭八、一如往常的睡姿。
可是几日后他下工途经河边,听见隔岸的吟凤街人声鼎沸、欢声达旦。
不知破庙里的臭乞丐们是不是也会把钱挥霍在天香楼呢?
这样想着,春生往对岸多看几眼。
这一看,他的余光便落在随波流下的几人身上——他们瘦薄的躯体沉浮在河水,轻飘飘的,犹如随处可见的残枝落叶。
“大哥——?!”春生叫破了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拼命追向水流和破庙里的大家:“救命啊!来人啊——有人溺水了,求你们,救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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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凤街的喧嚣盖过他的求救。
就像河水淹没了他的臭乞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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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一定就是他了。
春生仓皇失措地跑进郊外野林,这一路跌跌撞撞,逆着人潮,他还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可他怎么敢停下?
他早就说那些钱不对劲,大家一定是因为那袋子银钱才出事的。
现在他也成了知情人,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了。
想到这里,奔向破庙的腿脚一软,春生惶然跌坐,举目不知去处。
“停下——”
那个追着他的人声渐渐近了,春生越发绝望,他想逃,可实在不知道要往哪里跑。
破庙不能再庇护他,这不再是一般的风雨,这是杀身之祸。
脚上磨破的水泡忽然剧痛起来,往常从来不会在意的病痛,此刻都在阻挠他的逃跑。
春生颤抖着回头望去,看见一点青衣飘掠而来,仿佛神明入凡。
穿林打叶,他终于看清来人全貌,那是一张惊艳脱俗的脸庞,双眸紧追着他,见他住步,对方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对他说:“你跑什么?我们见过。”
春生恍然大悟,他的确和这位见过。
那天大哥他们莫名其妙在一间客栈楼下高谈阔论,引得这位少侠过问后,就压着笑容带他离开了。
毕竟是一群小叫花子,春生知道,大哥此举不可能无的放矢。
但想着少侠也没破财,可能只是大哥他们的一点玩笑,所以春生虽然困惑,但没有多问。
凤曲举步走近过去,气喘吁吁:“我说你,跑得还挺快。你和慈心斋里那几个人是一起的吗?为什么要跑呢?”
春生张张嘴:“我……我不想死,我实在是……”
他咬唇低下头去,支吾一阵,看见了凤曲后背佩剑:“您、您是少侠,那我……我……”
春生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特别急切,特别强烈。
凤曲的剑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勇气,咬咬牙,春生爬跪起来,低下头,重重地朝凤曲一磕。
凤曲被他突如其来的磕头吓了一跳,急忙加快脚步:“你磕头做什么!”
“少侠!求您给我大哥他们平冤!他们肯定不是自己溺水,是有人在害他们!”
凤曲心下一惊,夺步上前想要搀他起来:“你好好说清楚……”
然而他的手指尚未接触到少年手臂,背心忽然一冷,颅内响起阿珉严肃的话音:「退。」
如潮的压力倾轧而下,纵是凤曲也感到脏腑错位一般的痛楚。
春生更是滚倒在地,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叫声,痛得无法起身。
阿珉夺身而上,一手拎起春生,把他挂在臂间。
敌人数量身份皆未明了,即使是阿珉也不敢妄动。他原地护着春生,便谨慎地观察四周:“来者何人?”
冷风扫过林叶,刷拉拉无人回应。
春生的身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竭力压下自己的痛呼,唯恐给阿珉添乱。
阿珉静静等了几息,依旧没能等来回答,只得蹙眉扶起春生:“我们先回城里。”
春生抖得不行,艰难道:“是,谢谢少侠……”
阿珉在他的后背拍了一掌,渡入些许内力,春生的面色才有好转。
他咳嗽着张开嘴:“我就知道,我要死的。少侠,大哥他们也是上当受骗,您不要怪他们。我们就住在向东十里的破庙,没有户籍,官府不管我们死活,但大哥的钱袋子是条线索,那不是我们的袋子,是别人给的。”
阿珉听他说着,神色越发凝重,春生这才说到最严重的一点:“他们背着我拿了别人的钱,是要给人办事的,一定是事情办好了,就被人灭口。”
“是什么事?”
“我不知道,可是我猜,说不定和这次的武林大比有关。最近发生的最奇怪的事,莫过于那天……”
春生痛叫一声,格外煎熬地弓起背来。
阿珉立即给他输进内力,可是这次再也不能缓解春生的痛苦,他痛得忍不住去咬自己的舌头,咬得满嘴溢血。
阿珉撕下衣袖,皱眉塞进春生嘴里。
“呃啊啊……好痛,让我死吧,少侠,我不行……”
春生的叫唤已经近乎非人,他痛得撞树,在树干上拼命摩擦自己的胸腹。
衣物很快就被磨穿,皮肉也被磨得血迹斑驳——然而,阿珉注意到,春生本来因为常年挨饿而凹陷的腹部,此刻诡异地肿胀起来。
有一个畸形的肿块,在他薄薄的皮肤下拼命窜动,一点点侵略着他的胸腹。
就好像,在吞吃他的五脏六腑。
「阿珉!快救救他!」凤曲急疯了,「带他去找青娥,快啊,快啊!」
阿珉迟疑半晌,咬牙伸出手去:“忍一忍,我带你去……”
话音未落,春生突然间转头扭身,翻着白眼一口咬向阿珉的手。
他的牙齿里都是鲜血,动作快得离奇。
但阿珉何许人也,这等扑咬对他而言毫无危险。
只是一脚,阿珉把人踹翻在地,又死死踩住他的胸腔,俯视着问:“是谁指使你们这样做?”
春生意识涣散,只有一线疼痛拉扯着他,迷迷糊糊问:“……是谁?”
阿珉踩得更重了,春生甚至听到自己的肋骨也在寸寸断裂。
可这些肋骨又像塌成了一座堡垒,阻挠着肚子里的怪东西向他的心脏前进。
一片黑色的鸟羽从树冠之上徐徐飘落。
恰好落在春生鼻尖,春生便直勾勾盯着它,艰难的吐息吹动了羽毛末端,它也和他一起颤抖。
“求您了……”春生喃喃说,“他们是被骗了,他们不知道会这样。我不知道……会这样。”
他的小腹里好像藏了一颗心脏,怦怦地鼓动。
因为这份异常的煎熬,春生的脸也皱成一团,意识涣散地喃喃:“我想回家,爹……娘……明城的饥荒……结束了吗?”
在阿珉警惕的注视下,那层皮肤终于不堪重负,噗地崩开,从中脱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直直地向着阿珉的面门扑来。
「小心!」
阿珉眼也不眨,内力顷刻就将这只肥硕的蛊虫挤压成灰。
蛊虫砸在地上,软绵绵不再动弹。
春生也倒在地上,歪过头,羽毛落回地面的刹那,春生的眼尾沁出一颗泪来。
“好疼啊……”他哭着说,“……求您了,原谅他们。”
凤曲的哭叫也在颅内炸响:「不要——」
阿珉默默闭上了眼。
第020章 琴客
“是‘鸦’。他们杀了人后,都会留下一片鸦羽作为标记,意在认领,也有些炫耀的意思。”
穆青娥得出了和阿珉一样的结论。
她拈着那枚黑漆漆的鸦羽,又看了看面色惨白、毫无生气的春生。
春生彻底死了,和他破庙里的伙伴一起。
但慈心斋外还在期待着今晚的花魁大比,这几个人的死活,根本无人在意。
穆青娥扯过白布,盖住了春生的脸。
店老板在旁哀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死法?江湖人真是心狠手辣。”
“不奇怪。”穆青娥道,“这只是最普通的蛊虫,若是发现得早,我完全能救回他们。只是他们不懂这些,也不懂求助,才会轻而易举中招,又轻而易举送命。”
凤曲缩在椅子上没有做声,直到穆青娥说出这句,他才轻声反问:“你说,连官府都不管他们的死活,他们又要向谁求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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