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明暗
说起来,到这个时辰还逗留在童子学东厢房这里的先生也不多,就三五个而已。
这会儿听得那位先生的话,剩余的几个先生也尽都往外间投去目光,仔细打量着那些从学舍往外走的小郎君小女郎们。
尤其是王绅、谢礼、庾筱和孟彰四人,更是分去了这几位先生们最多的目光。
“还真是……”
又一位先生微眯眼睛,做出自己的判断。
“王绅、谢礼和庾筱这三个,比起往常时候沉默了些,身上似乎平白多了些压力,倒是孟彰……”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个小郎君今日倒是比前一阵子都轻松了些,也更……”那位先生斟酌着道,“坚定利落了些。”
倒不是就说前一阵子的孟彰哪儿不妥当,那没有。但不得不说,任是谁来,都会更喜欢这个时候的孟彰。
“比前阵子轻松些,也更坚定利落些的话,”曾涛先生想了一阵,面上带上些笑意,“那大抵就是孟彰他想明白了什么吧。”
“不论如何,这总是好事,我们都可以放松些了。”
“放松不了,”另一位先生摇摇头,提醒道,“就凭孟彰那小郎君的资质与聪慧敏锐,我们原就不必太过担心他会不会自误这件事。”
“我们真正需要多仔细一些的,还是在于外人。”
又一位先生点头,很是赞同。
“外间的那些人都还在不死心地盯着孟彰呢,真放松了,怕就会给他们机会了。现在这时局,可谓是越渐混乱了。”那先生道,“倘若有人起了浑水摸鱼的心思,要借着这混乱的时局趁机对孟彰下手……”
“说不定还真会让那些人得手。”
东厢房这里的各位先生面色一肃,俱都郑重点头。
“是这样的道理。”
“确实是不能轻忽……”
“外头我们暂且无法插手,也不能去插手,但在这童子学学舍里,在这太学范围,我们总要护住他才是。”
这其实算是童子学学舍这些先生们的共识了。
作为先生,就该护持住自家学生才对。
“就目前来说,”一位先生探查过学舍里的种种布置后,又目送着孟氏的马车带着孟彰向太学外驶去,“孟彰临近都没看见有什么问题。”
这东厢房里的各位先生们听得,也都笑着点头。
孟彰今日纵有变化,也是心态、精神层面的变化,且是好的改变,这些先生原就看得明白,如何又会为此紧张?
“那王绅、谢礼和庾筱这三个呢?”
作为童子学学舍里的生员,孟彰能得到诸位先生的护持与看顾,与他同为童子学学舍里生员的王绅、谢礼和庾筱也没有被这些先生们忽视。
“他们那边厢,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位先生问着,看向了曾涛先生。
我去正房那里上课时候,他们就是这样的了。
曾涛先生摇了摇头,看向今日负责早上授课的那位先生。
那位先生也道:“我早上授课的时候,他们倒还是跟昨日里没什么不同。”
如此两厢信息一对比,几位先生也就都明白了。
“变化发生在午间的时候。”
几位先生当即就去调取学舍里的种种布置记录。
“午间休憩的那一段时间里,”一位先生看着手中调取出来的结果,跟其他同僚分说道,“他们三人离开了学舍,往弈棋楼那边去了。”
“弈棋楼么?”另一位先生连忙又去调取弈棋楼那边厢的记录。
“原来如此。”看着手中的记录信息,那位先生很有些恍然。
这东厢房里的剩余的几位先生齐齐转了目光看来,认真听着。
“今日午间时候,王璇、谢琦……”那先生将手中的记录信息拿出来跟同僚们分享,“他们在弈棋楼那里聚了小半日时间。”
顿了一顿后,那位先生翻着手中的资料道:“除了那四家的成年郎君外,弈棋楼里还有一个小郎君……是桓氏的桓雒。”
几位先生默然一阵,各自都有了判断。
“所以,这是他们三个被桓氏的桓雒给比下去了,所以心里有些不痛快?”一位先生缓慢道。
剩余的那些先生彼此对视一眼,都没有反驳。
“这……”
一位先生叹道:“这段时日以来都城中各家动作频频,显然时局的乱流逐渐增多。面对如此时局,这些小童心里有压力是很正常的事情,倒也不必太过苛责。”
“桓氏桓雒……”另一位先生也道,“我听说过这位小郎君的名声。”
“是个资质不俗的骄子。”
又一位先生道:“我们多照看着些吧。”
其他先生也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琅琊王氏、陈留谢氏、颍川庾氏、龙亢桓氏,这四家名门望族或许现下还是合作关系,彼此之间多有联络来往,看起来交情确实不错。但……
谁都看得出来,龙亢桓氏其实又跟另外那三家有这些隔阂。
这其实不是不能理解。
龙亢桓氏的郎君子弟,多是混迹军伍。他们家族里虽也有凭借文名立身,但家族中的重心到底还是在军伍之中。
而剩余的那几家,却又都是些文人、大家。
原就道路不甚相合的,再加上各自家族根本利益层次的纷争,能完全相合才叫奇怪的吧?
童子学里的这些先生都是文人,天然就更贴近同时文人立身的琅琊王氏、陈留谢氏和颍川庾氏。何况王绅、谢礼和庾筱这三个小童还是童子学的生员……
在这几个小童之中,先生们会有如此明确的偏向还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说起来,这时候的王绅、谢礼和庾筱都还不知道自己得到了童子学里的诸位先生们的重点看顾,他们的目光都停在了正在太学牌坊外与孟彰汇合的另一驾马车。
片刻后,王绅、庾筱的马车分别停在了谢礼马车左右,将谢礼的马车夹在中间。
谢礼掀开车帘,对左右同样掀开车帘的王绅和庾筱道:“谢远族兄今日为什么会同孟彰一起走这问题,我也不知道。”
王绅、庾筱默默对视一眼,又回转目光重新看住谢礼。
“我们当然是相信你的。”庾筱道,“我们想说的也不是这个,你放心就是了。”
第216章
放心就是了?
这话他们两个当然是可以随便说的啊,不,是除了他们陈留谢氏的人以外谁都可以说,毕竟最后真要是将它着落到了实处,为此支付代价的也只会是他,是他们陈留谢氏。
谢礼客气地笑了笑,却是摇头道:“还是别了。我只是个族弟,长幼有别,如何能如此随意插手远族兄的事情?”
这话说完,都不等王绅、庾筱两人再说些什么,谢礼就先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稍后梦境世界中再见。”
他微微颌首,放下了手中的车帘。
待他在马车里做好,车夫半躬身,对王绅、庾筱这两位世族子客气作礼,便就一拉手中缰绳,驾着马车越过王氏、庾氏的两驾马车,往外间街巷而去。
“他生气了。”王绅道。
庾筱面色不动:“不早就已经预见到了的吗?”
王绅哑然,少顷后才道:“我也回去了,稍后梦境世界里再见罢。”
王氏的马车越过她,也往牌坊外的街巷去。
这一片地界里,一时就只剩下了庾氏的马车。
庾筱仍然提拉着车帘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目光遥遥看着那牌坊之外的街巷。
时常有马车、牛车从太学这里驶出,汇入那长长的车流之中,成为它们中的一份子,踩着淡薄的昏黄日光离开。
马车车辕边站着的车夫不敢打扰,只低头束手静默。
“我们也走吧。”
庾筱将手中的车帘放下,自己坐回到了车厢更深处。
车夫应了一声,连忙在车辕边上坐了。
这一驾马车便也成为了这浩荡车流中的一部分。
这边厢的三个小童再一次将小小的谋算搁置,似往常很多次的那样,仍旧维系着家族的盟约,那边厢的孟彰也陪着谢远,一个个郎君、女郎地去拜会,将行雨符、兴云符这等求雨相关符箓的变动同他们细细分说清楚,以消弭因那其中的变故调整而积攒下来的嫌隙。
“我道是什么事情呢?需要阿远你特特地往我府上送来拜帖,还带上了孟彰小郎君。原是为的这个。”
一位摒弃了更为繁琐的珠钗华饰,仅以一枚紫檀木钗挽发的女郎笑着摇摇头,很有些恍然大悟地道。
“似这等事情……”女郎话语一时停住,少顷才继续道,“倘若你是打算完全撒手不管,那我该是会生气不错,可你不是。”
女郎的目光从谢远的身上转过,在孟彰的身上停了停,对上孟彰的眼睛,强调一样道:“你们不是。”
“你们只不过是想了另一种更好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情而已。”女郎眯眼一弯,笑道,“既然如此,我为何又要为此恼怒不已?”
谢远坐在那女郎的对面,手上端着一盏水月流浆,他静默听着,似孟彰一样不插话。
女郎面上笑意加深,她问:“说起来,那些符箓你们还是需要的吧?”
谢远一时没有接话,而是先行看向了孟彰。
那女郎也跟着看向了孟彰。
她听说过这位小郎君,从很多人的口中。
家族那里,时常来往的女郎、郎君,街头巷尾处的议论,以及谢远这些真正亲近的友人。
在这些悠悠众口里,她也拼凑出了一个该是属于这位小郎君的形象。
病弱、坚韧、聪慧、理智、仁厚、神秘……
这些都是孟彰小郎君身上贴着的形容词。
女郎也明白这样勾勒、堆砌出来的形象,可能会同真正的孟彰小郎君有着相当的出入,但到她真正看见这位传闻中的小郎君时候,她才明白这中间的出入到底有多大。
那些形容词都是可以贴在这位小郎君身上的,因为它们确实描绘出了这位小郎君的某一个部分,但单纯地堆砌乃至循着这样的形容极尽夸耀地去畅想,也仍旧不能真正地描画出一个孟彰小郎君来。
女郎心下暗暗拍掌慨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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