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稻饼
第056章 56.过了县试第一场
秦朝宁看着三道题, 定定地思考着。
第一道题:[1]年饥,用不足,如之何?
他记忆中的原文是, [2]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 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 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 君孰与足?”
本意是遇到闹饥荒,朝廷储备不足该如何处置?然后原文上下便是鲁哀公与有若,针对此问题展开的对话。
秦朝宁自身是赞同有若的观点的,只有百姓富足, 朝廷才会富足。[3]民如水, 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论点便是源自《荀子·哀公》, 其中孔子与鲁哀公的对话。
所以其中破题,不能偏离先有民, 才有国富君富。
待想好了第一道大题, 秦朝宁继续往下看第二道题。
[4]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 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这一小段的释义, 他是记得的。其中内容是有人问孔圣人为何不从政?孔圣人表明自己的态度,点明难不成只有做官才叫从政么?
如果按照秦朝宁自己的个人理解, 确实只有在官场内做事才叫从政。不过,《论语》本书是存在各个儒家观点来传道的,所有释义皆围绕着儒家思想出发。
而对于秦朝宁自己而言,相比起儒家那一套,他私底下较为认可法家的思想:富国强兵,依法治国。
不过,眼下这些均是不能写到纸上,亦不能宣扬于众。
秦朝宁想了想,为了不偏题,决定遵循儒家的思想破题,从为孝即为政入手,以认可该观点的句子来破题,以引用《书》的原文来承题,以引入史例论据来起讲,其余则围绕着中心往下写便可。
理清了两道大题的思路,他往下看了看第三题诗赋题。
惜春的题材好写,与眼下二月末也应景。这题不难,太有灵气的诗词秦朝宁没有,中规中矩应试的,还是能写一写的。
于是,他把答卷先卷好放在一侧,免得弄脏了。随即,他才提笔、点墨,在草稿用纸上开始答题。
因为他写得认真,以至于县令大人一行人巡查而过的时候,他都没半点反应,仍旧埋头书写。
县令等人倒是因为他的年幼而止步,稍作停留片刻。
他们就站在离秦朝宁考桌一步之遥的位置,往他的草稿上看了几眼,确认其字迹清晰,娟秀工整,这小儿专注的神色似半点没被题目难倒的模样才离去。
这一幕,使得他们几人均满意地笑了笑。
这小儿如此这般流畅地答题,对于他们而言,亦算是教化之功。这都是说明他们把盐边县整体治理得还不错,才会如今有眼下举试的学子们这般多,其中还有这般年幼的。
几位大人这会,倒无一人想过眼前的孩童是否有机会会考中,均是默认他只是来参与应试,增加经验。
许久后,秦朝宁把三道题都在草稿用纸上写完整了。
当他准备检查之际,忽地一道惨叫声从县衙内院传来,把他吓得手都颤了颤,险些撕了手中的纸张。
他不解地抬头,只见不远处有衙役与考差已经往外跑了出去。
随着内院那厮哭天抢地,又传出好几个学子怒吼,“竖子——害我也!”
“如此这般倒霉,教我如何归家与父母亲交待!——求县令大人开恩呀,求大人体恤学生十年寒窗苦读,今日这一两银子亦是掏空家中银钱。”
外面又哭又闹,坐在自己号房内的秦朝宁有些许不安,发着呆细细听着。
等这番骚动被衙役们与考差们镇压了下来,秦朝宁才从传过来的声音里面,在混乱几方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了大概的情况。
原来是内院蓦然刮起了风,那名学子写了大半的答卷稍有不慎就被吹到了砚台上,眨眼间答卷就沾染了墨。
对方见答卷顷刻间就此一毁,心态便崩了。
接着,他制造出来的骚乱,让别处几位学子猝不及防地突如其来受惊,手中刹那间执笔不稳,个别不是错了笔画,便是散了墨。
如此下来,他们也同样算是毁了卷面。
这才有的前面闹哄哄的一场。
秦朝宁眼下被此事惊到了。他在心中小声告诫自己,日后无论哪场考场均需早些到场才好,同时对于答卷的保护,定要万分小心。
缓了缓思绪,他才开始把草稿上的两篇文章与一首诗,一一抄到答卷上。
待申时一刻左右,秦朝宁答卷上的墨都干透了。他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姓名、籍贯等均是无误,才将其卷好,起身朝考差们举手示意要交卷。
一会儿后,一名考差带着装考券与草稿用纸的箩筐上前来。把秦朝宁的答卷与草稿用纸都收走后,对方叮嘱秦朝宁需安静地离开府衙,不许四处张望弄出什么动静。
秦朝宁应下,快速收拾好考桌上的笔墨砚,放进自己的考篮,然后放轻了脚步离开。
有沿途隔间的学子看到这个“蒙童”的身影,不由得笑了。
小儿,真儿戏呐,就这般来考场上体验一场,家中一两银子便没了。
他们还得抓紧时间斟酌辞藻,务必把文章做得尽善尽美。
对于旁人如何作想,秦朝宁倒是半点没有思考过。当他的小短腿跨过县衙大门的门槛时,他还朝大门两侧站着值班的衙役灿烂笑着。
两位衙役见他长相讨喜,便帮忙把他抱到台阶下,顺口嘱咐他,“你快看看家中长辈何在,莫乱跑,早些归家。”
闻言,秦朝宁憨憨笑着,朝他们挥手再见。
他这会小肚子在咕噜噜地作响,已是饿了。等他提着自己的考篮在临街张望,都没找到书院的师兄们,幸好看到了书院的管事。
秦朝宁立即朝对方小跑过去。
管事看到身着厚棉衣,圆滚滚的秦朝宁,眉目间甚是慈爱。说起来,秦朝宁比他自己的亲孙子都还年幼。
“幺儿慢些,不急。”管事的对他说道,“东篱书院最早就属你先出来呢。”
在他看来,秦朝宁出来得这么早,约莫是没考好。不过,他就不打算戳他心窝子,去提考得如何这种事了。
管事的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在秦朝宁之前,也有一些学子陆续从县衙里面出来了。但是那些学子们的神色,不是悲怆欲哭,就是苍白懊恼。
眼下,管事的见秦朝宁笑容依旧,脸上无半点烦心,亦不哭不闹,心中暗暗称赞道:此子性情好,心宽。
“好的”,秦朝宁朝他嘿嘿一笑,乖巧地站在他身侧一同等待各位师兄考完出来。
在酉时二刻前,东篱书院的十二人终于全部集齐了。管事的才带着他们匆匆往书院赶回去。
他们一行人饥肠辘辘,回到书院后,便都先去公厨吃些热乎的垫肚子。
孙夫子期间过来看了他们一下,叮嘱他们吃过饭后仍需继续看书,背诵。明日下午,管事会带着他们再去县衙看告示。
如若榜上有名,便继续下场应试,若是榜上无名,回来继续苦读备考明年便是。
众人应下,“是!谨遵夫子教诲。”
秦朝宁吃饱了便去了藏书室看书,直到太阳下山才回的舍号。
舍号里的梁梓稳与柳三郎知道他去应试了,现下保持安静默写自己的课业,不去闹他。
没多久,秦朝宁看他们俩抓耳挠腮,被某段圣人言难住似的,便停下自己手中抄书的笔,主动给他们详细解答。
“我们会否耽误到幺儿你了?”
梁梓稳与柳三郎事后心中感到稍稍不安。
秦朝宁抬眸,朝他们龇牙笑道,“怎么会呢。”
“读书之道,非一朝一日之事,又怎么因一时半刻便有所妨碍?十年磨一剑,何须争须臾。”
他告诉他们俩人,不必过于克制本性,若是遇到不会的问题还是要张嘴问的。倘使张嘴问问就能有答案,又何必浪费几刻钟苦恼呢?
为了减少他们的胡思乱想,秦朝宁把自己抄书的纸张递给他们看,示意自己刚才不过是在抄书。
这下,梁梓稳与柳三郎对于下场举试这件事,没那般畏惧与紧张了。他们三许久没一块玩,便嬉闹了一会。
翌日上午,举试班的众位学子在学堂里,如往常一般听孙夫子授课。
孙夫子并未因为他们这几日要下场应试就停止了讲课。他把以往讲过的课业随机抽一些出来给他们重新讲,亦或者讲一两偏八股文范文。
待到下午未时,好些个学子在学堂里已经心不在焉了,管事的才终于来接他们。
于是,他们促忙促急地出了书院,就往县衙快步走去。
县衙这会儿看告示的学子们散得七七八八了,前面只有零零散散几人站在告知木牌前。
东篱书院的管事带着他们上前去,让他们各自在告示牌上贴着的红纸上,认真查找自己的座位号。
秦朝宁个子矮,管事的便把他抱了起来。
见此,秦朝宁朝他笑了笑,“谢过管事。”
“无妨,快看吧。”管事的应道。
闻言,秦朝宁便看向红纸。他粗略看了一眼整体的情况,发现上面只剩下二百人了。这意味着,第一场考试便筛掉了一半的学子。
接着,他再从上往下看,发现自己的座位号被圈了出来,在前二十座位号里。
虽不知其是何意,秦朝宁觉得,过了便行。
看完后,他就让管事的把他放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近日壮实了不少,不想劳累他人太久。
这会,秦朝宁静静地站在管事身侧,耐心地等各位师兄皆查看完毕。
片刻后,他们脸上的神色不一,有几人面露喜色,有几人情绪低落。
管事的见状,心下了然,把孙夫子每年勉励学子们的话拿出来安慰他们,什么君子不在乎一场考试的成绩,来年再站亦可诸如此类。
随后,他说道,“倘使你们的座位号有被提号的,明日记得不要坐错了号房,往前二十的号房找到自己的位置。”
“我们返回书院吧,各人把自己的情况与孙夫子禀告一声。”
“是”,众人应道。
顿了顿,秦朝宁这才猜测自己怕是被提号了。
提房号这种事他是知道的,他只是此前并未往这点想过。
实际上,这是宣朝举试中,县试与府试常见的一种做法。
由于县试与府试对答卷并不会糊名评卷,是由地方官作为考官评卷,为此,常见在县试与府试中,考官会针对那些答卷出色的学子提房号。这般操作是为了让考官们可以近距离观察该学子。
一是观察该学子的才学是否有作假,二是观察该学子日后有否再往上冲刺的可能。
依照惯例,每一年里,每个县每个府城,能出多少个童生,多少个秀才,多少个举人都会是该地方官重要政绩的一笔。
等他们一行人都回到了东篱书院,孙夫子早在学堂里等着他们了。
这会儿不分甲乙班,他们都往孙夫子所在的书案走去,各自排好队,按序上前禀告自身第一场应试的结果。
“乙班张初,第一场已过,排名五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