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朝瑾
他叹了一口气, 将罐子打开,指尖能量涌动, 在罐子外包了一层薄薄的能量膜,避免好奇心甚重的小乌云受外界微薄灵气变换的刺激,让净化的效果缩短。
像是感觉到了他无声的默许和纵容,黑漆漆的小乌云从罐子口冒出了大半团,可能是被托在手里没什么安全感,它还分出细细的一圈,在罐子口给自己做了个加固。
还挺有安全意识。
在小乌云的注视下,店铺门口的车渐渐成型———虞荼就造了个和普通车一样的外形,内里复杂的线路全没有。
“别看了。”虞荼试图把盖子重新盖回去,“我们得走了。”
小乌云在罐子里自转了两三圈,咻地一下缩回到罐子中,头顶的盖子稳稳当当落在罐口,扣了个严严实实。
虞荼拉开车门坐到驾驶座,将木罐放到副驾驶,然后给他们俩都系上安全带。虞荼在坐稳后直接开启了屏蔽场———因为不需要手动开车,所以他构建的时候节约能量,没有构建方向盘,要是被道路上的监控抓拍到了,他很难解释的清。
车从商业街里开了出去,虞荼放开自己的感知,去感知整个梧桐镇的气息,他要找到昨天开车离开的百里明的踪迹。
没有超过24小时,找起来没那么费劲,虞荼只用了几分钟,就确定了车驶出梧桐镇后应该走的方向。他用能量构建的车根本就不讲求什么车胎磨损,紧急制动,主打就是一个快,快到玻璃车窗外的景物都变成了残影。
虽然速度极快,但内里平稳,虞荼感觉和在平地上差不多———他在自己的备忘录上记了一笔,以后如果出远门,这种出行方式可以优先考虑。
车开了有十来分钟,副驾驶座上被安全带牢牢捆在座椅上的木罐盖子又翘了起来,一点黑色的气流涌出来,小乌云变成了细细长长的一条,一点一点挤到车窗玻璃的边缘。
虽然怨气团不会讲话,但虞荼从玻璃窗下涌动着的黑色里,感觉到了一点茫然。
赶路也不急着这一会儿,虞荼用能量控制着车速慢下来,能够看清车窗外的景物。
因为现在还在年假期间,大多数人都在家里团圆,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很少,落雪之下,有种四野俱寂的辽阔。
速度被拉到很慢,到达的时间就会无限延长,虞荼没有进行提速。
小乌云回去了之后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大概没机会、也没心情再去看这样壮美的自然了。
因为车里温度较高,所以车窗玻璃上总容易起雾,小乌云就自己努力地蹭掉车窗上的雾气,然后接着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景色。
到了中午,离目标还有一段距离,虞荼给自己凭空造物了一份色香味俱全的盒饭,贴在车窗上看景色的小乌云被饭香味吸引过来,绕着他的盒饭转了两圈。
但怨气又不是实物,自然不需要进食,所以小乌云只能浮在空中,眼巴巴地看着虞荼吃。虞荼吃到一半的时候,小乌云终于放弃了,它啪叽一下将自己砸在车窗上,继续看窗外的风景。
这辆开得很慢的车在下午三点的时候,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虞荼没有从车上下来,他只降下了车窗———窗外是一片占地极广的庄园,庄园边缘是绵延的围栏,视线越过围栏,能看到里面数栋价值不菲的建筑。
“我已经将你送到了。”虞荼看向小乌云,“走吧。”
小乌云在车里盘旋了一圈,最后还是顺着打开的车窗,冲向了那片庄园的北方。
虞荼一直看着小乌云消失的方向,直到什么都看不见才收回视线,将车窗重新升起来。
他没和百里明结缘,这单自然不成立,好事做完了,现在该回去了。
虞荼控制着车掉头,才开出去一公里,全面铺开的感知里,小乌云去往的庄园北方,恐怖的怨气开始几何式暴涨。
虞荼:“……?”
火箭炮变小型核武器,这翻倍程度不对啊!
虞荼紧急停车,下车后回头,能量聚在眼睛的位置,他看到身后的角落,天空已经被染成了黑色,宛如一团墨汁在透明的清水中炸开,隐隐有要成漩涡的迹象。
将感知尽力往黑色的角落拢,虞荼看到一栋布满龟裂的玻璃天顶,在碎裂的边缘摇摇欲坠,从一些玻璃损毁的缝隙看进去,里面是东歪西倒的植物,四处飞溅的黑色泥土,还有泥土中间……一具森白的骸骨。
那具骸骨正处于狂暴的状态,身上慢慢长出了狰狞的黑色尖刺,正常人手掌一样的指骨变得锋利,最尖端是诡异的暗红。
死亡的长河浩浩汤汤,磨损了怨气团和骸骨之间的联系,哪怕骸骨曾经的主人就是怨气团自己,同样无法附身,死亡得太久,是没有办法重新再回来的———这也就是虞荼为什么放心将怨气团送回来的原因。
没有实体的怨气经过净化后,只会去寻觅和自己有恶因果的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在仇恨尽数消弥后,就会自行消散于天地间。
但拥有了实体的怨气……虞荼不敢想象后果有多严重,但他知道之前的制约,全数消失了。
虞荼盯着看了好几眼才重新回到车里,车向前开了几分钟,突兀地静止在原地,虞荼在车里闭了会儿眼,按着额头叹了口气。
怨气团是他带过来放生的,他丢开手不管,恶因果算算也有他一份。
横竖躲不开,虞荼放平了心态,这个距离已经不算远了,虞荼抬起手,能量涌动,凭空勾勒传送的阵纹,最后一笔落下,虚空中的银色阵法骤然展开,笼罩住了他全身,下一秒,他整个人从车里消失,出现在了玻璃天顶所在的那层楼。
这层楼里的情况比虞荼之前用感知看到的更糟糕,玻璃天顶上的钢化玻璃已经成了一地碎渣,摆放的桌椅、装饰等物品死无全尸,植物的碎块和泥土混合在一起,飞溅在肉眼可见的任何角落,好好的花房仿佛经历了一场恐怖的龙卷风洗劫。
那具面目全非的骸骨正在用利爪撕扯着玻璃天顶上的框架,钢筋已经变了形,出现了一个能容两人并肩通过的大洞。
感知到花房里出现其他人的气息,撕扯钢筋的骸骨骤然拧过头,空洞的头骨框架里,黑红色火焰闪烁,对视间,汹涌的恶意扑面而来。
臃肿庞大的骸骨以一种不符合体型的灵活速度直扑虞荼面门,在离他的脑袋只有一臂长的距离时被能量屏障挡住,不能往前。
“净化”彻底失效了。
布满黑色尖刺的骸骨张着嘴无声嘶吼,怨气环绕在它周身,穿行间掠出恐怖的呼啸,尖利的骨刺和能量屏障摩擦,发出像刮黑板一样的、令人鸡皮疙瘩骤起的声音。
骸骨无法攻破能量屏障,于是他们僵持在了这里。
近距离看这具臃肿庞大的骸骨,无视肆意生长、狰狞可怖的黑色尖刺,能隐约推断出这具骸骨的下半身是条鱼尾———这是一具鲛人的骸骨。
虞荼并不感到意外。
百里明脖子上的金符,他在车里点燃的那根蜡烛,无一不昭示着是鲛人身上的产物。虞荼只是没有想到,摆在眼前的事实或许比他猜测得更加丧心病狂。
他在这具鲛人骸骨身上缠绕的密密麻麻的因果线里,看到了它和百里明的亲缘线。
无法攻破屏障,鲛人骸骨骨刺间,呼啸的怨气更尖利了,在呼嚎声中,虞荼隐隐约约听到了“叮——”,像是电梯运行到了相应楼层。
花房被毁得一片狼藉,视线已经没有了任何遮挡,被半棵树挡了大半边的电梯门向两边打开,一个中年男人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
就在他进来的这一刻,虞荼看到鲛人骸骨身上的亲缘线,最亮的那条连向了他。
下一秒,还在攻击屏障的鲛人陡然掉转方向,几乎缩地成寸,利爪洞穿了中年人的心脏,鲜血飙出,溅了一地。
怨气呼啸,阴风阵阵,大开的电梯门里,有一个人缓步走出,他手里还端着一杯热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后,眯了眯赤红的眼瞳:
“哎,好热闹呀~”
第154章
谛长卿抬脚绕开地面上蔓延的血泊, 慢悠悠地往前走,鲛人骸骨在洞穿了百里诚后怨气一滞,罕见地停滞下来。
百里诚嘴角冒着血沫, 手无力地搭在穿过他心脏的骸骨身上, “救……救……”
“舅舅?”谛长卿捧着着杯子挑了挑眉, “我可没有你这么老个侄子。”
迎着百里诚目眦欲裂的痛苦神色,谛长卿看向正望着这边的不夜侯,眼中含笑:“又见面了, 前辈。”
他向挣扎着的百里诚瞥了一眼,手毫无预兆地一松,盛着半杯热水的瓷杯从他手中脱落,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一声似乎惊醒了停滞的鲛人骸骨, 洞穿血肉的利爪上生出更多尖利的骨刺,从心脏的位置向百里诚的身体蔓延。百里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血沫从他嘴里不断涌出,他脸上的神色愈发痛苦。
见谛长卿没有像来这栋别墅之前约定好的那样保护他, 百里诚痛苦的神色里出现一抹怨毒,他死死地盯着谛长卿, 最后脑袋一歪, 没了呼吸。
鲛人骸骨身上最亮的那条亲缘线闪了闪, 彻底熄灭了。
“上来看热闹也不瞧瞧自己的能耐, 这下好了吧。”人死在他面前, 谛长卿脸上仍旧是笑嘻嘻的, “子杀母,母杀子。”
他盯着不夜侯的脸, 探究他脸上的神色:“前辈,你觉得这出戏有不有趣?”
刺鼻的血腥味在花房这一层弥漫开来, 直面死人所带来的冲击,虞荼感觉有些难受,更别说旁边还站了个笑嘻嘻看戏的谛长卿。
他所说“子杀母,母杀子”,虞荼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回忆鲛人骸骨上最亮的那根亲缘线,确实是属于母子的。
但奇怪的是,按鲛人骸骨存在的时间看,就算她有个孩子,孩子也不可能才中年。
虞荼其实有点害怕,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在谛长卿这样的人面前露怯,等待他的只会是更糟糕的后果。
虞荼逼迫自己将目光放到那个惨死的中年人身上,感知过他的骨龄后,虞荼才发现这个中年人并不像外表那么年轻,他的外表看起来最多将近四十,但骨龄却有六十多了。
以结果反推过程,在吞服过不少鲛人血肉的前提下,这就是延缓衰老的铁证。
这个中年人,不,老年人已经死了,他的血肉里全是鲛人骸骨上的骨刺,骨刺在吸食血肉的同时,也成功停下了鲛人的动作。
鲛人骸骨身上的功德、杀孽、怨气乱成一团,让人一看便觉得脑袋疼,最亮的亲缘线熄灭后,他身上只剩下了寥寥数条线,这数条线中最亮的那条就是百里明的,以血缘关系论,百里明应该是鲛人骸骨的曾孙,其他几条线就似有若无,黯淡得不行。
虞荼虽然在观察鲛人身上所蕴藏的亲缘线,但其实并没有用多长时间。
可谛长卿在提出问题后的几息内没有得到回答,有些不满意地挑了挑眉。
他抬起手,掌心灵力流转,鲛人骸骨密密麻麻的骨刺深处出现了一个银色的阵法,正在吸食血肉才安静下来的骸骨怨气流转忽然加快,阴气呼啸着,几乎可以震碎普通人的魂魄。
“咦?”谛长卿突然有些意外,“都化作这么强大的怨灵了,竟然还保留了一部分自己的意识?”
做的安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谛长卿有些不高兴,他加大了灵力的输出,慢慢地、交错的黑色骨刺缝隙里银光大盛,阵法的光芒和怨气的黑光混合在一起,显得越发诡异。
鲛人骸骨上的怨气不甘受缚,疯狂尖啸起来,谛长卿一边游刃有余地加大输出,一边用余光去观察那位神秘的不夜侯。
他们第一次见面,这位神秘的不夜侯阻止了他取走一个出言不逊的垃圾的生命,他们交谈的话语现在回忆起来,谛长卿都觉得他是个烦人的老古板。
后来这位不夜侯为了一个小祭品,闯了地下乱葬岗,毁了他们重要的祭奠,别看那老东西面上嘴硬,背后恐怕气的够呛。
地下乱葬岗毁了,老东西好不容易弄出了一个新的祭祀,压阵的材料要怨气充盈,他盘算了挺长时间才找到这么一具合适的鲛人骸骨。结果前期准备都做好了,又被这位不夜侯截了胡。
他可不相信怨气盈满的鲛人骸骨存留有一部分自己的意识,没有这位不夜侯的手笔。
虽然他们面上没怎么见过,但三番五次的谋划里,总是少不了这位的影子,大部分情况下都在坏他的事,但也有做得好的时候,比如那个和他相看两相厌的毒傀师,死了就挺不错。
阵法马上就要被激活到极致,谛长卿心里有些诧异,他先是引导着鲛人骸骨当着他的面杀了一个人,然后又明显在不怀好意地控制骸骨,不夜侯竟然没有阻止他?
难道他喜欢看这种亲人相残的戏码?
谛长卿的目光有些古怪,但虞荼已经顾不上了,他现在正用能量在花房这一楼做防护,能量防御叠了一层又一层。
鲛人骸骨上的阵法虞荼不认识,只能隐约看出应该是催化一类的功效,目的是催化鲛人身上的怨气,让他变得更加暴虐,最后化身为“核弹”。
如果不加以阻止,大概率以庄园为中心,半径上千公里的人都会遭到不同程度的攻击,百公里以内轻则重伤,重则无人生还。
与谛长卿所想的不同,虞荼其实是行动了,但他能量一附到鲛人骸骨身上,就出现了奇怪的变异,虞荼“看”到了鲛人生前的记忆,但由于骸骨正处在狂暴状态,记忆断断续续的,不是很全面。
正常情况下,怨气浓郁到已经能化作怨灵的地步,根本就不会有记忆留存,怨灵只会以因果为引导,凭本能行事。
但巧就巧在虞荼之前净化了怨气,让怨气保留了一部分意识,谛长卿又让刚化作怨灵的鲛人骸骨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这种剧烈的冲击下怨灵意识动荡,接着谛长卿又不管不顾地进行催化……种种巧合加在一起,让本应怨气爆发取走大量性命的鲛人骸骨同步异化。
虞荼感知知道了这种奇异的变化。
在阵法被催动到极致时,他抓紧最后的空隙,在花房里叠了第九层能量防御。
在同一刻,黑色骨刺间银光大盛,这一瞬竟全面压过了怨气,然后,他们两人都听到清脆的碎裂声———
骸骨身上的黑色骨刺,竟然全数碎掉了!
碎裂的骨刺还没落到地上,就又化成怨气重新在骨骸上盘旋,骸骨利爪上的红色,红得更加不详。
所有的黑色骨刺全部剥落,露出了鲛人洁白的骨头,在怨气的映衬下,竟有种诡异的美感。
虞荼听到了鲛人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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