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朝瑾
不是那种怨气在骸骨间穿行发出的呼啸,而是已经化作怨灵的鲛人意识的哀嚎,就如同美人鱼那令人着迷的歌声迷惑着人失去神志,鲛人最后的意识发出的悲鸣,也让人几乎迷失。
诡异的悲鸣中,谛长卿面色一变———这与他预料的情况完全不沾边。
谛长卿再也不复之前的从容,他转向虞荼的方向,阴恻恻道:“前辈,您到底在做什么?”
虞荼正忙着叠加第十层能量防御,被他这样一问,下意识地就回答:“倒计时。”
这一幕落在谛长卿眼里,就是不夜侯只盯着变化出乎意料的骸骨,分毫不在意他的惊疑,宛如眼前的一切尽在掌握。
之前电梯门口杀人的那一幕也好,现在鲛人骸骨发生不同寻常的异变也罢,不夜侯始终像一个身在局中却游离在外的执棋人,无论是否是闯入这局棋的变数,都是他手中的棋子。
骸骨的异变仍在继续,鲛人意识的悲鸣更加凄厉,谛长卿看到缠绕着怨气的洁白骸骨倒映在不夜侯眼中,他神色似有几分悯然,但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好像他这一刻在做无比正确的事,但没人知道他具体要做什么。
谛长卿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着虞荼瞧,虞荼更紧张了,他甚至都没注意自己心里的计数已经被他自己轻声说了出来:
“三……”
轻声的倒计时仿佛一个催命符。
谛长卿不想等了,他面前灵力涌动,化成恐怖的声势直迫骸骨,他要将威胁彻底消灭在爆发前!
“二。”
就在他碰到的那一刻,谛长卿突然意识到不对,要对付异变后骸骨的明明是不夜侯,为什么现在是他在动手?他居然在不夜侯的步步紧逼下失了分寸,做出了这样没头脑的昏招!
但汹涌的灵力已经无法收回,谛长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灵力和骸骨的怨气对撞,成就了阵法的最后一步。
剧烈光芒爆开,谛长卿耳边传来不夜侯淡淡的声音:“一。”
“轰———”
剧烈的爆炸声里,谛长卿听到碎裂声,这一次的声音来源于千疮百孔的玻璃天顶,一层又一层结界碎裂,却将这恐怖的波动牢牢地挡在这一方空间中。
爆炸刚好碎到最后一个结界停止,仿佛早就被人精心安排的有趣彩蛋。和他之前那场拙劣的戏剧相比,要胜过太多太多。
谛长卿想,这是不夜侯对他之前问题的回答吗?
在被爆炸后诞生出的白光吞噬前,谛长卿扭过了头———
不夜侯依然和之前一样平静淡然,白光蔓延到他面前时,他一派从容。
第155章
白光铺天盖地, 占据了所有视野。
等白光退去后,虞荼发现脚下的地面变得柔软,他眼前是片一望无际的沙滩。
谛长卿同样也出现在这片沙滩上, 但他是脸朝下, 直挺挺地摔在沙滩上的。谛长卿爬起来的时候表情有些阴沉, 他抹了把脸上的沙子,感觉到了记忆碎片主人的小心眼。
本来应该在花房中间“自爆”,用怨气收割周围普通人生命来反哺淬炼的鲛人骸骨, 异变后除了少部分力量化作了攻击结界的怨气,更多的竟然是将记忆碎片实化,将怨气范围里的人都拉了进来!
谛长卿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不夜侯,内心的忌惮又重了三分, 他可不相信结界一层层破碎,恰好剩下最后一个来挡住可能有的余波是好运的巧合———这分明就是不远处这个人轻描淡写计算好的!
不夜侯……究竟是什么来路?
在谛长卿心眼子九转十八弯时,虞荼只是看着这片沙滩,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死后场景?幻境假象?记忆碎片?还是些别的什么?
他只是感知到鲛人骸骨异变过后攻击性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高, 爆发的冲击力会大幅度减小,但更具体的核心变化他看不出来, 只能抓紧时间给花房加能量屏障, 给自己加个人防护, 主打一个走一步算一步。
只是…… 虞荼动动脚尖感受着脚下沙子的真实触感, 再回头看了看脸色阴沉得好像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万的谛长卿, 着实感受到了一种知识储备不够的茫然。
他真的有一直在进步, 但这种努力就好像是平时上课认认真真学习,老师给你出期末卷子的时候却有一大半的题都是教科书外超纲知识点的痛苦。
谛长卿的表情被他盯得更不好看了, 他露出一个怎么看都很核善的微笑:“前辈能拉我一把吗?”
虞荼:“……”
听起来真的很像“前辈我能给你一刀吗”。
见不夜侯不回答他,谛长卿自己慢悠悠地从沙滩上爬起来, 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朝不夜侯的方向走了还没几步,脚下忽然一空———他莫名其妙踩到了一个沙坑里,被一只螃蟹夹住了脚。
谛长卿:“……”
在实化的记忆碎片里,鲛人意识就是碎片的主人,即使那部分意识现在已经无力控制整个碎片的走向,但做一点小的改动还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在沙滩上走的这一路,虞荼有幸见到了“霉神附体”,包括但与不限于走着走着被海里飞出来的有毒水母蛰一下;柔软的沙子里有块锋利至极的石头;踩在沙坑里没站稳倒下去时眼睛位置有块碎玻璃……
如果不是谛长卿身手敏捷反应迅速,应该能见证《108种要你命的沙滩意外》。
在谛长卿踩爆一只从岸上爬上来的乌贼但被溅了一脸墨汁后,虞荼实在忍不住,手握成拳,挡住了自己上翘的唇角。
谛长卿用灵力给自己来了个清洁咒,如果神情有颜色,现在应该和他刚刚被喷一脸墨汁的黑色差不多。
谛长卿用灵力将乌贼大卸八块,地面沙子翻卷,将乌贼的碎块掩埋了下去,他盯着一望无际的平静海面,只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差。
“不夜侯前辈。”谛长卿用一种平稳到可怕的语气问,“我们还要在沙滩上走多久,记忆碎片的主体才会真正出现?”
不夜侯在沙滩上的状态和他截然相反,哪怕是走在他旁边,也没有被他的“霉神附体”波及。
他听到不夜侯说:“急什么?你不觉得这片沙滩很美吗?”
谛长卿:“……?”
面对谛长卿这个看起来随时都可能会爆发的炸弹,虞荼心里也没底。反正谛长卿已经误会他是什么有能耐的大佬了,他现在就要把神秘的标签死死地焊在身上!
他怎么会知道记忆碎片的主体在哪里,他甚至现在才能肯定他进来的真的是记忆碎片,而不是其他东西……
虞荼感受了一下身体里存在着的三号吞金兽,之前它比消失的一号和即将消失的二号都要小,现在已经比它们都大了一圈了———构建屏障是真的很费能量。
虞荼停在沙滩上回复谛长卿的问题,海水上涌,在离他还有一步之遥的距离时退却,虞荼看到沙子间掩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珍珠。
之前一路上谛长卿都很倒霉,虞荼走在他的旁边一直警惕,担心会波及到自己,路上看到了好看的贝壳海螺也不敢捡,怀疑是这片沙滩的陷阱。
现在他用“沙滩很美”的借口搪塞,干脆就顺着心意弯下腰,将沙子中的珍珠捡了起来。
在他捡起这颗平平无奇的白色珍珠后,一望无际的平静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艘船。
谛长卿眯了眯眼睛。
他们这一路走过来,路上也看到过散落的珍珠贝壳海螺,哪怕看起来平平无奇,谛长卿也挑了一部分用灵力试探过,就是普通的记忆碎片景物实化。
到底是他运气不够好,漏掉了激活记忆主体的关键,还是不夜侯从头到尾都知道,只是在等着他主动开口,隐晦认输?
虞荼不知道谛长卿丰富的心理活动,他只是在捡起珍珠后,才感觉到周围的灵力波动好像有了变化,等他抬眼看到海面上的船———
虞荼:“!!!”
这应该就是记忆主体了吧!
他的运气真好,不用花能量到处试探,继续负债了!
那艘突然出现的船船帆高挂,正在缓慢地向前行驶着,船的甲板上站着一个面目有些模糊的年轻男人,好像在船上看风景,船下,不明显的涟漪慢慢漾开,隐约能看到水下似乎有什么异物。
“这是鲛人和百里相旬的初遇?”谛长卿明显了解些什么,但了解的也不是那么全面,他饶有兴趣地猜测,“英雄救美?美救英雄?”
在西方的故事里,美人鱼救了王子,东方的故事里,又会怎么发展呢?
他们在海岸上观测着,看见那涟漪变得剧烈,有条绚烂的蓝紫色尾巴在水下几寸的地方一摆,如花一样散开。
接着,一道身影矫健地窜上了船,直接粗暴地扑倒了在甲板上看风景的年轻人。
嗯……英雄救美也好,美救英雄也罢,似乎都不能沾得上边。
那道扑倒年轻人的身影是个同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她单膝跪在这个倒霉蛋的胸口,手肘怼着他的喉咙,磨得锋利的贝壳横在他颈边,隐约渗出些许血珠。
除了内容外,她的声音也是动听的:“老实点,打劫!”
他们砸在甲板上的动静不小,船舱里的人很快就出来了,人人手上都拿着武器,呈半弧型慢慢围拢过来。
女孩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很难看清她的动作,但她的身躯柔软到不可思议,总是能以各种出乎意料的角度避开攻击的武器,一盏茶的功夫,船舱里所有人都被揍成了鼻青脸肿的猪头———第一个遭殃的年轻人也没幸免,女孩给他补上了,主打一个一视同仁。
将手下败将在甲板上叠成一摞,女孩靠在船舷上,把玩着手里锋利的贝壳,神色嚣张:“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老大,不服的可以站出来!”
回应她的,只有甲班上一地的痛苦呻吟。
旁观了这一系列发展的谛长卿与不夜侯,两人的脑回路诡异地同步了一瞬———
……啊?
第156章
后面发生的事, 并不像人们在书里所编撰的那样俗套。
百年之前,远没有现在有秩序,海路、水路、陆路三种运输方式都有各自的危险, 被鲛人袭击的船是海上的渔船, 常常向来往各地的码头运送他们打捞上来的海鱼、晒干的海菜以及采珠人艰难捕捞到的珍珠。
在甲板上的那个年轻人也并不是在看风景, 而是在观察这一路上有没有聚集的、适合捕捞的鱼群———然后一船人就被从水里窜出来的女孩揍了个人仰马翻。
夜幕降临,被欺压的一群人战战兢兢地围着火盆取暖,最舒服的位置摆着几张拼在一起的凳子, 凳子上搁着柔软的棉被,揍翻一群人的女孩懒洋洋地歪在上面,目光盯着跳跃的火焰。
没人敢吱声,甲板上一片沉默。
安静了很久后, 最初遭殃的年轻人顶着一张青紫的脸,小心翼翼地问:“老大,您想吃东西吗?”
他们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但没人敢在这位女海匪面前讲话。
女孩好像回过神来了, 随意道:“你找几个人做饭,别耍花招。”
单手劈断成人手臂粗的木棍, 能捕两三米长的海鱼的大网禁不住她两手一撕, 踹人能凌空飞起……没人敢在这位武力强悍到变态的女海匪被手里耍心眼, 他们还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渔船上吃的都很简陋, 无非是些易于携带的食物, 所有人都是一边吃一边偷瞄女海匪的神色, 幸好,她脸上虽然不见什么满意, 但也不见厌恶。
吃饱喝足后,火盆里的火也熄灭得差不多, 渔船上的人看到她挥了挥手:“都去休息吧,明天下午去码头上卖货。”
他们的渔船今天才刚出海,就遭受了这位的袭击,船上空空如也,明天下午拿什么去卖货?
所有人都在疑惑这个问题,但没人敢吱声。海上的混乱让讨口生活的普通人在生命得以保全的情况下,都学会了沉默与顺从。
被揍的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回到了船舱,只有年轻人满面踌躇。
他看到女孩的目光斜倪过来,像把刀:“你怎么还在这儿?”
“老大。”满脸青紫的年轻人声音更小了,“我的被子。”
女孩身下的棉被,是整个船舱中最干净、最柔软的一床,有阳光晒过后的味道,不像其他人的被子又臭又硬,连垫脚她都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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