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里清欢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班味”。
郑平也不例外,他整个人长得挺斯文的,就是有些过瘦了,简单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仿佛只要风一吹,就能够将他给吹跑了。
但最引起言晰注意的却是他的那张脸,整张脸上的脸皮都是下坠的,一双半阖着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的情绪和神采。
他今年明明才36岁,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仿佛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
或者说,他此时的内心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渴求,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亡,对于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言晰可以肯定自己并没有看错郑平的状态,可倘若他的确无欲无求,那么坐牢与否对他来说也都一样,他为何又咬死不愿意承认呢?
之前看郑平的照片的时候,言晰观其面相,他其实并不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杀人犯,如今近距离观看,言晰越发的能够得出这个结论了。
他耳廓分明,耳垂厚大,眉毛舒展,脸型端正,柔和内敛。
这种面相的人,生性善良,且非常的重情重义。
言晰猜测,倘若郑平之前的那场奸/杀案,的确是他替自己的哥哥郑泽君顶了罪,坐了牢。
就算是他心里面有怨恨,也应该在自己刚出狱的时候就找郑泽君报仇雪恨。
可郑平没有,他独自一个人靠捡垃圾为生,在这个社会上面又生活了五年。
然后又在猝不及防的一天,捅了郑泽君十几刀。
郑平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却绝对不会是替自己当年顶罪的事情鸣不公。
言晰想了想,直接单刀直入,“二十年前,林星灿并不是你杀的吧?”
赵云归一下子都有些懵了,他转过头来,带着满是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言晰,“你说什么?”
“这个案子已经定了啊。”
言晰并没有回答赵云归的问题,只是轻声提醒他,“你看看郑平的状态。”
刚才言晰提到“林兴灿”这个名字的时候,郑平的瞳孔猛然间颤了颤,整张脸“唰”的一下变得极其的惨白,整个人的神情都在瞬间紧绷起来了。
他原本像个烂泥一样,松松垮垮的坐在审讯椅上,可现在他的整个脊背却挺得笔直,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珠子也在陡然之间有了些许的神采。
只不过,他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言晰看,却依旧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赵云归察觉到了郑平此时的不平静,一时之间心里面思绪万千。
言晰又将自己看面相看出来的情况告诉给了赵云归,“郑平手上只沾了一条人命,且就在近期,郑泽君应该就是郑平杀害的。”
“我也根据死者郑泽君的面相测算了一下他的生前,他也是害过一个人的性命的。”言晰说话的语调很轻,但却说的很明白。
赵云归点了点头,他对于言晰算命看相的本事还是很信任的。
难不成20年前的那场奸杀案的确判错了?
他也知道当年那场案子结案的有些仓促,证据都没有很充足,可郑平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犯案经过,也指认了案发现场,而且根据他们当时的邻居们的口供,郑平本身就是一个小混混,似乎做出这样奸杀女同学的事情也并不为奇。
可若是这个案子有隐情……
或许……
赵云归的眸子闪了闪,突然间抬起来,直视着郑平,“所以,你当年是为了某个人顶罪?”
“你觉得自己坐了这么多年的牢,出来以后只能靠卖废品为生,你觉得内心不平衡,所以想要报复当年那个案件的罪魁祸首,”赵云归绷着一张脸,一字一顿的说着,“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你的亲哥哥郑泽君,是不是?”
自从被抓到警局以来,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郑平在此时忽然开了口。
或许是因为长久的没有说话,他的嗓音沙哑而低沉,仿佛是那老式的老风箱一般。
“我已经为此坐了15年的牢了,”郑平弯了弯眼睛,突然笑了起来,“事实的真相如何,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赵云归一字一顿的说着话,格外的肯定,“当年的警察在办案的时候,的确会有纰漏的地方,如果这个案子是真的冤枉你了,我会向上级申请翻案,会还你一个公道。”
“但是,”赵云归微微停顿了一下后,又继续说道,“法律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但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郑泽君的案子现如今证据确凿,无论是物证还是人证,都能够判定你就是杀人凶手,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负隅顽抗了。”
赵云归指着自己背后墙壁上的那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你一直咬死了不松口,到最后只能是你的刑期加重,你明白吗?”
“你16岁到31岁的人生都浪费在了监狱里面,好不容易才出来,你不想你的后半辈子又有一大半的时光,浪费在监狱里面吧?”
在赵云归一遍又一遍的劝导之下,郑平竟然真的松了口。
他掀起眼帘,盯着言晰看,“你似乎真的有点本事。”
他被关进来一个多月了,警察们都在想方设法的让他开口认罪,但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当年的案子。
既然这个言晰能够如此直白的说出他当年是被冤枉的,他并没有奸/杀林星灿。
或许……
他可以的帮他做到他想要做的事情。
“行啊,”郑平吐出一口浊气后,缓缓开口道,“你们如果能够把当年的案子调查清楚,我就认罪,怎么样?”
“否则的话,就算是到了法庭上面去,也可以当场翻供!”
赵云归敲了一下桌子,伸手指郑平,“一言为定!”
郑平眼睛眯了眯,露出了一抹由衷的微笑来,“一言为定。”
从审讯室里面出来,言晰和赵云归在路边摊找了个面馆,吃了一碗面,随后便直接开车往郑平的老家赶。
郑平的老家是在江省管辖下的一个偏远的小山村,从江城开车过去,走高速也要四五个小时的时间,但幸好今天是工作日,高速上并不堵车,言晰他们到达的时候才下午四点多,这会天都还没黑呢。
开车进了村子,村头那户人家的院子门口有一个大妈坐在椅子上面晒太阳,两个人就向对方打听了一下郑平的家。
当然,他们两人并没有提及郑平,而是询问的郑泽君的家在哪里。
这个大妈还挺热情,“你说郑泽君啊,我知道,那孩子优秀的很,而且也孝顺,是我们村子里的骄傲呢,他家就在前面不远处,我带你们过去吧。”
将大妈邀请到车里面坐下,言晰微笑着道了声谢,“麻烦你了。”
大妈乐的牙花子都露了出来,“嗨呀,这有什么的,就是帮个忙而已。”
她还是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和那几万块钱的车子就是不一样。
大概往前行驶了四五百米的距离,大妈吆喝着赵云归停了下来,“到了,到了,左边这个就是郑泽君家。”
这是一个收拾的很干净的农家小院,院子的地面用水泥浇筑,打扫的很是干净,半点灰尘都没有,院子的两边种了一些竹子,还有许多的花草,可以看出来,这个院子的主人是一个极其热爱生活的人。
院子的正中央立着一栋二层小楼,装修的格外清新典雅,应当是郑泽君赚了钱以后给他的母亲胡兰修建的。
“诺,”村民大妈指着院子里面正在给花除草老太太,“那个就是郑泽君他妈了。”
“胡婶子唉,”那大妈站在门口喊了一声,“这两个小伙子是来找你们家郑泽君的,我把人带到了,我就先走了啊。”
胡兰闻言站了起来,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面洗了洗手上的泥巴,“是泽君的朋友吗?”
一提到自己的大儿子,胡兰控制不住的流眼泪了,“我这孩子哪哪都好,但心我一个人住不惯,还很多次的想要接我到城里面去,就可惜啊,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应当是极其疼爱自己的大儿子郑泽君的,她哭了许久,才打着哭嗝擦了擦眼泪,“我这实在是太想念儿子了,让你们见笑了。”
赵云归摆了摆手,“没事,人之常情,我们能够理解。”
胡兰点了点头,将言晰和赵云归领到了屋子里面,“外面说话也不太方便,进去坐坐吧,我给你们倒茶水。”
“不用忙了,我们就是来询问一些事情,”赵云归开口拒绝,可胡兰愣是没理他,径直就走到厨房里面去了,过了一分钟的时间,端了两杯热茶出来,“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你们肯定也累了,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两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胡阿姨,很抱歉,我们这次来其实并不是为了郑泽君的事情,而是为了你的小儿子郑平。”
才刚刚提及郑平的名字,胡兰整个人就仿佛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一样,暴跳如雷。
她猛的一下从沙发上面站了起来,手指哆嗦的指着赵云归,“滚滚滚!什么郑平,根本不认识他,我也根本没有这个儿子!”
“胡阿姨,我们这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赵云归一句话没说完,胡兰直接抄起旁边的扫帚就打了过来,“我说了,我这辈子就只有郑泽君一个儿子,你们听不懂人话吗?!”
“都给我滚出去!”
第102章 第 102 章
“胡阿姨, 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赵云归念在胡兰年纪大了的份上,也只是躲闪着她的抽打,并没有很强硬的和她争执起来。
“滚!”胡兰当真是气愤极了, 本就因为上了年纪而显得皱纹遍布的脸上越发的沟壑满满,她紧咬着牙关,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嘶吼,“我都说了, 我只有一个儿子, 你们听不懂人话吗?!”
胡兰下手时候是一点儿都没有收着,那扫帚打在赵云归的身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直到言晰语气冰冷的的说了一句, “你的大儿子已经死了, 小儿子也即将面临十几年的牢狱之灾,可明明他们两个都是你的孩子, 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为什么你的态度这样的不同呢?!”
“这样的咒骂于郑平,你是希望他也死在你面前吗?”
言晰的这句话仿佛是戳中了胡兰内心的某个点, 她猛然间停下了抽打的动作, 也扔掉了手里的扫把,整个人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浑身的力量,就那样软乎乎的跌倒在了地上去。
赵云归急忙将她给扶了起来,“胡阿姨,你没事吧?”
毕竟胡兰已经60多岁的年纪了,又经历了自己疼爱的大儿子刚刚丧命这样悲伤的事情,老年人的身体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小毛病,情绪这样的大起大落, 万一被气出个好歹可就不好了。
胡兰在起身的一瞬间就甩开了赵云归的手,满脸都写着疏离。
她不再是方才那样的情绪激动, 也没有再想要把两个人给赶出去,可却是始终坐在椅子上面,沉默着,一言不发。
如此行径,倒真是和审讯室里的郑平一模一样了。
见此情形,赵云归也知道他不可能再在胡乱的嘴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最终还是选择了先离开,“抱歉,胡阿姨,打扰了。”
言晰和赵云归转身走出了屋子,还帮胡兰关上了房门。
“砰——”
轻轻一声响,胡兰的眼睛仿佛是被按下了开关键一样,泪水吧嗒吧嗒的就落了下来。
她坐在沙发上面,双膝并着,双手握拳,放在膝盖,眼泪一颗一颗的掉落,砸在手背上,传来阵阵响。
她没有去擦眼泪,任由泪水不断的往下流,随后缓缓抬起了头,看向距离她不远处的台面上放着的郑泽君的那张黑白照。
“泽君……”
“我的儿……”
胡兰哭的那样的伤心,整个人是那样的难受,仿佛郑泽君就是她的全世界,失去了这个儿子,似乎她今后的人生也全然无望了。
可紧接着,她那双充斥着泪水的眼睛里面却又浮现起了浓烈的恨意。
“郑!平!”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被她咬碎在了唇齿间,仿佛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和她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一样。
“你真不愧是那个人的种!”
“我早就应该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就一把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