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世界兔
在这一点上,他们又是一样的。
只不过牧瑰有很多珍惜的人。他只剩下了牧瑰一个。
这也是之前他们观念有所分歧的根源。
所以,这一次他不止会看着牧瑰,也会看向他身边的其他人。牧瑰想要保护的,也会是他将要守护的。
他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去窥探牧瑰的内心,但是在行为上保持一点的距离,在合适的时机去点出信息,助他一臂之力,牧瑰足够聪明,他能够理解这一切,并且化为行动。
只是,他最终还是发现,想要彻底击垮奉宴,牧瑰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而那些关于过去的信息,都在自己的记忆里。
他早就隐约发现了这一点,而想要将自己的记忆给他,前提是牧瑰得足够信任他,不顾过去“言心秀”做的事情,也要将他召唤出来的信任。
那么,牧瑰必须亲自开口,提出这个要求才行。
知道了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之后,韩忆许反倒是心静下来,一些曾经看不清的东西也能清晰分辨了,也不再可惜从疯癫到清醒竟然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过去那七世,他一直将牧瑰当成那个孩子,他认为小瑰会相信他,但牧瑰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羸弱敏感的孩子。
他要取得的是现在这个牧瑰的信任。他花了七世才明白这个道理。
他看着他行事,真正去了解现在的他,并取得现在的他的信任。
他所谓的为了保护他而做的事情,其实是错的,为此,他对他是没有信任的。
而重新构建被破坏的信任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但所幸,他做到了。
无论往后发生什么,他都不曾为他们的相遇而后悔。
***
牧瑰找到了现在言心秀,或者说韩忆许。
“哥。”
周遭那么安静。
连呼吸都听不见。
唯有心脏的跳动声。
震耳欲聋。
牧瑰直直地呆望着言心秀,同时也是韩忆许,眼神茫然了一会儿,他轻轻地伸出手去,牵住了他的领口,张开嘴,却听不见任何的哀嚎,他的所有呜咽似乎都被吞入了真空,眼泪就在这般悄无声息中清泠泠地落下来。
太过惨烈,声音都喊不出来了。
那是痛极了的一张脸。
韩忆许的眼前也模糊了,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哭的,但那只是妄想。
所有的心酸和心疼涌入身体,只消一眼,他便与眼前的人感同身受了,他痛他之所伤,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明白他所有感情的另一个人。
他紧紧抱住他,他想要安慰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知道没有比安慰的话更能作为现如今的一把刀,假如他说了,那就是在他的心口,血淋淋地一遍一遍的扎下去。
牧瑰反手轻轻推搡了他的胸膛两下,因为无力,一点也没推动。
韩忆许没有移开目光,那眼中没有责怪,没有怨恨,有的只有关切和疼惜。
牧瑰的肩膀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全部垮了下去,他低头把脑袋贴在了他的胸口上,无数的哽咽都化作了浑身的抽搐痉挛。
回忆里的那些声音海潮般翻涌,汐褪去又追来,断断续续、连绵不绝,让人躲都躲不掉。
他曾经以为,他经历过的那一切,没有比那更绝望的现实了。
而现在他才明白,真的有。
如果有机会能千刀万剐上一千次,他将非常乐意去做那个自首的罪人。
可即便他赎罪千百世,他做过的事情也无法挽回了。
这个事实把他彻彻底底地撕碎了。
他自己没办法放过自己。
假如世界上有一种极端的刑罚。
那肯定就是现在这样。
牧瑰无声地撕心裂肺地哭泣声没有任何人能听见,除了韩忆许。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抱住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我在这里。”
“小瑰,你知道吗?成功了…我成功了啊……”
他在努力地把每个字拼在一起。
可那颤抖的话音,听在牧瑰耳中,只是字字椎心泣血。
“......小瑰.....我没有放弃.....我成功了......你也要为我高兴......”
牧瑰的泪水湿透了他的胸口,终于从某一刻开始恐怖的倒气。
韩忆许心疼得无措,给他戴上床头的呼吸机面罩,却被牧瑰摘掉,扔在一边。
牧瑰意识拽回来一些时,睁开眼,看到韩忆许,像溺水的人抓住河面漂过的浮木,死死地将他拽过来,怎么都不松手。
那拽着他胸膛的方式像个任性要动手的孩子。
可哪个冲动的孩子有那样狼狈可怜的一张脸呢?
但韩忆许只是悲恸地回抱住他的身体,他知道,濒临绝路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的。
韩忆许手抚摸着牧瑰的背脊,慢慢引导着他:“让我听到你的声音,这样你会好受一些.....牧瑰,你知道吗?你两次哭都只在我面前,怎么现在不敢了呢.....”
自从他第一次见他,牧瑰只哭过两次。
一次是从福利院跑回他家。
一次就是第七世他死的时候。
他真的想尝试笑出来,却只是泪水肆意汹涌。
牧瑰拽着他的力度越来越强,发出一声濒临死境的野兽般的惨叫之后,他失声痛哭起来,像个小孩一样,难看,幼稚,委屈,不管不顾。
韩忆许听着,心也跟着碎了,他按住牧瑰的后脑。
“喂!牧瑰!”
听到里面的动静是必然的。外头的人要冲进来。
韩忆许抬头喝道:“别让他们进来,Gray。”
伊灰*落地于门边。
他按住了门,沉声道:“不要进来。”
门外头的伊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
伊灰*:“他不想让你们进去,他没事,不要进来,现在......先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离开.....”
门外不再有动静之后,伊灰*回去了,他知道外面的人已经知道要做什么了。
他和其他鬼也一样,都不知道牧瑰究竟在记忆中看到了什么,但是他们知道,牧瑰还清醒的话一定不会让他们进来。
太多太多的情绪宛如海啸,瞬间淹没了牧瑰。
他的眼前模糊了。
再也看不清对面之人的脸。
可他知道对方是谁。
他一直都知道却视而不见的人。
陪伴了他八世。
被他怨了八世,也一直陪伴着他的人。
想要救他的人。
他的胸腔被碎裂的情绪扎得鲜血淋漓。
“哥……对不起……”
牧瑰把头靠到了他的肩膀上。
“对不起……对不起……”
他像个犯了天大的错误的孩子,慌乱而不知如何解决,无论怎么道歉都无济于事。
只是一边哭,一边不停地说对不起。
“啊,我现在心情很复杂啊。我一直想让你在我面前好好的哭出来,但是看到你哭,我又心疼的不得了,这该怎么是好。”韩忆许好半天才说出这句话,笑得很勉强。
牧瑰哭得喘不上气。
那些记忆在他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播放。那些被误解但又坚守在他身边的岁月,悔恨罪恶和不配得感反复焦灼着他的心脏。
为了自己这样的人。为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认出他,到死都不信任他,还用言语反复伤害他的人。
他是唯一没资格责怪他的人。
可他却成了伤他最深的人。
他知道,韩忆许做这些绝没有后悔过。他也不允许自己否认韩忆许做的这些事情。
可还是悔恨得要命。
他这一生八世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有很多。这一条是最重的。
他绝望地想,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原谅的错误。
“我原谅你。”
韩忆许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他缓缓捧住他的脸,稍稍拉开距离,一直以来,那悲伤得近乎柔软的眼神,从未改变。
“虽然我不认为你做错了,但我原谅你。”
“你要知道,无论你做错了什么,我都会全部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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