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湄
甲一带着他的骑兵营,也捡着位置坐下来吃东西,大战过后,还能安然坐在桌上吃个热呼的,那种餍足和庆幸,叫人又兴又叹,个个望着身边熟悉的战友,露出欣喜飞扬的眉眼。
他们骑兵营,也得到了主子的夸讲呢!
酉一正坐在甲一对面,两人默不作声的吃着东西,忽然,对视双双发笑,那若有若无的隔阂,同出一府先来后到的梗塞,都在这一战中消弥退净。
甲一先伸了手,冲着酉一道,“恭喜你!”比在侯府时更受重用。
酉一也伸了手回握,笑的一脸感动,“也恭喜你,甲队。”用能力证明了自己非只能当个暗卫头领。
赵奔洪却在听了赵围对于战事的转述后,深深陷入了自我怀疑里。
他好歹也领兵打了十几年凉羌铁骑,怎么就从来没觉得那些蛮子好打呢?五千骑全歼,己方却只损了两千不到的兵将,这放谁手里都要大吹特吹吧?报功啊!中军帐那边怕是要惊掉下巴了吧!
然而,凌湙并不准备报功。
他又不指着这份军功升官受赏,报上去不是给武大帅添难么!
他吃着蛇爷单给他留的一份饭食,边吃边思索着道,“郑高达,你走的时候往齐先生那边去一趟,领四千人头回去,分季二两千,赵千总既然来了,也见者有份,且这些日子也多谢你鼎力相助,一会走的时候,去将剩下的一千人头领回去。”
赵奔洪还没见识过凌湙分果果的场面,一时都惊呆了,瞪着眼睛反手指向自己的鼻子,“给我?一千人头给我?”
额滴娘唉!一千人头光赏钱就够他们卫所的兵好吃好喝了,更别提实绩算上的军功升等,伍长提十个头就能升什长,什长提三十个头就能升小旗,他这一千人头拿回去,他手下的兵能把他的房门踩碎。
白来的人头,谁瞧着都眼谗呐!
郑高达倒是嘿嘿笑着,立即给凌湙单膝行了个礼,“谢主子,回头我就给季二送过去。”
凌湙拍了拍手,示意他往旁边看,韩崝正站在他身后,便指着他道,“你走的时候,把他和战奴营的人带上,亲自送到左陇卫里去。”
韩崝低头冲郑高达行了一礼,郑高达侧头看了看他,也不问原由,直接点头,“成,我定给他们送到左陇卫去。”
接着凌湙又道,“告诉季二,再有敌骑来袭,要他保存手中兵力,守城不出,放他们过来,你那边也一样,能拦就拦,拦不住就放过来,我这边暂时不惧他们。”
他说的底气十足,叫一旁的赵奔洪五味杂陈,边城这是真的起来了。
凌湙没将缴获的战利品分出去,韩崝要去左陇卫,手里得有东西笼络人,除了钱财,刀兵马骑都是硬通货,这些都得替他预备下。
两人转至书房说话,韩崝听着凌湙给他安排好的发展路线,越听越诚服,待凌湙说完,他便双膝跪地,恭敬的给他叩了一个头,“谢主子如此为属下着想,主子放心,属下必不负主子所托,定将左陇卫捏在手里。”
表哥说的没错,在这位主子手下当差,是最省心省力的,因为他会将你面前的路铺好,你只要顺着他铺的路走,定然不会出错。
凌湙上前将人搀起,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能这么快的从从前的身份里抽离,适应现在的位置,光这一点就比许多人强,不沉湎于过去的辉煌,着眼当下的生活,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和毅力,韩崝,你妻儿和你的母亲皆在边城,她们盼着你能站起来,嗯,好好干。”
边城大胜,然而凉州卫那边却不容乐观,纪立春站在凉州城楼上,看着兵临城下的凉羌铁骑,胸中惊怒交加,又恨又无力。
并州中军帐的最新消息,武大帅忧虑交加,病来如山倒,已将战场指挥权交给了随州周延朝。
而周延朝接手战事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主战场开到了,凉州与随州之间的交汇处,太郯坡。
凉州卫成了敌骑跑马而过的必经之地。
139.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就不爽,非常的不爽~……
武大帅病退回府休养的消息, 隔日便传到了边城,并着中军帐指挥权的转移,引动了北境所有将士的关注。
凌湙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冶械司里跟陈铁匠, 就斩马刀最终型制做最后的确定, 根据幺鸡及秋扎图他们使用的反馈, 再有凌湙后来自己也亲自试了一回后, 他将刀锋背上的反刃弧减了一个度, 也就是从月牙状改成了微弯一点的缓坡状,增加背部厚度, 拉长侧面放血槽, 刀尖拔直,放弃原先的尖刺状,彻底走厚直款。
刀营的马阵走的是一力降十会路数,刀尖作用在实际冲撞里并起不到刺杀效果,反还会因着骨骼的阻力卷刃,去掉刀尖, 出钝头, 在力量的撞击下,依然能劈山。
这样一来, 整把刀的重量又将在原来的基础上, 增加两斤左右,但这对刀营众人来讲,并不是事,幺鸡他们因为知道凌湙专门为他们定制了刀后,就一直在有意识的做举重训练,手脚绑沙袋都成了日常, 每个人都练的一身好腱子肉,攀个墙跃个障碍物如履平地,在凌湙隔三差五的半夜敲锣急训下,现在每个人的警惕性都极高,再也不会出现刀被凌湙捡走的事故发生了。
凌湙要求他们能以一敌百,他们做到了。
打五千敌骑,刀营除了受伤的,死亡率为零,战后清点的时候,齐葙都惊呆了,不敢信似的再三找幺鸡核对了一遍人数,这才呆滞的从北大营离开。
之后甲一找到了幺鸡,向他请教平日的训练方式,幺鸡也不藏私,非常详细的带着他过了一遍刀营日常训练,甲一当日没表现出异常,但过后,据说是去找左姬燐要了两贴膏药。
凌湙将药庐扩建,砌了两层的青砖小楼做了医署,仿照着医院的形式分了病区,说服左姬燐除了招药童,还增招了胆大的女护工,打仗后的伤损,缺胳膊断腿者有之,一些包扎换药工作,需要细心的女性工作者,彻底将药童的工作量减轻了一半,让他们只专注配药、熬药和分药。
左姬燐的老家在夏天的时候来了一批人,其中很有几名女医者,凌湙便趁着医署扩张之机,给这几名女医者安排了岗位,专门接待那些讳疾忌医的女人,边城有女医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战事未来前,女医这边的约号都排到了两月后。
凌湙答应给左姬燐建的药人谷一直没实现,除了早前的极恶犯者,后面竟一直没有再给他弄人,左姬燐也没催他,导致他常把人杀完了才想起来,该留几个活口给左姬燐养虫的。
那几个女医也是为了这个药人谷来的,结果来了后半个药人没见着,倒给自己揽了差事,气的看见凌湙就翻白眼,奈何这是她们右持节大人亲口承认的徒弟,虽不同族,却也算半个自己人,一时只能憋着气的开始了坐班生涯,然后,就被那络绎不绝的女病患给惊住了,再之后,她们欣喜的发现,养虫并不一定非要圈人,这些女病患只要留在医署住超过五天的,身上也一样能养虫,且效果奇佳。
凌湙知道后只笑了一声,并未挑破她们的以权谋私行为,只要不把他的医署名声搞臭,以不伤人命为前提的养虫事业,他都可以当作不知道。
左姬燐以为凌湙会生气,结果见他默许了之后,便也放开了手的用病患养虫,他们炼的并非邪蛊,养出了心性的虫子在人体内只要不催动,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只损他们一点精血,回头多喝两贴补药就能补回来,他再将药钱调低一点,双方都便宜。
只有虫馕里的虫子才需要用药人养,那是跟工兵蚁一样的繁殖虫,一个药人养一袋同血生的虫子,需要用时才不会发生不听指令瞎飞乱跑的事故。
凌湙记住了下次,再打凉羌敌骑时留活口的叮嘱。
左姬燐自己都没发现,在有了凌湙后,他肆无忌惮的养虫行为,会首先考虑到,会否为凌湙招来麻烦的前提,若不是那几个女医先下了手,他且得在病患身上养虫的行为犹豫不决。
边城的改变是巨大的,凌湙以一己之力将边城带的不亚于陇西府,甚至有赶超登城那样的繁华,他作为师傅,帮不到他太多,却也不能拖他后腿。
他更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帮到凌湙,故此,培养一支药人队,就被他默默的记在了心里。
俘虏凉羌铁骑,用他们制作药人,该不会有犯忌或道德标榜人士来指责凌湙了吧?
左姬燐将此念头埋进了心里,只让凌湙下次先给他捉五十个活口试验一下。
阵前斩马刀的威力,见过的人无不心动,但并非人人都能耍得动,凌湙让幺鸡在北大营设了考核点,凡能过了刀营平时训练项目的,将被吸纳进刀营队伍,他心里头给刀营的整编人数是一千,如今只有十分之一多点,若战事频繁,这点人数并不够调度,如此,吸纳新成员势在必行。
齐葙和甲一、酉一,包括韩崝都非常眼谗斩马刀,但凌湙出这把刀的目地,是要刀营以此为凭,立住奇兵威势的,算是秘密武器类型,若大规模使用,别说普通士兵的身体条件不匹配,就是耗费的铁石数量,目前他也承担不起。
一把斩马刀能打三把朴刀,耗费的时间精力更是朴刀的五倍多,就冶械司目前的运转能力,全员配这种刀不现实。
府卫、城卫,包括他们各人身边的亲卫,凌湙都给他们换上了雁翎刀,也就是整城的步兵,人手一把雁翎刀。
前次城外那场战,骑兵营折损的人里,因朴刀卷刃折断而丧命的,达到了十分之一,凌湙看过战后清点的详细数据后,也知道骑兵营急需改刀的事实。
陈铁匠摸索了这么久的斩马刀,对凌湙的要求很快给了答复,称两个月内,定然将刀营所需兵刃全部锻造出来。
凌湙皱眉,想了想,将城西铁匠铺里的老师傅调了下来,暂时关闭铁匠铺营生,让他们全力配合,务必要在一个月内将刀营的武器全部制出,另,他又递了张陌刀的图给陈铁匠。
陈铁匠又喜又忧的接过图纸,埋头细细看了一眼后,惊讶的抬头与凌湙对视,凌湙点头笑了一声,“是不是和斩马刀很相似?这叫陌刀,整长九尺,宽直刃,开单面血槽,重在十二到十五斤左右。”
冶铁技艺提升后,对一些简单规制的刀具锻造难度就少了很多,尤其在受过斩马刀多次打回重铸的折磨后,陈铁匠居然对这新增的陌刀不感到难了,仔细的看完了图上详细分解数据后,很轻松的拍着胸脯给凌湙作了保证,“城主放心,这刀不似斩马刀那样难,老陈定然会尽快将样式打来给您过目。”
凌湙点头,在刀柄处点了一下,示意他细看,“此刀亦可作步兵刀,上马换个刀柄可作单手持,步兵刀的刀柄要加长到够双手握,当然,时间紧促,你先将短柄做出来,等以后有时间了,再琢磨双柄刀的做法,这个不急,步兵目前有雁翎刀,以步对步,雁翎刀就够了,长柄陌刀我是做给以步对骑的。”
郑高达和韩崝手上的兵不全是骑兵,他们手中的步兵对上敌骑的机会更大,长柄陌刀以下克上,砍杀骑兵也是一绝,且比斩马刀轻便,普通步兵能用。
一把好的利器,往往能决定一场战事的胜负关键点,陌刀,也叫唐陌刀,算是重装步兵的强势武器,曾将鞑靼打的溃不成军的一把神兵,最有名的戚家军刀前身,就是这把唐陌刀。
陈铁匠注视着凌湙手指的地方,眼睛放光,从斩马刀开始,他就知道眼前这个小城主有许多他不知道的铸铁技艺,似长短柄任意切换的大刀,他都没有听过,可凌湙却说的言之凿凿,显然他心里必有谱,既然能提出来,就肯定有见过成品,一时间,陈铁匠眼睛又亮了,点头如捣蒜,声音也跟着大了一倍,“城主放心,小老儿就是不眠不休,也定尽快将此刀做出来。”
齐葙是第一个知道凌湙替骑兵营改刀的消息的,当即就下了地窖,找陈铁匠要了图纸来看,随后甲一和酉一也都知道了此事,先后觑着空的找到陈铁匠看图,等知道还有长短柄之分后,就开始眼巴巴的盯着冶械司的出刀情况,与当初幺鸡三天两头来催的形势一样一样的。
缴获的弯刀与战损的兵械全被运进了冶械司,由陈铁匠的孙子陈为,领着人重新熔炼煅烧,煤炭的好处他们现在算是完全体会到了,那烧火的温度绝非柴禾可比,一池铁汁光前期清除杂质就需要大量的煤炭,后期提温再炼,闭炉催火后的温度达千度,热浪蒸腾的所有人汗流夹背,若用柴禾,想要达到如此高的温度,怕是将边城周围的山全砍了,也不定能够使的。
这个夏天,凌湙带人开了冢山墓,连同迷雾碑林里的硝石也一起挖了不少。
田旗勘测的挺准,冢山墓内确实有铁矿,或者说整个冢山墓其实就是一座铁矿山,那洛阳铲一铲子下去,挖出三米深后就出了铁矿,而内里并无秋扎图所说的棺木林,只有一个个开采矿石层留下的深坑。
凌湙不知道是什么人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放的谣言,说这里面葬了棺木,加之迷雾碑林的传言,然后这里就被人顺利藏了起来。
若非姒淼聪慧,凭记忆复出了田旗炫耀的画作,这处矿山怕是真会被永远的隐藏下去,那用谣言掩盖秘密的人是个天才,但不管怎样,现在都归凌湙的了。
当初凌湙还在想,若开采难度过大,为了能尽快的采集到足量的铁矿,可以忍痛与武大帅分享,让他派更多的人力来开采,自己只分其中一小部分就是,但在一铲子下去,就锹出一铲铁矿石后,凌湙果断打消了分享念头,独占了冢山墓内的铁矿,一整个夏天,他们偷偷的从那里运来了大量的铁矿石。
这事除了他和两位先生及左姬燐知道,娄盱那边是一个消息没敢透,郑高达和季二那边自然也都瞒着,运来的铁矿石全都堆在刀营的北大营内,由幺鸡他们亲自把守。
所以,边城内的铁矿储备量,足能给他的兵将们,从头装备到脚,现在唯一的短板,就是铸匠人才缺少,武大帅手里肯定有人,但他也不能大咧咧去要,只能叫边城出去运粮的马队,悄咪咪注意着这方面的人才。
人才短缺的结果,更导致了他想要造霹雳弹的拖延,硝石同样也挖了不少,目前最大的功用竟然是只能炸山取石,凌湙看着也只能叹息。
京中的两次来信,叫他知道了府里的情况,父兄的接连出事,母亲突然刚硬的接手了家族事务,并不断的给他送东西,字字诉说着一个母亲对于幼子的愧疚,凌湙看的五味杂陈,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许久,提笔几次,都不知道该怎样回信。
他实没有处理这方面事情的经验,心中确实厌了,嘴上也嫌了,可恼恨过后,三年的母子情又占了上风,他无视不了这样一个,全心期盼着儿子回头的母亲心愿,但要叫他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那样,重与人家母慈子孝的,他又过不了心里的结,就这么的,一封信始终没能回出去。
凌湙从来不知道,自己在亲情认知上这样的小气,他能大方的把钱和功劳让出去,但他一想到曾经独属于他的,母爱有分润给别人享受的一天,就格外不爽,非常愤怒。
这大抵是亲情缺失后遗症,又或者是小霸王般的独占欲,就总感觉属于他的这份亲情被玷污了似的,再要伸手拿回来,心中就会非常的膈应。
就不爽,非常的不爽。
后来,还是蛇爷看不过他如此纠结,便道,“五爷若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头,那就直接要东西吧!”
陈氏发来的那些东西,明显就是补偿的意思,凌湙不管要不要,她都是硬塞的态度,并给派来的人发了话,若凌湙不收下这些东西,他们也不用回侯府了,直接自尽以示忠诚。
蛇爷道,“夫人怕你不要,才给那些人下了死命令,拼的就是你不会因为一点东西就妄顾人命的心,你若主动去信问她要东西,那给的信号就是既往不咎,原谅了她的一时糊涂,夫人只会高兴。”
凌湙是不懂这个逻辑,但蛇爷身为有孙有子的长辈,倒很能理解陈氏的心情,他叹息的开解凌湙,“夫人也是受了蒙蔽,她如今一个人支撑着侯府,再有三爷帮衬,毕竟也是失了侯爷这个曾经的主心骨的,你就是支撑她的一口心气,你若什么要求都不提,她送什么你收什么,她会惴惴不安,摸不清你到底原没原谅她,可你若朝她伸手提要求,夫人指定能大松一口气,并会竭尽所能的满足你,五爷,你当理解一位母亲想要讨好孩子,却又不知道往哪下手的窘迫,她这个时候,指定盼着你回信,不羁几个字,都能安抚她的不安哪!”
蛇爷这话说了没两天,宁琅的信到了,凌湙这才知道陈氏自己给自己下毒的事,当即一封信就被快马加鞭的送了出去。
他生了回一趟京的心思。
后尔因了边城这里实在走不脱,便也只能摁耐住心性,自己寻了几个由头,又给陈氏去了一封信,其中里面提的一个要求,就是跟她要匠工,不羁哪方面的匠艺人才,他都要。
陈氏若不懂他内里的含义,宁琅该能看懂,他不能在信中直白的要铁匠师傅,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宁侯府,单一的铁匠师傅出城是会被人看出端倪的,混在木瓦匠或花匠、制衣绣娘堆里,就是有人质疑,谁又能挡住一个母亲为了让儿子在边城过的舒服,送的手艺匠人呢?
有怡华公主在,他们就是查,也不敢逮着人一个个严刑逼供。
凌湙将自己鼓动武景同,与舅家结亲的事告诉了陈氏,三哥宁琅在信里说了,母亲让舅舅派府兵教训延景观的事,那不作为的老侯爷这次被母亲折腾的不轻,整个延景观的人被拘在山上吃糠咽菜一月余,每日食水还限量供应,半夜更走水了几回,生生烧了半个延景观,折腾到后来,老侯爷不得不交出府里地库的钥匙,这才算是平息了母亲心中的怒火。
宁琅在信里笑言,“母亲站在延景观门口,给祖父分析家中艰难,告诉祖父家中非常需要办一场丧事,以让父亲和大哥顺理成章的从任上丁忧,祖父在观里骇的半死,也知道自己不受陛下待见,求救都无门路,于是,只能用府中地库门的钥匙,换了母亲息怒。”
宁侯府的地库是每任家主在临终前,才能托付出去的最后机密,在此之前除了老侯爷,竟谁也不知道府中竟还有这处地方,陈氏得到了地库钥匙,当夜就带着宁琅夫妻二人下去了,然后,就看到了满地库的金砖和成箱的珍宝玩器。
那是第一代宁国公,掘了前朝数个王侯世家弄到的家底,宁太后至临终前才将之传给宁老侯,宁老侯自从手上的西山矿被皇帝劫走后,就懂了这丰厚的家底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的事实,是以,这些年来,哪怕府中一日不如一日,他都不敢来此取用一块金砖,日日躲在延景观里,假做沉迷修道。
他是不聪明,但他始终记着先宁太后死前的叮嘱,若不想宁家九族尽灭,就收起虚荣心,缩着尾巴当乌龟,于是,他缩进了延景观。
可能此生唯二的傻缺之举,就是将年轻的凌太师当作好友,迎进了延景观做客,让他摸走了自己醉时写的愤懑之言。
陈氏给凌湙送的珍宝玩器,就是从地库里掏的,里面甚至还有一把镶全了玉石玛瑙的金剑,好看是好看了,只是不咋好用。
凌湙想着在家中时,窥见那祖父保养身体,顿顿补盅吃着的模样,一时喷笑出声。
想来那老侯爷是不甘心如此财富只能看不能用的憋屈,竟一心跟皇帝比命长似的,想熬死了上头的觊觎者,便是他下山享受生活之时,然而,他约莫没料自家儿媳如此之虎,竟放火烧观,一来二去,为了保命,只得憋憋屈屈的交了手里的秘密。
宁琅在信中写道:祖父曾想用巨财赎买凌太师手里的画册,然而凌太师只一意推托不受,后他家中遭逢大难,来信要家中出一子为质,祖父又提出花钱买别家孩儿代替,皆被凌太师否决了,我不知这其中真假,但想来一开始时,祖父应当是犹豫过的。
是犹豫过的,但在死道友和死贫道之间,他选择了死道友。
陈氏既能为他做到这个程度,那有些事情就能与她说了,如此,他便将武景同和陈漪婚事的因果说了说,也不指望她能救出武景同,只是想叫她知道,别因着武景同一时的困境,就让舅家毁了这门亲,以陈家目前的处境,真不见得还能找到个比武景同更好的郎婿。
武景同除了失去人身自由,性命并无碍。
且不说陈氏接到凌湙前后两封信后,病痛立时消减,更唤了娘家兄弟来家说悄悄话,将凌湙信里的意思小声告知后,一抹眼泪就抽泣上了。
这孩子,路上交了个好朋友,竟也不因家中弃他之事生气,还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往家里扒拉,她就说呢,怎么堂堂一个武大帅家的嫡公子,求亲竟求到她娘家头上了,这下子总算是明白过来了,竟是她亲儿子暗地里撮合的。
陈大舅也跟着感叹,原来竟是如此,他就一直怀疑武景同来求亲的用意,他虽然只在京畿营担个闲差,可夜半喊开个城门还是能够的,武景同才来京就上门求亲,很难不让他多想,是为了之后逃出京打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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