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湄
二皇子直接指了身边的一个带刀亲卫,并笑着让纪立春身边的侍者,去隔壁院子,将他的亲卫叫来。
纪立春接连推辞,仍未能阻止二皇子突起的兴致。
他哪里知道,二皇子是着意要结交他呢?自然要顺着他的兴趣来,捧着他将他的推辞当做客套。
凌湙就这么的,戏看了半拉,就被人叫到了园子内。
但临离开前,他还是安排了酉二蹲守,想听听后面的发展。
二皇子高座水榭当中,指点着刚进园内的凌湙道,“你、跟我的侍卫长比试一轮刀剑,配有歌舞助兴,输赢各有天命,若叫本皇子满意了,定有你的前程在。”
凌湙:……
172. 第一百七十二章 血溅齐府~
纪立春一口酒呛进喉咙里, 咳了个满面惊慌,扭头就瞪向一皇子,也顾不上他的身份, 直接叫停, “一殿下, 这怕是不好吧?在人家赏花宴上武刀弄枪就很落主人脸了,这万一再见了血伤了命,满园文官, 本将军怕他们回去要做恶梦,哈哈, 哈哈,算了算了,咱继续看歌舞吧!”
好气, 他是哪根筋搭错了,要提议更换节目,吟诗作画不好么?看那些文官一句话,非要绕着弯的说, 不有趣么?做什么要比划拳脚!
纪立春简直想打自己嘴, 眼神对上园中的凌湙时, 竟感坐立不安了起来,有种立即起身给他让座的冲动。
爷,您可千万别炸,万一暴露了可就完玩了。
这只能说是纪立春还是不够了解凌湙,对于这种程度的不尊重,被人颐指气使的安排活计,其实并不会打破他的心理防线,没有谁天生高贵, 包括他自己,凌湙比任何人都具有执行任务时,的那种能屈能伸感。
他永远知道自己当下身份里,携带着的所有相对应的社会背景,并能很快的调节好对应情绪。
一个好的伪装者,就要有一颗善于,应对各种情况的敏锐心和忍耐力,那种乔装出门,还端着个贵架子,深怕别人不知道你出身尊贵似的家伙,也就是没有碰到真正的狠手,一刀子剪了你,还要拿你身体的边边角角去讹钱,绑票撕票一条龙服务。
凌湙扶着腰间配刀没作声,静静等待上首位的二皇子开口,果然,他接了纪立春的话,“这说的什么话?一点血腥一条人命而已,这能算得什么事?纪将军放心,他们虽都是风雅文士,但家奴仆从不听话时,打杀了也是常事,不会有被吓到发恶梦的事情发生的,放心,这种生死斗,京中很盛行。”
一皇子话刚落地,那些吟风颂雪的文雅人们,便一个个面现尴尬,低头假装喝酒的,扭头假意打量花树的,更有身子一歪假睡过去的,全场陷入鸦雀无声当中。
许多事,好做不好说,一皇子天生贵胄,视人命如草芥惯了,但底下这些舞文弄墨者,可学的都是济世救民之策,平时都自诩仁爱,个个比着谁更爱民恤民,这猛然被一皇子掀了遮羞布,可不得人人自危,纷纷闭口么!
纪立春反倒真实的惊到了,“……盛行生死斗?”
不是,这是吃饱了撑的吧?安稳生活里找刺激?这么喜欢玩命,北境机会多多,去啊!
凌湙倒是不意外,他带着酉一在京中踩点时,就有去过斗兽场。
斗兽场,表面有斗鸡、斗狗、斗马牛等赌局,但到了夜间,场地里的斗兽,就都变成了各式奴隶,一场下来,死伤各半,一夜过去,破席裹着往城外乱葬岗里送的,少则几具,多达十几具,年龄在十岁到五十岁间,确为盛行的常态了。
京畿朱门,已经糜烂到了根上,歌舞繁茂,掩耳盗铃一般的,撑着所剩无几的体面。
豪门酒池肉林,生啖着一地民脂民膏,等什么时候这些阴暗场馆,开到光明正大处,而人人不以为耻,反成为互相攀比权势的指标时,这个国家差不多也该完了。
随着一皇子话音落地,他身边一直站立不动的亲卫拱手出列,整副轻甲装扮,高有九尺,壮硕十足,走动间沉山渊海,抬眼时精光湛湛,看就一副练家子模样,气势非凡。
皇子亲卫,挑的自然是万中唯一的好手。
纪立春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撑着身前桌几就起了身,抹了袖子以尬笑遮掩不快,“好大一副身板,来来,让本将军与你试一试。”
九尺壮汉,往园中一站,就跟座小山一样,怼的同样置身园中的凌湙,又矮又单薄,光视觉上一对比,胜负几无可赘述。
开玩笑呢!
一个瞧着只五尺有余的小子,对上快有他两个高的壮汉,不说武艺如何,光体型力量上称一称,也知道这输赢几率了。
这不纯纯有一方是上赶着去送死么?
纪立春即使再对凌湙有信心,也不敢拍胸脯保证凌湙能赢的轻松漂亮,对着这样一个两倍于自己体型的壮汉,就是他亲自上,想要赢,也得费一翻功夫,且必显狼狈相。
他不敢让凌湙将颜面折损在,这样一群整日吟风弄月的酒囊饭袋面前,万一伤了皮肉……纪立春简直不敢往下想,打着凛然之色,忙要亲自下场。
二皇子本意是想顺着纪立春,着意结交他的,但见园中对立着的两人,无论从身高,还是气势上看,都显然有一番浴血惨烈的争斗,那脑神经突然就兴奋了起来,拍着椅把手就朝四周发令,“快搬桌台摆注,本皇子要看看,这从战场上下来的有功将士,能与本皇子亲卫过上几个回合,如若能胜,这军功自当得的实至名归,如若不能胜,这功可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纪立春入京,身边人都有绞杀凉羌铁骑的军功在,等祭祀皇陵结束,他以及他身边这些人,都会受到封赏。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一皇子如此表示,就有让园中一人搏命之意,一个要用自身实力维护功勋,证明自己是凭本事晋级,另一个如果打败了这军武之人,等于是踩着军功上位,证明自己也有冲锋绞杀敌骑的实力,果然,那亲卫肩背上的肌肉更绷的紧实□□了。
凌湙掀了眼帘,瞭了一把上首的一皇子,暗自点头,如此凭喜好行事的“性情”中人,挑他做出头椽子,是挑对了。
明明是来与纪立春交好的,结果,就因为他临时起了武斗兴致,就撇了一干人的意愿,先要满足自己的癖好,以自己为中心的享受了起来,哪怕纪立春再三表明,对此武斗的不乐意,也已经不能阻止他,对于血的兴奋。
如此追本逐末,容易忘乎所以的“率真”之人,若上位了东宫会怎样?
二皇子已经率先摘了腰间玉牌压注,赌的自然是他自己的亲卫胜。
京畿斗兽场的盛行,说白了就是雄性对于血的渴望,是一群没上过真战场的纨绔们,对于热血战事的模拟,然后在一次次的残酷血腥里,渐渐演变成了丑陋的人间惨剧。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每一场战争的背后,是为了让更多人有活命的机会,是向阳而生的极致渴望,是为生而战的英勇奉献。
血腥的战争背后,是所有人对生命的尊重和保护。
而斗兽,斗人,都只是一群变态者的自我狂欢,是没有生的绝望末路。
凌湙抚着腰间的雁翎刀,眸光轻转,远远瞭了一眼纪立春,定住了他急欲抬脚的身体,声音不急不缓,“一殿下这么说,末将若不拿出点真本事来,岂不是要堕了我整个凉州军的威望?二殿下,末将们的军功,可不是谁想踩就能踩的,我们纪家军的刀下,可是不留活人,您这亲卫的命,要万一丢在了我的手上,可别翻脸找我要啊!当然,要了我也不认,生死斗,生死由命,你可不能事后找我家将军的麻烦。”
纪立春一屁股坐了回去,实实大松了口气,接口道,“你尽管放开了打,一切后果由本将军负责,哼,一个小小亲卫,也叫他见识见识我凉州军的威风。”
称凉州,而不称北境,就是说给包括皇帝在内的有心人听的,是纪家军,而不是武家军,目地也一样。
凌湙箭袍窄袖,腰敷软甲皮扣,手腕肩背处亦有同款软甲罩身,标杆一样的身形立在园中,端的一副飒爽小将的威风样,整个精气神都有异于场周的护随亲卫们,而随着他话音落地,那刚进园的满身沉静,陡然被冷凛气势取代,一身闲适悠然笼罩上了浴血的风云。
所有人面色一紧,竟似从这突转的气场里,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那种弥漫着战场血味,似乎也隔着近千里地,随风飘到了鼻尖。
这才是一个真正上过战场的将士身上,该有的血气腥甜,一皇子的身体一下子就坐直了,眼神兴奋的望着场中央,大手摩搓着膝头,连连催促他的亲卫,“好好打,别丢了本皇子的脸,当然,若你不幸陨命,家小也只管放心,本皇子会替你安置好的,放开了比。”
他的亲卫也正被凌湙身上的气势震慑,心中的不以为然立刻转变成了万分警惕,连一皇子的叮嘱都不及回应,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凌湙,浑身绷了劲的,犹如面对着一整支浴血之军。
凌湙身上散发出来的威胁感,让他不敢松散一点神,抿紧了嘴,握着他的长刀,一眼不眨的盯着正前方,深怕稍有忽视,就有送命的危险。
武人的直觉让他清楚,眼前这个不及他肩膀高的小将,不似他以往交手的任何一人,这是个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淌过来的好手。
他握紧了长刀横挡身前,而凌湙则缓缓抽出了雪亮的雁翎刀,斩马刀是不宜出现在京中的,雁翎刀的制式似改装后的朴刀,没有真正感受过的人,是不知道其锋利的杀伤力的,只会被其单薄的刀刃迷惑,从而小瞧它。
果然,那亲卫看到凌湙的刀时,脸上现出了一抹轻松,整个大徵最好的配刀,就是御麟卫的朴刀,陛下一向对北境军武苛刻,想来那边军中缺利刃已到了极致,连身携军功之人,都捞不到一把好的配刀。
他的眼神里有一抹蔑笑,似嘲讽似不屑,更隐带了一丝稳胜的豪情。
这是他的身份,和手中的制式配刀,带给他的优越感。
御麟卫出身,对比北境大头兵,再有御配军刀做比,按以往似凌湙这样身份的人,根本不配他动手。
一把改制的杂牌刀,竟妄图来挑衅他手中的御制刀,简直笑话。
武者手中刀,就犹如多出一条命般重要,论赤手空拳的威力,在一把利刃面前,又有多少胜算?便是周围看多了械斗的座上客们,都对凌湙手里的刀起了疑虑。
本来身形就不占优,现在连配刀都不如人家,这争斗可怎么打?
一皇子好心的提醒纪立春,“你要不要给你的亲卫换一把刀?若是没有,不如让本皇子赏他一把?”
凌湙还有接闲话的空挡,眼神穿过半个园子对上他,“不用,这是我用惯了的武器,削了也不知多少脑袋,它有资格与朴刀对撞。”
话刚落,对方就踩着催战的鼓点冲了过来,整个人如金钟罩般从上而下直扑而来,长刀裹挟着临晚的寒风,将近前的花树都震的枝摇叶落,一声高喝响彻齐府中庭,“叱~看刀!”
座中看客十有八九,都跟风压了一皇子的亲卫胜,只纪立春和段高彦放了筹子在凌湙这边的托盘上,显得势单力孤,惹得纪立春怒目圆瞪,斥他们有眼无珠,然后对着段高彦给予了有眼光的评价。
凌湙在对方扑过来前,就侧滑到了场边,在笼罩着头顶的阴影落地时,一个助跑就跳到了对方横扫过来的刀身上,在阵阵惊呼声里,凌空跃到了他身后,一脚踢中其后背心,将这高塔似的身体,踢的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全场本还寂静,准备默默观望的人,禁不住齐声出口,“好。”
好字一出,整个园里的气氛就渐渐热了起来,既然打上了,那之前的佯装样就不必做了,个个兴奋的头毛发炸,眼睛发光的盯着场地中央。
那人一击不中,稳住身形又调转了头,眼睛牢牢盯着凌湙,吞咽了口紧张的唾沫,气息微沉,“再来。”
凌湙弹了一下刀锋,挑眉,“下盘虚浮,中气杂乱,内含不住气,外邪入侵,这位仁兄,昨夜春霄想来过于卖力,导致手软脚疲,损了不少精气啊!”
场中所有人一愣,继而轰然大笑,便是二皇子也在愕然过后,加入了轰笑大军,指着他的亲卫道,“孙宏青,你要是输了,老子定送你入蚕室。”
蚕室,太监阉刑之所。
孙宏青身形一顿,脸显难看之色,这下子,便是真的生死搏斗了。
凌湙摇头,一手持刀柄,一手缓缓抹过长长的刀锋,雪亮的银色照着他的眉眼,清泠泠的如冷月之辉,“啧啧,太残忍了,何必呢?输赢乃兵家常事,一个不高兴就赏人当太监,孙宏青是吧?你这差当的,真是太艰难了。”
孙宏青这下子是真脸色发青了,额角青筋直冒,大踏步将园中石板震的接连碎了几块,渐渐往凌湙身前逼近,“你有种别躲,咱们硬碰硬来一场。”
他坚信以自己的实力,凌湙顶不过他一合力砍。
凌湙点头,眼角巡了一圈兴致勃勃的众人,“行,今晚月色挺美,咱们很该给他们一些难忘的回忆。”
话落,举刀于胸前,认真的对上孙宏青的眼睛,震声道,“来。”
孙宏青凛然对望,也将刀横在胸前,摆开阵势,“来。”
小阵鼓催的如雨疾奔,凌湙轮圆了胳膊,将雁翎刀舞的密不透风,孙宏青凭眼力竟无法觑着空,将刀送进风墙内,只能上下竖着刀柄来回格挡,两人绕着园中场地,渐渐靠近了看客们的座位。
月已升空,皎白的月色下,凌湙引着孙宏青,不时露一两招破绽让他近身,却在刀即将触身时,飞快如陀螺般避了开去,直到在各座中转了一圈,绕入场中正心处时,他的刀锋才猛然发力,一举割破了孙宏青的颈动脉,让他的血如淋喷头一般,瞬间往四周飞溅,呈圆弧型泼的场中所有人一头一脸,而他自己则在千钧一发之际,跳到了亭檐上。
鼓停了,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直到感觉喷散在脸上的热液,渐渐冰凉,才骤然惊叫,“啊~!”
孙宏青直直的站在场中央,他的对面是同样瞪大了眼的二皇子,一脸腥红热血,眼直直的望着他,抖着手指向他,“你……你……”
“我……嗬……我……”轰一声响,孙宏青的身体猛的向前砸去,吓的一皇子骇然惊叫,跳着脚的站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惊恐慌张的叫道,“来人……来人哪!”
凌湙蹲坐在亭檐上,甩掉刀身上的最后一滴血,对上四周射过来的惊世目光,灿然一笑,“血好闻么?热血扑面的滋味怎样?比不比得上夜斗场里的,那些被逼着拿刀互砍的奴隶血香?”
孙宏青,一皇子最狗腿的亲卫,凌湙数次踩点时,在各色夜斗场中都见过他,每赌赢一次,他就会找一青馆宿眠,而夜御的女子,通常第二日都是被抬着出的门,运气好的能留个命在,运气不好的,一张破席裹着送走。
这人,有非常严重的性凌虐癖好。
所有人望着他的眼神,如见鬼般瑟瑟发抖,便是二皇子也没有开始的从容,抖着手指着他,“……你、你大胆,如此……竟敢如此……”
如此什么?他一时竟找不准个词来形容。
凌湙却半点不在意的,耸着肩道,“你们不是喜爱这种比斗么?不过是淋了一头血而已,怎地这就受不了了?参与参与,不叫血沾身,那叫什么参与?整日隔着围栏看别人挥散血汗的,不亲身感受一下,又怎知这血是凉是热,是香是臭?喜欢,就要有个喜欢的样子。”
别特么叶公好龙,只嘴上喊着过过瘾。
后知后觉的人纷纷推开桌几,仓惶起身,拿袖子抹脸的,各处找水擦洗的,园中瞬间嘈杂了起来,来往奔忙的仆从慌张不已,杯盏餐盘碎了一地。
正纷闹惊乱间,内宅通往外院的长廊上,乌央央跑出一群人,仆妇侍从夹杂其间,护着一人往大门处跑,可随即大门处的齐家护卫,个个举了刀枪将正门堵了个严实,那一群人左右无顾,匆忙间就往正开宴了水榭处狂奔,一边奔一边叫救命。
这一下是两处合一处的陷入惊慌,整个前院亭台人来人往,撞倒的就不止桌几碗盘,连拉起挡风的绸帘都撞翻了几张,映着正中院内血泊里的人,以及溅了四处满园的血,整个齐家宅门里,跟见了鬼般的,轰叫声传了一片,灯笼都烧了好些。
而在这一片惊变里,被几名仆妇围在中间的人,嘶声高叫,“我是闻府的少爷,今天你们谁能护着我,回去我就让我祖父许以高位报答。”
……
一皇子还骑坐在高椅上没下来呢!
凌湙蹲坐在亭檐上,看的叹为观之。
齐渲后脚赶来,整个人的脸都是黑的,望着府中乱成一团的样子,更气的两眼发黑,望着场中的段高彦,“段兄,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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