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湄
凌老太太为防凌彦培性命有碍,可是交待了他给各权臣家送过暗信的,他当时没觉得信中内容有异,可现在仔细一搜罗,那记忆里,送进莫府的信里,似就有一句,“代老妪向公主问好”的字样。
他当时不太清楚这中间的姻亲关系,现在这么一捋下来,好嘛!公主,即荣欣公主。
那老太太,便是与人合作,也仍留了三分余地,回头定要写信告诉她,就因她的隐瞒,差点断送了凌彦培的命,倒要看她如何反应。
凌湙咬牙带着人急往宁侯府里赶,头一回希望自己的推测是错的。
莫都尉一进宗人府,莫阁老那边必然要疑心这中间弄鬼之人,而凌老太太的信不久前刚送去,这很难不让他将两者联系起来。
凌彦培一个弄不好,就得把命祭在这件事上。
凌湙拿他还有用,可不能叫他就这样死了。
纪立春起身也跟着往外走,凌湙却拦了他道,“你现在往宫中去,二皇子遇过你了,你总得给五皇子和六皇子一个偶遇你的机会,不管是谁拉你说话,你都把话往莫家事上引,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感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务必要把莫棐之拉进舆论的战局。”
他才是莫家的大家长,又岂能在如此旋涡里独善其身?一如陷入家宅丑事的闻阁老,不也得为了理清门户,重整家宅而暂罢朝事几日么?
政事上这些人已然结成一片,无法寻隙爆雷,那就从他们的家宅入手,先把人一个个框在府邸里,空出他们关注朝堂的紧密度,让有心人有隙可钻。
杀一个孙宏青,真就一个无心插柳般,直接打开了京中织网般,无头绪可理的关系墙,如一根被剪断的线头般,拽着它,就能将这张网捣出一个洞来。
段大学士居功至伟,若不是他,凌湙也想不到要让纪立春去接齐府的贴子。
齐府已经在与闻府商量和离的事情了,齐惠妍的孩子终究没保住,心灰意懒下,向闻辉提了和离。
闻夫人那日是赶了过去,并且不像男人那般心粗,还留着一屋子外客评理,阁首夫人的气势和处理事情的手腕,直接让人恭恭敬敬的将所有客人全请离了齐府,包括想看热闹的二皇子,都一齐被送出了门。
凌湙留在齐府的酉二,一直蹲在墙角上,听到了与外界所传没什么出入的流言。
齐府既然打定了注意和离,自然就没想摁着中间的隐情,直接将前因后果给爆了出去。
闻辉的不地道之举,齐惠妍的被逼无奈,以及最后落胎的孩子,纠葛出了一台豪门大戏。
弄得凌湙心里也范起了嘀咕,“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听了全程的酉二挠头,“属下不知,闻辉非说不是他的,不肯承认,叫闻夫人派人摁着打了一顿,闻家的那个庶出媳妇丁氏,后面也被带进了齐府,说的跟段大学士一样,是真心心疼齐氏无子受欺,才想出了这么个会败坏名声的计策来,本来只要他们私底下说清楚就完了,毕竟夫妻之间的事,外人不会想太多,结果闻辉偏要叫嚷出来,可不就捂不住了么?齐惠妍一时羞愤激动,这才一脚踩空了地摔了。”
闻阁老被绊在了家里判官司,本来孙子的房事也轮不到他一个祖父来管,可这事已经干系到了闻府的声誉,再有齐府也非平常之家,在闻夫人也压不住齐惠妍坚决和离的心后,闻阁老只能亲自出马。
他是不愿意在这个当口,与齐家解释姻亲关系的。
凌湙虽没在现场,但他从酉二的转述里,却听出了另一种意味,“齐渲年底本来是要升尚书省的吧?”
齐家办宴的表面意思,是齐老夫人高兴院中花开的好,实则大家都知道,是因了齐惠妍怀孕的事,叫老夫人心中生喜,另一个隐意,当然是齐渲肉眼可见的官途顺隧,即将高升。
那齐惠妍失了孩子,又要闹和离,齐渲的官途怎么办?她兄长已然因了她的关系,一年年在侍郎位上蹉跎,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她若和离,惹恼了闻阁老,后果呢?
所以,和离是假,逼要利益是真。
齐渲根本不屑一个尚书位,在同科段高彦已然入了阁的衬托下,他无论升任哪一部尚书,都是落于人后的牙慧之举。
齐惠妍是在用和离之举,为齐渲争取更高位。
就是不知,她此举是经过齐渲的同意,还只单单是她个人意愿。
酉二扒在齐府后宅蹲了一夜,回禀凌湙时,脸显迷惑之色,待凌湙一而再的发问后,他才小声的将迷惑释出,“那兄妹二人在所有人走后,独关房中生过争吵。”
按着之前齐渲的模样,心疼其妹都来不及,可事实就是,这二人生了好大的气,还是在齐惠妍落了胎后,身体虚弱里起的争执。
酉二一脸不解,“齐大人斥她为何非要落了胎,齐大姑娘却一脸轻松,半点没有人前的凄楚,反而仰着脸笑吟吟问齐大人,是不是可以连跃三级,直入中书门了,然后两人就此起了口角,再之后……再之后齐大姑娘便一头钻进齐大人怀里嘤嘤哭了起来……”半点没有人前的端淑之色。
凌湙疑惑的望向他,“什么叫钻进怀里哭?”
酉二左右张望了一下,之后拉过了酉一,自己抱了肩膀缩成一团,呲溜一下钻进了酉一的胸前,然后还拿眼神示意酉一将手臂拢起来圈住他,声音闷闷的自酉一胸前传出来,“诺,就这样钻的。”
凌湙:……呃,这个……兄妹这样搂抱一下,应当没问题?
??
酉一跳着脚的推开了酉二,张嘴就骂,“滚,哪家兄妹这般年纪,还这样搂搂抱抱?你定是瞧错了。”
酉二叹气,两手一摊,“这还真不是瞧花了眼的,两人就是这样抱的,齐大姑娘说了,她要为齐大人讨回公道,讨回他本应得的官位。”
所以,齐渲若按本来的升迁之路,现在该是什么官?
尚书啊!
可偏偏他的同科段高彦进了阁,就显得他不如人了。
若有个恋兄严重的妹妹在,知道是自己妨碍了兄长的官途,她会怎么做?
在不期望与丈夫举案齐眉的前提下,她要怎么做,才能快速的将其兄长,推到与其同科一样的位置上?
齐大姑娘,好沉的心思。
若凌湙没推导错,事情的真相该是,她与段高彦联通,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最终结果都会是闻辉的,然后引来闻辉质疑,她借机滑胎,再之后提和离,抬高闻家对她的愧疚感,从而达到替齐渲跳级升官的目地。
那看似一直在帮她的段高彦,从中得了什么好?
肉偿,孩子是他的,是最好的解释,若非肉偿,孩子就是闻辉的,那段高彦图什么?
凌湙决定改日亲自去蹲一蹲,段高彦这里他想用的上的话,手里多少得抓着点东西,否则没法跟人谈判。
也就是他们往宁侯府奔去的两个时辰后,袁芨书房里就进了一人,来人一身黑衣的跪在地上,声音暗哑,“主子,看清了,那位小将军的身手确在属下们之上,应当就是卫先生口中的新主了。”
袁芨撑着手中的辞书,望着多年来熟悉的笔迹,上写,“……卫某经年汲汲营营,眼看一生将虚度而废,幸蒙恩师不弃,将某荐给了边城城主,大人海涵,卫某要往边城去了,若来日有幸,当再与大人书画相交。”
卫长蕴,是他众多幕僚中的一个,跟了他有小十年,却在近日向他提出了辞呈。
边城城主,边城何时有主了?
哦,是了,边城有主,自从那个孩子去后,边城那块地方,就成了阁里几位大人的心病,铲不掉,除不去,上头罩着个武缙,怎么摸也摸不到那个孩子的边。
袁芨眼中恍然闪过那日茶楼里的情景,原来那位自称郭滠的小将军,就是宁侯府被换出去的孩子。
他竟然回京了。
黑衣暗卫见上首主子不作声,又继续道,“属下们不敢靠太近,那位小将军带着两个人,从宁侯府后巷入的院,尔后院中就传来了一番打斗,宁侯府当夜走水,引动了五城兵夜巡的人,那小将军带人上突下围,夜袭宁侯府的人一个也没跑出来。”
宁侯府在京中高门眼里,漏的就跟筛子一样,曾经闹的最大的笑话,就是宁侯府的库房,差点叫贼偷搬空了一半,他带人去蹲守时,是真没料那一波进去的人,竟然一个活口都没跑出来,俱都折损在里面了。
袁芨眼中精光暴闪,扣着桌面道,“表小姐那边查的怎么样了?石晃最近可有与人接触过?”
暗卫低头道,“石护卫那边并无异样,但与表小姐接触的妇仆,却从她嘴里听到了边城玻璃等字样,并且见她对铜花菱镜并不稀罕,有一次甚至对家中众姑娘打包票,说她有很多,以后可以送她们每人一块等身高的铜花镜。”
京中一把手持的铜花菱镜就卖到了二十金,等身高的,那没有个上千金怎么得?
尽管石晃掩饰的很好,可后宅是他照顾不到的地方,华吉珏年纪到底小了些,被人一吹捧,就起了攀比心,只管记着不能泄露她的来处,却忘了聪明人自一些小细节里,也能推测出她的来处。
袁芨不似女人那般感性,华吉珏一行人出现的如此巧机,又有宁侯夫人假作偶遇般引荐,他有疑心,定然是要查的。
“茶楼那次,他是故意引我注意的?那杀二皇子亲卫呢?他剑指谁?”
凌湙可能做梦都没想到,殷子霁一封求才若渴的信,却无意将他提前曝光在了袁芨面前。
说来也是无心之举。
殷子霁求的乃是麓山书院的一位夫子,奈何这位夫子懒得下山,便将信转给了他的徒弟,他徒弟就任的是袁芨幕僚,如此一周转,凌湙的身份就给扒了出来。
174.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宁五,我知道你的本事……
夜闯宁侯府的暗卫可能没料自己会有来无回, 除了脸上简单的蒙了黑巾,手中的兵器和腰间门的铜牌,都没遮掩, 大刺刺的一个莫字镌刻其上。
或者说,整个京畿权势在握的那一拨人,已经不觉得宁侯府有崛起的可能了,无论这家门楣前身有多辉煌,现如今,也彻底沦为他们的脚底泥。
落个脸而已, 又没有要宁家人命, 不还给了苟延残喘的机会么!
袁芨的人在府外听见的惨嚎,非是他们濒临死亡前的声响, 而是手脚被废后的痛呼, 凌湙领着酉一酉五二人, 连同听见声响赶来支援的袁来运一起,将进门的暗卫, 全都剪了手脚堵了嘴。
整个宁侯府的人都被惊动, 好在之前为了看住宁侯父子二人, 调了强兵入府, 便是原府中的侍卫, 都不及袁来运这帮人得用, 很快便平息了惊乱, 内宅外院的警戒, 令想趁机摸鱼的人直接熄了火, 窝在各自的院里不敢动。
凌彦培仓惶的被带到了凌湙面前,小脸上满是为了躲避贼人而撞出的伤,胳膊脸都有青紫擦痕, 衣袍沾满了灰,浑身抖如筛糠,站立不住。
半晌,他才哑着嗓子问,“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
来人直冲他的院子,对宁侯府内院的布局了若指掌,更知道这几日在宁侯府扮五爷的人是他,而非凌誉。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二人的身份,在那些人眼里已经不是秘密了。
段高彦没有为这二人有任何遮掩之意,在发现两人有相互模仿,意图混淆他们视线之意后,他将情况分享给了其他人。
所以,莫棐之知道宁侯府里,有两个闵仁遗孤。
他对闵仁遗孤没有表现的有多师徒情深,既未趁着机会与凌誉建立深刻的师徒情,也未有对未来展现出多重的期望,他的一切言行,都刻着四个字。
随波逐流。
凌湙拧眉对上凌彦培的眼睛,沉声道,“那得你亲自去信,去问问你曾祖母,在给莫阁老的信里,写了什么!凌彦培,我希望你清楚,凌家,倒了,并且人走茶凉,单靠你们一老一小,能斗过谁?没有我,你在京里活不到成年,懂么?……我希望你懂,并且也希望你的曾祖母能懂,再若对我隐瞒信息,下次,你可不能这么幸运的等到我来救你。”
陈氏那边院里的灯,亮的通明,凌湙见凌彦培惊吓的不行,便招手让人去请府医,自己则抬脚去了陈氏的院子。
令人意外的是,怡华公主竟然也在,和宁琅一左一右陪在陈氏身边,宁振熙和宁振鸿并排守在门口,跟两个小门神似的,张头张脑的瞅着院门,一见凌湙抬脚进了院子,尽管凌湙脸上戴了敷面,也不见两人认生的顿脚,炮弹一样的冲到面前,在离着他三步远的地方刹脚,齐生生行礼叫人,“五叔!”
宁振熙并不懂宁振鸿为何如此崇拜这个小五叔,他如今同父亲住在侯府,接触最多的兄弟就是宁振鸿,他说这个五叔将来会是个很厉害的王,他便跟着一起期待了起来,觉得自己可以做这个五叔手底下的将军。
他的公主娘差点被朝臣送出去和亲,他便将满朝文武同外族铁骑一并恨了起来,暗里发誓等他当了将军,就将那些朝臣和外族铁骑埋一起,让他们躺一个坑里相亲相爱。
凌湙对上两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顿了顿脚点头,“吓到了?”
宁振鸿立即摇头,仰脸告诉凌湙,“我们一直在祖母的院里,没与那些人碰上。”
宁振熙紧随其后发问,“五叔抓到坏人了么?”
陈氏被小儿媳扶着,正站在阶上,脸色发白,气的嘴唇直抖,“他们……他们……太不将我们家放眼里了,如此无视我们府,出入随意,毫无半分尊重……”
怡华公主跟后头替她顺气,眼神却直直往凌湙脸上望,宁琅站在另一边,语气低沉,“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突然派了暗卫进来?”
凌湙拿手在两小只的额上抚了一下,绕过他们往陈氏跟前来,腰背挺直,步步稳健,待整个人站定在陈氏面前时,陈氏的情绪已经稳了下来,眼眶悠的一红,声音哽咽,“我们宁府,如今竟到了人人可欺辱的地步了么?”
堂堂柱国公之后,被人如此贴脸招呼,若不是凌湙带来的人给力,叫那些人自由来去,毫发无损,不稍几日,整个京畿的权贵都将把宁侯府当笑料看。
之前只是暗里瞧不上,可一旦叫人闯门成功,宁侯府在京里,明里暗里,就真的没了立锥之地。
陈氏难过的眼泪直掉,又气又恨,“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怡华公主垂眼抿唇,暗自奇怪婆母这情绪突然失控的原因。
早在换子开始,那些人就已经不将宁侯府放眼里了,到她差点被送出去和亲,更不可能有对宁侯府客气之说,婆母该是对这种种欺辱之举,不说习以为常,也该见怪不怪了,特别是宁家男人无一建树,将来境遇只会更难,她该早做好门庭寥落衰败的心理准备才对,缘何突然就崩溃了?
因为陈氏心里,突然就有了倚仗,在丈夫和长子不可靠之时,幼子突起了,回来了,让她一直以来绷着的心,提着的胆有了着落,知道不需要靠虚张声势,维持自尊,会有人替她将失去的面子,尊严一起加倍讨回来。
这是有了指望后的自然反应!
凌湙站在阶下握着陈氏的手,抬眼望向她,声震耳鼓,“以后不会了,娘无须难过。”
陈氏紧紧抓着凌湙的手,连连嗯了几声,尔后才似惊醒般,拉着凌湙要进屋,“里面坐坐,饿不饿,娘这小厨房里备了你最爱的烤肉,还有甜羹,点心什么的,你用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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