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湄
酉一正带着剩余两个酉清点凌湙私产,侯府送来的东西目前都在他处,点了册子来跟凌湙说话,见凌湙杵着下巴一脸不高兴,疑惑道,“主子?五爷?”
凌湙摇头,接过他递来的册子翻,实则脑子里还在转着跟卫氏说的话,不自觉道,“天福十六年……天福十六年……”
酉二在旁边立即接着,“天福十六年,太子及冠,赐字闵仁,后改年号为天仁元年,以贺太子千秋。”
酉二擅听,擅听者擅记,故此,那一年的大小事,他街头巷尾只要能收录进册的,都有记在专门的汇报册里,可老侯爷基本懒得翻,故此,酉二的职业生涯过的一向沉默无人问。
可现在他遇到了凌湙,跟翻开一本八卦杂志似的,只要顺着他耳朵进了脑子的,事无巨细他都能给你回忆出来。
太子及冠,夜饮佳酿,与友人凌高逸醉卧一榻,上演了一出抵足而眠的君臣佳话。
嚯~!
凌湙把册子一合,突然高兴的眉飞色舞。
凌老太婆,你完了,老子好像知道了。
感谢各大论坛里的狗血文章,真正扩大了人的思维,古人忌惮天威皇权,局限于一小片天空,不敢深想不敢挖,可他凌湙敢。
非常敢!
只要证实了这个把柄是真实的,那凌湙就不用再担心,自己这一路以来做的惹眼事,会引来大佬打压,连着之后他去了边城,都能借着这个把柄反制那些人。
他要把卫氏的孩子找出来。
能让凌家不惜用自家孩子为他打掩护的娃娃,嚯,身份简直摆明面上了。
凌湙简直要乐疯了,去边城发展的心头大患,那些眼睛盯着他的大佬们,不想死的就收好爪子,少来碰我。
“酉二,你收拾东西,马上回京。”
找,掘地尺,也要把那个小娃娃找出来。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天福十六年, 闵仁太子及冠,同年入宣仪殿参政,启年号天仁, 以示陛下对太子的宠爱及期许。
可如今却是天佑二年。
凌湙掐着手指算了一把他自己的生辰,他是天仁四年冬至落的地, 闵仁太子是天仁五年秋狩时被废, 同年陛下将年号改成天佑, 天佑元年从凌太师被查开始, 到天佑二年,连同废太子一起被判, 太子被鸩酒赐死, 凌太师满门被抄, 落下这一群罪眷。
酉二跪地领命,听凌湙指派, “回去专注寻找四岁左右的男孩, 从凌家事发前后的出入人员身上调查,卫氏有夜出凌府的记录,从这里入手应该更容易查,若线索暂断也不要急, 过去这么久了, 有心人若想隐瞒, 该扫的尾必定已经扫完了,你注意京中各部大佬们聚头情况, 尤其是帮着凌家运作换子事宜的关联人,文武殿里肯定都通过气了,他们中必然达成了什么协议,才会这么帮着凌家剩余的罪眷, 酉二,去找我父亲,叫他带你去找老侯爷,把他手里的甲字暗卫给我要过来,他要是不答应,你就把我的话转给他。”
一个养老的祖宗,手中还拽着侯府最强的暗卫想干嘛?那老东西但凡还知道轻重,就该看出来,这是宁家的翻身机会,否则大家一起死。
前有不敬君主的恶诗作柄,后有太子遗孤当胁,他就不信那老头还能在延景观里躲清闲。
每日沉香灌体,侍妾曲意,美得你。
凌湙心中发狠,这就是你拿我当人情的代价,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架空,被裹挟着跟我站在一条船上,死也是你先给我垫背。
蛇爷在边上听的紧张兮兮,勾着头问凌湙,“五爷,那钱氏还抓么?”
天呐!天呐!瞧他听到了什么?万万没想到,他个老叫花子,居然也能参与进皇家秘辛里,就是死,这辈子也值了。
他抖着胡子期待的看着凌湙,又是惊又是叹,这五爷的脑瓜子咋这么敢想呢?就凭那一点点线索,是怎么猜到还有另一个孩子身上的?卫氏的孩子,真的会是闵仁太子的……
蛇爷自己都不敢深想,摁着激动乱跳的心,再次问凌湙,“那不打草惊蛇了么?”
凌湙眼睛望向隐隐有哭声传来的方向,小下巴点点,哼笑一声,“就是要打草惊蛇,不把蛇惊出来,我怎么抓?你尽快,在酉二出发前,要让凌老太太产生紧迫的危机感,她肯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联络方式,能与京里通消息,我要逼她动。”
老太婆太稳了,这么多天,数次危机,她宁可拼着自己受伤,面临死亡危险,都咬着这最后一点不松口,就连抛出宁老侯的把柄,可能都在她的意料里,目的当然是为了迷惑凌湙,叫凌湙真的以为换子的行为,只单纯是因为宁老侯与凌太师之间的个人恩怨。
可凌湙想不通的地方,一直不是换子的行为,而是凌太师的人缘。
太好了,好的满朝堂都是友,都是帮着他保存一线香火的己方,连同凌府女眷,待遇比之其他犯官家眷好太多,一个不用没入妓籍的恩典,就足以令人侧目。
这不符合文武朝堂的格局,放眼整个历史,哪怕圣贤,都不敢拍着胸脯,说一句没有一个反对者,而他一个太师,是怎么做到没有政敌来坏事的?若有如此手腕统一朝堂,那他的结局不该是死,而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事有反常即为妖,尤其当凌湙在一线天打了杜曜坚后,这种强烈的感觉更胜。
杜曜坚连儿子都可以不要,却没有放话说要上告朝庭亶凌湙的行事,就连后来的纪立春,也没有要将凌湙所做之事报上去的意思,他们似乎并不想让凌家的人或事,送到皇帝的案头引起注意。
他们在消减凌家的存在感。
是什么必须有让他们这样做的理由?
是孩子,是太子遗孤。
凌湙背着手转悠,只觉从打了杜曜坚后,就压在自己心头上的忧虑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兴奋,是抓到了谈判桌上最有利筹码的欣喜,是扬眉吐气翻身把歌唱的开心。
嗬,这就是手中拥有主动权的优越感。
闵仁太子,单从皇帝给他赐的字上就能看出,他是个心怀仁善的有德之主,据早前坊间传颂的事迹,以及各豪门待嫁姑娘们挑郎君的人选排名,闵仁太子比皇位上的那个更得人心。
他四岁时被封太子,开蒙后有大儒讲学,太师协助,每月还有各部学士轮翻讲政,按着贤明君主的模板一步一步成长,终长成了各部大佬心仪里的太子样。
凌湙驻足望向京畿方向,叹气惋惜,同时又暗带嘲讽,“当了十六年人人称颂的太子,一朝及冠,涉政干预朝事,满打满算也就干了五年事,结果就叫他的好父皇给诛了,这中间难道没有那些大佬的推动?历来一山不容二虎,大佬们难道不知道?推着太子给皇帝堵心,赌赢了他们得利,赌输了太子没命,嗬,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怕是他们从小教到大的太子,也不过是他们争夺利益的工具。
现在握着个太子遗孤,他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他们想干什么。
余下的庶皇子里,没有谁的身份会比那个孩子更尊贵得人心,握着那个孩子,就等于握住了下任继承者的宝座,举朝官员的拥护,会让垂垂老矣的皇帝明白什么叫大势已去。
闵仁太子但凡有点心计,就该知道,与虎搏击的时机,该当避其锋。
他完全是被那些大佬们当炮灰使了。
凌湙呼出胸膛里的气,只觉神清气爽,闵仁太子已死,再怜爱也没用,他更高兴自己眼前的迷障被解,连同他到边城的行事,都不用再小心翼翼的等着,随时会往他头上落的刀,那些大佬,要不想自己的盘算落空,就得睁眼闭眼的随他折腾。
哈,好爽!
酉一站在旁边,替酉二高兴,同时又担心他一个人势单,看着凌湙心情,便提议,“让酉五也去吧?有他跟酉一配合,两人行事更便宜些。”
酉五擅隐,可他的本事在凌湙这里显不出,光幺鸡学到的,就已经能跟酉五匹敌了,凌湙的隐功,只会比他们更强,都是一个队里的兄弟,他当然不想让酉五埋没了,后面甲字队如果真要了来,那酉五就更没有出头的地方了。
凌湙想着京里的形势,点了头,“行,那让他俩一起回去。”
想着宁振鸿信里对三哥三嫂的新认知,凌湙又道,“你们回去,顺带着打听一下我那三嫂的为人,要是有机会,听听我三哥怎么说。”能为他去劈祖父祭拜的神龛,就不该是个对家人冷淡的,他与这三哥相处时间太短了,只知道没有他之前,是三哥最得母亲疼爱,也因此一度叫他以为,他这三哥是嫉妒他夺了父母疼宠,这才不与他亲近。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之后,他让蛇爷准备了一篮子祭品给林氏送去,怎么着都该感谢她一下,至于凌嫚那小姑娘,凌湙叹了口气,对蛇爷道,“叫凌馥领着她吧!”否则,庶出的庶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夭折了。
如此两天,林氏发完丧,而前去探地形的幺鸡也终于见到了人影。
一队人跟钻地洞里似的,弄的从上到下全是淤泥,再一路骑马兜着风回来,蹦下马时,那身上的泥灰扑簌簌直往下掉,而脸上的泥则龟裂成一块块的,只余眼睛还能看。
凌湙捂着鼻子不靠近,“你们钻粪坑了?臭死人。”
幺鸡本来还要往凌湙身边凑,结果听凌湙这样说,自己还没意识,“哪臭了?都是淤泥,爷,我跟你讲……”叫蛇爷拎着耳朵去洗漱了。
等他终于干净的坐到凌湙身边,凌湙已经准备好了纸笔,幺鸡知道他的习惯,忍下了路上的见闻,先说自己侦查到的地形。
平西和玉门两县处于一片黄土丘陵之上,两县中间有一片灌木草场,春夏雨旺,那里会形成一块吃人的沼泽,秋冬季草叶枯黄铺过之后,倒能供人行走,而他们选择祭河神的地方,就在那片沼泽前方五百米的一个天然土台上。
幺鸡抹了把脸,“现在那边已经开始搭供台了,我们怕靠近了叫人发现,就趟进了沼泽地,好在是入了冬,沼泽地下淤泥结冻,只陷了我们半身,我们在里面缩了一个日夜,发现那个天然土台下面似乎有灶,不断的有人往里运木炭,之后过半刻,那土台上就会冒烟,有祭司站在上面祝舞,嗯,远远的看着挺神呼。”
凌湙边听边将他说的大致画了画,然后问他,“去看土台周围看过没?大概多大?能容多少人上去?”
幺鸡点头,嚼了把椒盐胡豆,“土台上有十八个桩子,每个桩面有鼓大,我估量着能站一个人,中间是一根五丈长的旗杆,周围都用彩旗装饰,有阶梯连着下面看席,看排布分位,都应该是有身份的人坐的,然后就是民众们的看台,围起来大概能容三百人左右,嗯,布置的还挺隆重的。”
凌湙敲了一下他头,“进县城看了么?我那车绸缎呢?”只看见空车和两个跟着去的老人家,东西却是没了。
幺鸡嘿嘿笑,边笑边从身上摸出只钱袋子,“卖了,两个县里都有人家要办喜事,咱们的绸缎好看,叫他们花高价全买了。”
凌湙颠了颠钱袋,又拍了他一把脑袋,“你猪啊,不知道买粮?买点盐也行啊!”
幺鸡叫他拍的委屈,“我知道啊,可是那里的粮和盐都很黑啊!比京里还贵,我才不当冤大头给他们宰呢!”
凌湙这才放过他,顺着他的话也猜测到了里面的物价形式,看来灾情已经影响到了这边的日常生活,百姓艰苦,而富人尚有余财装点自身。
两个县里的百姓日子都不好过,偏偏由富人领导的祭神日迫在眉睫,摸着口袋里不多的余钱,还要担心家里的女孩或中选或被抢,天未黑,街面上已无人行走。
幺鸡神神秘秘的靠近凌湙,眨着小眼睛低声道,“我,爷你看我,看看我,差点被人抢去当女婿了呢!”一副得意样。
噗~!
凌湙捂着脸差点没笑翻,手往他档下掏,“我看看你鸟还在么!扑哧,你可真行,够抢手的啊!”
幺鸡叫他笑的脸发红,直将他的手往旁边扫,“何止我,连梁鳅那小黑鬼都有人抢,酉三四六和季二哥他们溜的比兔子还快,等我跟梁鳅发现不对劲时,已经叫人包围了。”
季二他们也洗漱完了围旁边听,这时候纷纷发笑,指着幺鸡道,“稳婆亲自证实这是个天阉,最后梁鳅雀屏中选,差点跟人小姐入了洞房。”说完一圈人大笑。
凌湙眼泪都笑出来了,幺鸡脸色涨红,捂着□□跳脚,“我是还没长成,用爷的话说,是还没发育好,那稳婆屁事不懂就瞎说,我才将虚十一岁,她非不信,你们是知道的,可你们一个个就要看我笑话,不给我证实,哼,你们等着,我有的是办法报复回来。”
梁鳅在旁边也憋笑,但他不敢出声,只躲角落里抖,却还是叫幺鸡挑了出来说,“小鳅子你别笑,要不是老子最后大发雄威,你现在就是人家的上门女婿了,哼,我看你当时看人家姑娘都看呆了,应该是乐意娶人家的吧?”
梁鳅直摇头,黑脸上铺了一层红晕,笑的声音直抖,“我没有,刀头是自己气急了才这样污赖我,那小姑娘才将十岁,我疯了?我发笑,是因为,是因为……那稳婆说,说……”
幺鸡一把跳过去要捂他的嘴,却叫季二故意拉偏架,抱住了他胳膊劝,“刀头消消气,小鳅子不是故意的,您消消气,消消气。”
然后,就叫梁鳅将接下来的话说完了,“那稳婆说,玉门县县慰袁中奎是个好男色的,幺鸡这小天阉正好送去贿赂一下他,好叫他松个手,放了他们家姑娘从玉门县过去,只要人不在家,点名册的时候就不会有不敬河神的罪名了。”
反正就两条路,要么跟小黑炭梁鳅拜堂成亲,要么用幺鸡贿赂袁中奎躲灾,那家人看看梁鳅,再看看幺鸡,最后,还是心疼自家女儿,决定将幺鸡绑了送到那个玉门县县慰的床上去。
凌湙:……哈哈哈哈哈!
我趣,那幺鸡不得气炸了啊!
是的,幺鸡确实是气炸了,然后联合偷摸找回来的其他四人,一举将那家人打了个半死,尤其那说他是天阉的稳婆,叫幺鸡吊树上抽了一顿,杀猪叫似的声音引来了县兵,然后他们趁夜跑出了平西县。
直到这会幺鸡都还委屈,“特娘的,老子的小幺鸡叫那稳婆摸过了,不干净了,要不是季二哥拉着我,我非剁了那稳婆的手不可,气死我了。”
季二笑的都抽抽了,边拍抚着幺鸡边解释,“咱们有任务在身呢!刀头,真惹了人命官司,后面事情就不好做了,你忍忍,回头等主子带我们安全入了北境,我再陪你杀回来取她的命,不会叫你白白被她摸了的,噗~!”
凌湙拍着车沿笑的直抖,几天以来攒的好心情,井喷似的发出来,直乐的差点滚地上去,幺鸡本来还生气,这会见凌湙笑的停不下来,摸着脑袋有点莫明其妙,他从没见过凌湙这样喜形于色过,且就凌湙解释过的笑点来讲,他这事还不止于叫他笑到失态吧!
只有蛇爷和酉一知道凌湙在高兴什么,两人也跟着笑,一时这边倒成了欢乐的海洋,让旁边休息的其他人也跟着欢喜,纷纷侧目来望。
等凌湙终于笑够了,这才讲起正事。
“去把郑大人叫过来,这次,请他打个头阵。”
郑高达是兵部正经任命的武官,有他押着的流放队,不知道平西县敢不敢动里面的女眷。
蛇爷见凌湙眼神闪闪,知道他是有了主意,忙凑过去笑着等,果然,没一会儿,就听凌湙低声道,“准备抓钱氏。”
他会让郑高达将凌家女眷分一半带过去,其他的人头在灾民中找,然后,所有押囚的差役,他都会换上自己人,蛇爷只要在进了平西县后,找机会将钱氏带走就行。
至于凌湙自己,他会先留下来迷惑凌老太太,等蛇爷那边差不多得手后,他会安排第二批人,也就是左姬燐他们进城,凌家剩下的女眷跟着他们,等凌老太太发现不对劲时,钱氏恐怕已经在蛇爷手里熬两夜了。
他不会让凌老太有弃车保帅的机会,他要叫她在疑神疑鬼里,跟钱氏产生裂痕。
而最后一批将由凌湙亲自带进城,所有年轻女子都安置在原地等待,等他解决了祭河神的事再来接她们。
这一次,他不单纯用武力开道,那一片湿地沼泽,将会成为那些人,永远不敢踏足的禁地。
他要吓死他们,用他们这些年祭祀掉的所有女孩子的魂魄,吓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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