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第228章

作者:往生阙 标签: 灵异神怪 无限流 正剧 无C P向

“唔唔……”

黎恪发着抖,不断落泪。

在黎三娘背后不远处,姜遗光躺在地上,睁着眼,看向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左腿,膝盖以下不见了。

身下土地血淋淋,红色浸透了湿泥。

九公子还在磨刀,他嫌刚才的那把刀不够锋利,肉剁得不够碎。

磨着刀,他笑得很开心。

疯了……都疯了!

黎恪被迫喝下那碗汤,两边摁住他的人见他把汤咽下去后,立刻塞上布巾捂住嘴,不让他吐出来。紧接着,黎三娘又去锅中盛了一碗,再次端到他面前。

“慢慢喝,不够还有。”黎三娘难得地温柔微笑,好像以往他们吃饭时,兰姑细声细气温柔地叮嘱一般。

眼泪大颗大颗滚落进汤中。

眼前渐渐模糊,天旋地转。

换皮,被当做牲畜的一生,被冤枉、被人捉了吃……

一样样苦楚,都从入镜人身上讨了回来。

大黑狗的怨气,终于得以化解。

……

土楼,客房之一。

这几间客房的主人近一个月未归,其他人依着他的嘱咐,不敢开门打扰。

这一晚,其中一间没亮着灯的房中传来几声接二连三的巨大响动,砰砰砰,好似有什么重物不断砸在地上。

守卫们不放心,上去敲门询问——他听见了里面传来的人声和走动声响,疑心有窃贼。

虽说土楼设计让外人很难侵入,可万一真有窃贼呢?

半晌,就在守卫们禁不住要冲进去时,里面传来了九公子疲惫的声音。

“别打扰我,都退下吧。”

“可是……”

“我说——让你们都退下,没听见吗?”九公子一把打开门,那张多日不见的俊美面容阴沉沉,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诡异,“十几日不见,不认得主了?”

“不,不是,小的们明白。”守卫连忙行一礼,飞快回头对身后人使个眼色,匆忙退开。

房间内,五人,不,四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言。

五个人都在,只是姜遗光并不掺和到他们其中罢了。

他从倒塌的床板废墟中翻找出了自己的镜子,而后,一言不发地,一瘸一拐往外走——他在镜中被砍去了一条腿,镜外,这条腿也要跛一段时间。

“善多,你要往哪儿去?”见他要离开,九公子连忙拦住了他。

目光躲闪,不敢直视。

一脱离死劫,镜中那些愤怒、偏激与怨愤,便都好似隔了一层,让他们瞬间冷静下来。

开始后怕。

我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九公子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奇怪,他当初为什么会开始记恨姜遗光?

姜遗光语气平平:“我回房间。”

“不,你肯定是要走。”九公子只觉羞愧难当,躲闪着不敢看姜遗光的眼睛,放软了语气,“镜中,是我对不住你……我们不该这么做……”

黎三娘也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不敢相信……自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她哪里还有脸求姜遗光和黎恪的原谅?

姜遗光没说什么,闪身避开九公子,灵活地从他拦开的手臂下钻出房门,天色已晚,他也感觉到了疲倦,便真的来到自己房门前,推开门,进去休息。

他这是……不在意吗?

那他在镜中说的话可还算数?

九公子一片心慌,回头看去,黎三娘满面痛苦,兰姑人就呆呆愣愣地坐在原地。

黎恪脸色苍白地在一片破碎成数十块的木头中坐了一会儿,忽然捂住胸口,极其痛苦地干呕起来。

他什么都吐不出来,眼泪和着酸水滚滚而下,而后终于脱力地趴在木头堆中,艰难地喘气。

黎三娘要伸手去扶他,被黎恪惊恐地下意识躲开。

“别碰我!”黎恪脸色苍白得可怕。

只说了一句话,他又忍不住要作呕,捂住嘴忍住了,看也没看黎三娘,强撑着扶墙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外走。

没有看站在门边、失魂落魄的九公子一眼。

片刻后,传来又一声开关门声响。

黎恪也回房睡觉了。

黎三娘静默片刻,才从木头块中找到了自己的那面镜子。

照照自己的脸,同样苍白无神,憔悴不堪。

“怪不得……怪不得第十重后的入镜人都疯了……”她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问里面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子。

“你疯了吗?”

“我疯了吗?”

夜色深深。

第187章

姜遗光久违地陷入了深沉梦境。

他以往总是觉浅, 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在梦中瞬间惊醒并暗自戒备。这回,或许因为实在太疲倦,一觉睡下,又做了那个噩梦。

熊熊烈火, 在火海挣扎的重重人影, 被火灼烧的房梁发出哔哔啵啵响, 重重往下倒落,溅起满地火星,一片火海中, 无数人惨叫哀嚎……

为什么他会一直梦到这场大火?

姜遗光确信,自己从小到大并没有经历过走水,唯一一次还是在他约莫五岁时,邻居生火做饭不慎走水,很快又扑灭了, 哪里会有这么大的火?

姜遗光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即便是梦,他也能感受到那场大火的灼热,焦糊的烈火气息灼烧着全身, 热浪一重重冲刷席卷他全身, 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

这个梦到底要告诉他什么?

姜遗光不相信这只是单纯的一场梦,他忍着剧痛仔细看, 试图从这场大火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看着看着,他竟然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

这个地方是哪儿?

和以往匆忙短暂的梦境不同,他发觉这回的梦比以往更多了些什么。

以往到这时候, 梦就该结束了, 可现在,他还在梦中。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 距离再拉远些,让他能够远远地看着这场大火。

他成功了。

被大火燎得焦黑的墙面隐约露出壁画的一角,那像是一片衣角或是帷幔的一角,色泽艳丽瑰艳,画着芍药花,能看出在烧毁前这幅壁画有多么壮丽。

嘈杂混乱中,能模糊地分辨出里面有个女人的哭喊,不知她在喊着什么,悲怆又绝望的痛呼俱被大火盖过去,听不真切。

滚烫热浪袭来,好似火舌在在眼球在舔舐,扑得姜遗光眼睛看不清,焦热发酸。可他仍旧要睁着眼睛,去看清楚。

蓦地,火海变了。

他好似在一瞬间骤然下沉数万丈,赤红连绵的火海也在眼前瞬时陷入无尽黑暗。

一片黑暗虚无,分不清前后左右和时间流逝,喊不出,看不见……姜遗光只觉自己在不断下坠、下坠——不知要下坠到何处。

不知下坠了多久,无尽黑暗当中骤然劈开一线刺目亮光,紧接着,光芒大放。

一双眼睛从他脑海中极快地飘过,快到姜遗光根本没看清,无从辨认。

他醒了。

阳光从小窗口照进,他听见了楼上楼下轻微的簌簌声响,那些护卫们放轻了脚步走动,压低声音说话,生怕将他们惊醒。

一切本来很安静,可在他耳中,所有的声音都清晰地无法忽视。

他已经忍受着这种细微又嘈杂的吵闹,安静地渡过了十六年。

他的左腿往下仍旧有些奇怪,掀开被子揉了揉那条小腿,发觉还是有些麻木,甚至有时候会感觉不到那条腿的存在,只在膝盖处偶尔传来钝钝的痛感,好像还是有一把刀在那里砍下似的。

他坐在窗边静静的听了一会儿,起身,来到桌前。

桌上有纸笔,地面干净还带着些微湿渍水迹,床边放了水盆和干净的布巾,应当是从人在他睡着时悄悄进来打扫的。

肚腹传来轻微声响,胃里一阵阵火烧般的饥饿感。

姜遗光能忍饿,不觉得这有多难受。他感觉自己还能再忍忍,不至于饿昏,而后,他从床边水盆里用杯子舀了一杯水,滴几滴进砚台,一圈圈磨墨,磨出浓黑的墨汁来。

毛笔沾了墨水,在纸上写下几列字。

书写罢,姜遗光放下了笔,轻轻吹干墨渍,用镇纸压在书桌上。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即便在死劫中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也不能从他脸上看见一点痛苦之色。

他也没有记恨那几人。

爱也好,恨也好,都在他心里隔了一层,无法感知到,即便是其他人的激烈情绪也只能给他留下个模糊的印象——哦,原来他们在愧疚。

自身完全体会不到情感,可偏偏对他人情绪无比敏感,也不知是好是坏。

姜遗光平静地心想:我果然是怪胎。

和他相反,其他四人依旧沉浸在清醒的痛苦中,如果不能开解,这一重死劫只会成为他们的心魔。

“我现在明白了,十重死劫后是什么。”黎三娘靠着围栏,一圈圈红灯笼照进她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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