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芃县令
“什么极乐往生,因果轮回.....”让老百姓们相信这辈子的苦是为了赎上辈子的罪,想下辈子投个好胎,这辈子就要做个好人....不要反抗现今遭受的痛苦。
这种教义,无疑非常有利于社会稳定,满足统治阶级的需求——他们吸着老百姓的血,却让老百姓相信那是自己活该受苦。
贺兰定小声对两小孩儿叮嘱,“阿兄说得这些,你们自己在心里想,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啊?”阿暄两眼发直,一路接受太多信息量的他已经大脑宕机了,脑袋还没转过弯来,追问道,“可是,要是把建寺庙的钱都发给老百姓,大家也会老老实实、感恩戴德的啊!”
“明明孟子都说了,要好好对待老百姓,国家才会好!”阿暄抓耳挠腮,他记不起《孟子》的原文是什么了。
阿暄望向阿昭求助,“阿昭你说是不是。明明圣人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了,皇帝和官老爷们都是饱读诗书的,他们怎么还不懂这个道理呢?”
难道孟子说错了?可要是孟子说得不对,那又怎么叫他圣人?
阿昭没法回答,她能将《孟子》倒背如流,但她解释不了为什么圣人已经给出了正确答案,可为什么大多数大人还“考试不及格”。
“阿兄也不知道。”这种屁股决定脑袋的事情,贺兰定没法解答。自己如今是屁民,看世界就是屁民的视角,觉得上头全是尸位素餐的王八蛋。可要是哪一天成为上位者了,说不定自己的看法和思想也会变。
贺兰定揉揉两小孩儿装满疑惑的小脑袋,轻声道,“咱们不管旁人,只要咱们牢牢记住正确答案就行。”
车队进入雍州地界,贺兰定结束了沉重的话题,捏捏两小孩儿的软嘴巴,一人塞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上课学习时间结束,接下来,你们就放松好好玩儿!”
雍州东距西河,西据黑水,曾经是汉地九州之一,包含了长安及其附近地区,其热闹之繁华不言而喻。
刺史府在京兆郡的霸城县,进入县城后两小孩儿顿时将满腔愁绪全都抛到脑后了,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不停,各种新奇的小玩意看都看不过来。
宽敞的石板路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和小摊,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小摊上卖什么的都有,山里还带着泥的野果山珍,刚从河里网到还活蹦乱跳的胖头鱼,沾着露水的绿叶菜水灵灵地摆着,上头支着两叶宽大的荷叶充作遮阳伞。
“乓乓乓”的摔打声吸引去了众人的目光,却是胡饼店正在摔打面皮。
“他们也吃饼子的啊?”阿暄大为吃惊。一路走一路看,小孩儿都有些将中原地区妖魔化了,觉着中原老百姓和敕勒川的大家不是一种人,没想到他们也吃面食饼子的啊。
阿昭翻了个白眼,“不然吃什么?吃金子吗?”
阿昭收回打量的目光,一屁股坐回敞篷马车,嘀咕道,“也没什么稀奇的,咱们怀朔什么没有?!”
“郎主,往前头有个客栈,平日里我们来雍州,都是在那边落脚的。”可单鹰指向道路的尽头,在那儿有一座两层小楼,楼顶上一根长杆挂着一张褪色发黄的三角旗帜,上面绣着“住宿”二字。
可单鹰说完先行一步,去张罗住宿安排。往日,他们来雍州送礼都是囫囵应付一下,吃喝住宿都不讲究。如今,郎主出行,可不能随便对付了。
这家客栈虽然看着寒颤,可是后头客房可不少,掌柜的在当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有亲戚在刺史府做活。
可单鹰直接包了一间小院子,又叮嘱掌柜的这回一定要好酒好菜照应着,“饲料也要顶好的。”
白白胖胖的掌柜听着可单鹰的要求笑眯了眼,直道没问题,保准安排妥当,又问,“可单将军这是哪儿发财了?”突然这么大方了。
可单鹰哈哈一笑,“没发财!是我家郎主来了!”提起贺兰定,可单鹰言语中全是骄傲。
等到贺兰定的大部队抵达客栈时,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一群伙计一拥而上,牵马的牵马,搬行李的搬行李,引路的引路,忙而不乱,井井有条。
“这地方不错。”贺兰定打量了一圈租住的小院,干净整洁,没有异味,虽然面积不大,但是一应俱全。
“哪里遇到这样靠谱的店家的?”贺兰定询问。
可单鹰嘿嘿笑道,“我哪有这样大的本事,还是托了郎主的福。”
当初,可单鹰千里奔袭来雍州送礼,那真的是两眼一抹黑,比阿史那虎头在东荆州难多了。
“进了城,全是人,一下子都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回忆当初的艰难,现下只觉得好笑。
可单鹰心有余悸道,“还好当初郎主给了我一份名单,不然我连刺史府的门都摸不上。”
当初,皇甫集派一队人马到怀朔向贺兰定索要洁面皂的方子,贺兰定虽说暗中耍诈,可是面上却是客客气气的。
不仅给皇甫集备下厚礼,连同那些车夫、侍卫也一个没落,人人有份。如此,便结下了一道缘分。
“他们可还好?”贺兰定问。
“好极了!”可单鹰笑道,“您是不知道洁面皂和润肤乳在中原地区有多红火,有钱难买。”
那些侍卫收了贺兰家的礼,转手一卖,不仅赚了钱财,还挣了人脉,日子越发好了。
这些人都是贺兰家在霸城县的人脉。
贺兰定沉思片刻,询问可单鹰,“此番前来,我准备先拜访一下这些故人。你看是逐个拜访,还是把他们邀约在一处喝酒吃肉?哪种比较适合?”
于人情世故上,可单鹰也拿不定主意,便建议,“先单独拜访,探听一下情况。等摸清大致了,再把大家伙儿聚一聚?”
可单鹰办事向来迅速,一点不耽误。这边伙计们还没能把行李全部卸完,他已经带着几个儿郎,拎着怀朔特产去寻访“故友”了。
待太阳西落,暮色四合,可单鹰两手空空回来,同时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刺史大人这段日子心情不美,总是大发脾气。”
“我约了几人一起吃酒,他们竟是都不敢,说怕在这风口浪尖上耽误了差事,被一棍子打死也是寻常。”
贺兰定他们这一回似乎来得不是时候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管郑枢手里有没有煤矿的位置, 贺兰定都是要救郦道元的。
那可是郦道元!语文课本、历史课本、地理课本上郦道元!写出《水经注》的郦道元!一个活生生的郦道元!一个刚正不阿、勤政爱民却惨遭豪强陷害的郦道元!
贺兰定想救郦道元。但是凭他如今的实力,顶多能劫狱、劫法场——强干一波跑路。
显然,郦道元不会同意这样的法子, 他不会接受背负着污名不明不白地消失在大魏官场, 他有理想和报复——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于是, 贺兰定便想走皇甫集的路子来救郦道元。
结果, 从敕勒川一路走到雍州,千里奔袭所面临的结果却是:皇帝他舅爷心情不美,不是上门求办事的好时机。
“有打听到皇甫刺史是什么事儿不如意了?”贺兰定心道, 新帝登记, 胡太嫔又成了胡太后, 老对头高肇还死了,皇甫集成了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不如意呢?
“我再去打听打听。”可单鹰拔腿要走。
“等等。”贺兰定喊住人,“天都黑了,先歇歇。有事明天再说。”
第二日, 贺兰定带着两小孩儿逛县城,可单鹰则去继续打听消息。
“阿兄先带你们去买几套衣服可好?”虽然贺兰家这两年的日子好过许多, 但是贺兰定自己是个糙汉子, 带着两小孩儿,只管他们吃饱穿暖,许多生活上的小细节却没有注意到。
不过,草原上的大家伙都过得很粗糙,谁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等进了繁华的中原地带, 贺兰定渐渐品味出不对味儿来。
他们一行人虽然穿的也是柔软的细麻, 但是, 款式简单如野人, 就像是麻袋上面掏了一大两小三个洞,大洞伸脑袋,小洞伸胳膊——夏日炎热,自是怎么凉快怎么来。
这种野人款式自是舒服又凉快,可是却难登大雅之堂。
贺兰定细细教导两小孩,“虽说,看人不要光看外表,更要看内心和品性。但是,没有一个得体的外貌形容,谁又愿意去深究你的内里是什么模样呢?”世人大多先敬罗衫,后敬人。
“比如说贺六浑叔叔。”阿昭小声嘀咕。这位可是怀朔有名的“灰小伙儿”。
贺兰定一笑,点点阿昭的小鼻头,“你个小狭促鬼。”又小声叮嘱阿昭这话不能在外头讲——得罪了龙傲天能有好果子吃?
阿昭轻应一声,低声道,“我就和阿兄说的。”
成衣店里款式繁多,有上衣下裤的胡服,也有正流行的广袖长裙。大小尺码都有,倘若身材特殊,又或是要求较高,还可以定制,三两日就能拿到成品。
感受着成衣店成熟且完美服务,贺兰定不禁想:怪不得有人穿越像是被拐卖进了大山,有人穿越则是掉进了富贵窝——其实与时代无关。
无论是生产力怎样落后的时代,有钱有权总能享受到无与伦比的服务。
“阿兄,好贵啊。”阿昭拉拉贺兰定的衣角,满脸肉疼——早知道中原的物价这么贵,她们就在家把衣物都置办好了再出发就是了。
贺兰定道,“此次出行匆忙,有所疏漏是正常,咱们下回出门就有经验了。”主要是怀朔的夏天没有这么热,甚至早晚还很冷,因此一家人没什么夏天的衣物。
阿暄倒是对价钱没什么感觉,他就是觉得这店里的衣服穿身上别扭,束手束脚非常不便,挽着宽大的袍袖,嘴巴撅得能挂油瓶。
“小郎君长得很俊呢,稍稍打扮一下,走路上会被扔花果的。”
店小二嘴巴甜得像抹了蜜,但是他也不是瞎夸。
按照时人的审美,阿暄和阿昭都是美人相——他们都更多像段氏。
只是,两人虽是汉人的柔和长相,但是身上都有一种桀骜不驯的野性,又与时人所追求的阴柔之美不同。
“为什么要丢我果子?”阿暄吃惊地瞪眼。
阿昭无语解释,“潘岳妙容姿,掷果盈车。”
阿昭虽然对汉人一些奇奇怪怪的言行很不理解,比如看人家好看就要拿果子丢人家,表示爱慕之情。真的不是因为嫉妒才丢果子毁了对方容貌的?!
听说南边还有个美男子生生被人给看死了!阿昭大为不解,但是不理解归不理解,阿昭还是将这些当作常识、知识给学进了脑子里。
“小娘子真有才情。”店小二笑眯眯地瞧着贺兰定,将他往二楼,“咱们家一楼是成衣,里间是定制,楼上则是珠钗首饰。”
这家店铺不光光卖衣服,同时还售卖与成衣相搭配的各色饰品,从发簪步摇到耳坠臂钏,应有尽有。
“来都来了!”贺兰定领着心疼五铢钱的阿昭上楼,悄声耳语道,“看上的就买!”
阿昭心道,也是,来都来了,不如上去瞧瞧中原人都怎么打扮的,自己牢牢把花样给记住。等回了怀朔,自己就依葫芦画瓢,仿照着生产,也和自家的羊毛制衣搭配着成套售卖。
怀揣着“偷师”的念头,阿昭捏着自己的小钱袋子上了二楼。
“郎君您喜欢什么样式的?”店小二询问,“温润白玉,炫彩琉璃,咱们这儿都有。”
“琉璃?!”贺兰定大惊,心道,南北朝时期就有琉璃贩卖了?!到底是自己太过孤落寡闻,还是另有与自己有相同机遇的“同乡人”!
店小二不知贺兰定心中的惊涛骇浪,只以为客人对琉璃饰品更加感兴趣,笑道,“小娘子天真烂漫,正适合以五色琉璃为佩呢。”说完,令人取出一套琉璃饰品。
金丝为底,彩石镶嵌,金光闪闪,熠熠生辉。就连一心抵触中原之物的阿昭都看呆了。
“这个蓝色的细珠是绿松石?”贺兰定不死心,指着小金球中间的绿色小珠子问。
店小二笑道,“要是这么大颗颜色纯正的绿松石,可就不是这个价钱了。”说着,他手里一边比划一边解释道,“此乃琉璃珠,高温将琉璃拉长成细条,然后再切割成细小的珠子。”
“这也是琉璃?”贺兰定指着黄金耳坠上镶嵌的水滴状透明宝石,再问,
“是的。”店小二察觉到贺兰定神色有异,小心问道,“客人对这一套首饰可还满意?”
不等贺兰定回话,阿昭抢先接话,小脑袋一扬,一副倨傲的模样,“就这些了?没有旁的了?”
“自然还有的,您慢慢看。”店小二态度极好,不为别的,就刚刚,贺兰定在楼下一口气给兄妹三人各买了两套成衣,又各自定做两套,就这手笔,绝对不是差钱的主。
阿昭又看了几套饰品,皆不满意。倒不是不满意款式模样,主要不满意价格。一将饰品的价格换算成毛毡马甲的价格,阿昭的心就在滴血。
“我都不喜欢。”阿昭拧眉,指向还沉浸在巨大震惊中的贺兰定,对店小二道,“给我阿兄来两套饰物,要和刚刚两套成衣相配。”
说完,阿昭又补充道,“要金子的,纯金子的!”在阿昭看来,那些白玉、彩石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只有金子才是硬通货。便是哪天不用那些配饰了,还能融成金豆子当钱使,多好!
阿昭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浑浑噩噩中,贺兰定签下了订货单,报了客栈的位置,让店小二到那儿去取款就行——足足买了近十斤重的纯金饰品,身上哪有现款支付。
“阿昭喜欢金子?”贺兰定还没反应过来那是给自己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