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芃县令
“噗。”贺兰定被自己的想象给笑喷了。
“阿兄在笑什么?”妹妹萨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伸出小指头想要摸一摸石磨缝隙中溢出的乳白色液体,“豆子生奶啦!”
“是豆浆!”贺兰定笑着,“晚上有新吃食哦!”
这一日,贺兰家的饭桌多了一道新鲜的菜,叫做“豆浆”。
“爽!”久违的滋味让贺兰定一口干掉一杯醇厚的豆浆。
见阿兄喝得香甜,那日、萨日不疑有他,也齐齐喝了一大口。
然后......
“啊呸!”两小孩同时苦巴了脸,大声嚷嚷道,“阿兄,你怎么喝草叶子汁儿啊!”
【作者有话说】
贺兰定(信心满满):让你们见识见识华夏美食!
草原人民:呕~~~
第五章
在贺兰定看来美味无比的豆浆在草原没能打开市场。两小孩儿不喜欢喝便罢了,阿史那虎头喝了也直吐舌头,“没有干嚼着香。”
委婉地表示让贺兰定莫要浪费粮食。黄豆虽然吃了容易涨肚放屁,可是饱腹感很强,是草原人们的主食之一。
阿塔娜则提出了改进意见,“或许加点粟米一起研磨,米浆和豆浆混在一起煮会更加浓厚些,味道会甜一些?”
“好主意!”贺兰定上辈子喝得豆浆要么是粉子冲泡出来的,要么是加入了各种谷物坚果,比如黑芝麻、花生、核桃一起研磨打浆的。无论是哪一种都是香气扑鼻、滋味醇香的。
贺兰定觉得加入粟米混着黄豆一起研磨出来的豆浆一定会冲击到草原人民的味蕾的!
除了豆浆,贺兰定还发了豆芽。
浸泡一整夜的豆子,用湿布盖上背光放好,每天定时洒洒水保持湿润。初春的草原气温还比较低,豆芽的泡发生长超过贺兰定的预估。
就在贺兰定以为自己这次又要翻车的时候,泡到肿胀的豆子终于冒芽了。大约过了一周,晶莹透亮的豆芽菜终于泡发成功了。
“阿兄你是觋师吗?”萨日圆溜溜的大眼睛带着崇敬望向自家阿兄,“您是会神术吗?”在小小孩童的回忆中就连兄长每日给豆子洒水的动作都带上了神秘的味道。
“不是巫术。”贺兰定哭笑不得,“就是豆子发芽了而已。”
“可是,是您让种子发芽了!”在萨日的眼中,大地生育万物,能够让种子发芽长大的只有大地之神。
“阿兄,这个是可以吃的吗?”那日不知道萨日心中的震撼,他吸溜着口水,眼睛紧紧盯着阿兄做出的新鲜玩意,只想知道这东西要怎么吃,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会不会如同吃草?
“可以吃!”贺兰定先回答了那日的疑惑,再想萨日细细解释,“这不是什么巫术、神降,只是一种.....”
“一种.....”贺兰定思索着措辞,“只是一种炮制食物的方法。”
“萨日也可以做到。”
“我?!”萨日不可置信,小指头指着自己的鼻头,确认问道,“阿兄是说我也可以让种子发芽长大?”
“当然!”贺兰定笑着,“这很简单。阿兄教你,保准一学就会!”这年头的百姓拜天祭地,迷信无法避免,贺兰定也不想直接推翻了小孩儿目前的认知和想法。
贺兰定相信,等小孩见过更多、知道更多后,就会明白自己今日的话了。
豆芽的发泡非常成功。贺兰定有些馋麻辣水煮肉了,可惜草原上连粗盐都是稀罕物,更别提辣椒、孜然之类的香料了。都是稀罕物,自己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够遇上。
“阿兄,这要怎么吃啊?”贺兰定畅想着水煮肉片、麻辣香锅的时候,弟弟妹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尝尝豆芽的滋味了。
“阿兄今日给你们露一手!”贺兰定卷起袖子,指挥起两小孩儿,“那日,你去找阿塔娜要陶锅。萨日,你取一条肉干来。”
吃不上水煮肉片,贺兰定准备做一道豆芽菜爆炒肉干。
“郎主,陶锅。”阿塔娜端着陶锅走近,看着贺兰定的眼神欲言又止,心中长叹一口气:草原男儿何该策马奔腾、弯弓射箭才对,哪有像郎主这般整日在锅灶边打转的呢?唉,看来上次的事情对郎主打击很大。
贺兰定没有察觉到仆人异常的眼神,更不知道从家将到仆人,部落里的众人都将他的变化和异常归结到了早前的坠马事件——脑子坏掉啦~
陶锅升温很慢,达不到铁锅爆炒的效果,贺兰定也只能将就着用了,同时畅想着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可以拥有一口铁锅。
牛粪燃起,黄油下锅,火舌舔舐下,润黄的黄油融化成了金黄的汁水。“刺啦”一声,片成薄片的肉干下锅,顿时芳香四溢,肉香、奶香交织在一起,铺满了整个部落。
晶莹透亮的豆芽菜下锅,小山一般满满当当填满了一锅子。
萨日忍不住伸出双手,虚扶在锅边,生怕有一根豆芽菜滚落。贺兰定笑着解释,“等会就干瘪掉了,到时候就好吃了。”
一旁的阿塔娜心中嘀咕:这不早不晚的,吃得个什么饭哦。
草原人民,或者说这个时代生活在华夏大地上的大部分老百姓,大多只有一日两餐,一早一晚。只有极少数的门阀贵族能能够一日三餐,甚至一日多餐。
贺兰定极不习惯这种饮食习惯,每天过了晌午,哪怕肚子不算饿,可嘴巴也饿,总想搞些东西来吃。
前段时间部落里条件艰苦,贺兰定虽是郎主,可也不好意思开小灶。如今他赚了钱币回来,自觉腰杆子挺直了,也有脸皮给自己捣鼓起吃食来了。
“可以吃了吗?”两小孩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锅子,看着锅中的豆芽菜如同雪山一般融化变小,心里都紧张极了。
萨日甚至想,这果然是阿兄的戏法,看吧,豆芽菜就要融化不见啦!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贺兰定翻搅着锅中,让豆芽菜充分受热吸饱了肉汁。又叮嘱两小,“快去拿碗!”
“哇喔~~”两小孩欢呼。
兄妹三人正要开饭,部落里突然喧嚣起来。阿史那虎头策马归来,急急滚下马,飞奔跑向贺兰定,喘着粗气喊道,“那个....那个人来了.....”
那个人?难道是不能言说的you know who?那是谁?
贺兰定脸上的疑惑太过明显,阿史那虎头知道郎主这是脑子坏了又不记事了,只得硬着头皮解释,“是郎主的阿母......”
在北地,尤其是六军镇,妇女的地位极高,丧夫改嫁都是寻常事。可是在旁人看来只道寻常的事情,落在当事人的头上却少不了尴尬、愤怒和背叛之感。
对于原主而言,父亲死后就立马改嫁,还带走部落大批牛羊的阿母段氏,就是背叛了父亲、抛弃了部落、放弃了自己。因而每每提起总是一通火大。
“段....段氏......”阿史那头皮发麻,着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前任主母,只能含糊地略过称呼,说起重点,“她的婢女赶着许多牛羊过来了。”
“婢女?”贺兰定也有些麻爪,他上辈子就是个无父无母的,这辈子也等同于无父无母,毫无与父母相处经验的他着实不知道该用如何的态度对面对“母亲”段氏。
听到来人不是段氏,贺兰定松了口气,招呼还捧着碗的两小孩儿一起去见人。
段氏的婢女是从娘家带过来的,汉人长相,但是草原的生活让她皮肤黝黑发亮,眼角爬满了皱纹,看起来有五十来岁,但实际上可能还不到三十。
“......”贺兰定一手提溜着一小孩,和段氏婢女四目相对,着实不知该如何开启话题。
婢女阿兰一手牵着马绳,一手握着赶羊鞭,看向兄妹三人的眼神复杂,待到看清两小孩儿碗中黑乎乎一团看不出原样的食物时,眼中只有怜惜了。
“大娘子用心良苦。”阿兰冲贺兰定道,“你别怨恨她。”
阿兰指向自己赶过来的羊群,“都是怀崽的羊。大娘子不走,你们活不了,大羊、小羊都活不了。”
阿兰言语不清,贺兰定却听懂了她的意思。
彼时正值深冬,天气严寒,粮食短缺。不仅人没有东西吃,牛羊们也饿着肚子。牲畜们每天刨开雪地啃食草根得要的养分根本不足以维持自身的生存。
柔然南下,部落损失惨重,族人们死的死,伤的伤,人手短缺之下,根本分不出人手去放牧。部落周遭的草根被刨完后,牲畜们就开始饿肚子了,饿得瘦得肋骨根根分明。那些怀了崽就等春日生产的母羊、母牛们更加饿不起。
那样的情况下,段氏选择了改嫁,带走了部落中所有怀崽的牲畜。
幼崽就是火种,只要能熬到来年春季,再等来夏季丰沛的雨水,部落就还能存续下去。
“阿....母....”贺兰定艰难开口,毕竟他两辈子没有开口喊过哪个人“妈妈”或者“母亲”。
“阿母她这样做没关系吗?”贺兰定有些担心。段氏的算盘就连他都看明白了,这不相当于让人家帮忙白养了儿子一般么。
那么她二嫁过去的男人能同意吗?男人的部落和族人不会有意见吗?这不是白嫖吗?
“这本是大娘子的嫁妆,怎么处理,大娘子说了算,谁也不能说什么。”阿兰很硬气,不知想起什么,面上带上了笑容,“大娘子怀上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怀上了?贺兰定脑子有点蒙,是那个怀上的意思吗?这、这、这速度够快的啊!
“大娘子说了,这些羊儿都归大郎了。”阿兰转达段氏的嘱咐,“大郎要好好侍弄羊儿们,争取今年娶个媳妇回来。”
“还有,大娘子让大郎莫忘了下个月阿翁过寿。”阿兰说完便翻身上马,轻踢马肚,缰绳一拉,调转方向策马走了,只留下一群羊。
被羊咩咩们包围的贺兰定凌乱了,还没从改嫁的阿母又怀孕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又收到了催婚攻击——自己这会儿才十三四岁,是个初中生呢!娶什么媳妇?!
贺兰定却不知道,在这个年代,他这个岁数都够当爹啦!
【作者有话说】
贺兰定:我可不早恋!
其他人:呦,不是早恋哦,你纯属晚婚晚育了。
第六章
婢女阿兰的到来为部落带来了大批怀崽的母羊,部落里欢欣喜悦,所有人都使出浑身解数侍弄着这群珍贵的母羊,等待着新生的到来。
贺兰定则还未从阿兰带来的海量信息中缓过神来。
首先,阿母段氏并不是贺兰定先时所想象的抛夫弃子的无情之人。相反,段氏是个聪慧而果敢的女子。倾巢之下,她果断出手,用自己的方式方法为丈夫的部落、为子女留下了火种和退路。
“她肯定是个很厉害的女人,一个很好的母亲。”贺兰定想象着。
贺兰定上辈子是被遗弃的。福利院里许多孩子的名字都是后来取的,而贺兰定则是进福利院前就有了名字。
“贺兰定”是他的父亲或者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纪念,这个名字给贺兰定带来了无限的遐想,装点了他童年一个个的梦境。
贺兰定从小便觉得自己的名字非常与众不同,自己的名字背后一定隐藏着一段神秘的故事,而自己的遗弃也肯定是有苦衷的。
或许是世家大族内部倾轧的牺牲品,或许是□□大佬穷途末路的最后一滴骨血,又或者是狗血豪门剧中的狸猫换太子?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有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带着白手套的管家来到福利院,向自己鞠躬行礼,“少爷请回家。”
又或者是一个刀疤脸的沧桑壮汉,蹲下身子抱住自己,低声发狠,“老大的仇已经报了,作为老大的儿子,社团以后就是你的了!”
又或者是在一个绿意盎然的春日午后,穿着得体礼裙的贵妇,走下黑色豪华轿车,温柔地看着自己,落下一滴泪,“定定,妈妈来接你了。”
贺兰定幻想了许许多多的“总有一天”,可是那一天永远没有到来。在家在国家和党的养育下,贺兰定一日日长大,那些奇奇怪怪令人发笑的幻想也一日日淡去,对于父母亲人的渴望也深埋心底,不再得见天日。
直到如今,自己有了一个“阿母”!一个真正的阿母,而不是在梦中那些看不清面目的女人。“阿母”给自己送来了羊群,“阿母”叮嘱自己好好生活、认真长大、找个媳妇。
这就是妈妈吗?
贺兰定心里满涨涨的,就像是积雪消融的小河咕噜噜流淌着,唱着欢乐的歌儿。贺兰定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又觉得自己是个卑劣的小偷,偷了别人的人生和幸福。
然而,贺兰定很快自我开解,“都是老天爷的安排,我只要接受着就行了。”上辈子孤单踟蹰一生是老天爷的安排,这辈子的日子也是老天爷给的。
“这符合能量守恒定律!”贺兰定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