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全世界的小路 第34章

汴京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热闹，想要出人头地的江湖人士，走街串巷的货郎和闲汉，叫卖饮子面粉的，叫卖声不绝。

汴京城不大，可是人人都知道在这汴京城可以赚钱，可以出人头地。所以人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里头挤。

在汴京，只要有钱，什么享受不到？

若是养了猫狗，商家可以每日差人送来饴糖渣和猫食小鱼；若是想扇子坏了要修，可以叫人来修，香印炭团的供应也皆可送上门来；吃茶饭时若觉得那打酒坐和厮波来来回回吵人兴致，也可去州桥炭张家一类店面，他们只出售上好的酒菜，也禁止这些闲汉撒暂进入，寻常的下酒小菜根本不会上他们家的桌。

路小佳往神侯府走的时候，听了一路的喧闹。汴京城的局势跟他走之前其实也差不多，几方势力周旋平衡，谁也不想当第一个打破平衡的人，但是谁又都想当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如今金风细雨楼风头正盛，与六分半堂你争我往。苏梦枕虽身染病气，可他这人行事作风可以说是锐气十足，年轻人的狂傲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有不少次与六分半堂的交手都是苏梦枕主动发起的进攻。

六分半堂的雷损因之前杀了官员而挂名僧人，明面上不问世事，整个六分半堂由狄飞惊这个外姓年轻人当家做主。一个老牌势力，一个新兴势力，做主的却都是两个年轻人，怎么能不叫汴京城中那些爱看热闹的人津津乐道？

路小佳没从神侯府的大门进，挑了个墙角便翻了进去，没惊动任何人。

大楼里有冷血说好给他保留的房间，路小佳推门进去，先把自己撂在榻上闭上眼睛休息了一阵。房间跟他走之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因为没有人待而多了些灰尘。这让路小佳感到安心。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下落，黄昏霞满天，路小佳走到院子里，练了阵剑，然后打扫了一下院子、外围和他自己的房间。冷血进门回来的时候，路小佳正在往院子里地上泼水。

冷血看到路小佳，眨了眨眼。

“我买了油饼回来，一起吃。”

“好啊，刚好没吃饭。”

“这么晚了，怎么没吃？”

“走累了，先睡了一觉，醒来简单打扫了一下，然后就到这时候了。”

“那就先用油饼垫垫肚子，然后我们出去吃夜宵。”

冷血本来买的是他一人份的，两个年轻小伙子，又是习武之人，饭量都不小，油饼入肚之后也只是半饱。

出了门后，冷血寻思光吃油饼估计干得很，便又买了饮子。冷血拿了个紫苏的，路小佳拿了个桂花的，两个人抱着冰镇的饮子喝完了才去看要吃什么。

进了酒店，要了两三小菜，又点了两笼灌汤包子，鲤鱼焙面和虹桥排骨。冷血知路小佳不喝酒，便没有要酒，两个人就着茶水慢慢吃。

“我是想来找你帮忙查件事情。”路小佳说。

“什么事。”

见冷血露出凝重严肃的表情，路小佳便知他想岔了。

“不是案子，是桩陈年旧事。”

“你知道白天羽吗，他是怎么死的。”

“神刀堂白天羽吗，他的死亡在十几年前传播很广。据说当时有不少杀手埋伏在梅花庵，白天羽持刀杀了不少人，但最终还是没能冲出重围，他一家人，包括他弟弟白天勇一家都死在了梅花庵。”

冷血说完他知道的，看向路小佳，没问他为什么忽然要调查这早已作古的人，他只问了一句话。

“你想查哪方面的情况。”

“马空群，我想知道马空群的消息。”

“好，我托人去查。”冷血答应得毫不犹豫。

“江湖上的事金风细雨楼收集得比较多，不过虽然神侯府同他们算是同盟的关系，但我们其实不是很方便直接登门拜访，需要找其他人查，这件事情你着急吗，如果着急的话我再想想办法。”

路小佳摇摇头，说道：“不着急，只是想验证一些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冷血了然，“那要等很久。”

“没关系，你最近怎么样，还在忙案子吗？”

“刚结束一个案子，我今天才回来。最近打算处理一些之前积攒的文书工作，可能没法陪你逛京城。”

路小佳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一定有人陪，等你空下来了我们再比试几回，如何？”

“自然可以。”冷血说。

大楼里多了一个路小佳，并没有怎么影响冷血的生活。冷血早起练剑，他也早起练剑，冷血处理文书公务的时候他就出去逛街，或者在院里发呆抛花生玩，吃饭的时候要么叫人送来，要么他见了好吃的便打包回来，或者自己简单做些，到时间了便叫冷血来吃饭，这样一来二去，冷血的生活也变得规律不少。

在消磨时间和隐藏踪迹上，路小佳都是一把好手。

不过现在路小佳进出神侯府不用翻墙了，冷血跟门口的侍卫交代过，路小佳现在可以走正门。

在大楼里的这些时日，路小佳陆陆续续跟神侯府的不少人也都打了照面，包括冷血的大师兄无情和神侯府的主人诸葛正我。

在诸葛正我的默许下，冷血忙不过来的时候六扇门的活也让路小佳帮忙了。路小佳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只是跟上捕快们去当个打手。

这样时间久了，六扇门的人他也混了个脸熟。虽然他没有官职在身，但他们见了路小佳都会笑着唤声路爷，叫路小佳活脱脱成了神侯府的编外捕快。

“路爷！”

路小佳正在街上走的时候，有个人小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唤他。路小佳便停住等那人来。

“路爷，这是您的信，大堂主叫我转交给您！”

路小佳看信，信是密封好的，他伸手接过，直接拆开，发现是路小莞的笔迹和口吻。信上面处处是关切的体己话，也有叫路小佳得空了去藏经万卷庄看看她这个姐姐的意思。路小莞在信上说她怀孕有一段时间，快要生了，希望路小佳能来参加孩子的洗三礼。

她还说知道路小佳行踪不定，本来是没打算写信给他的，也怕打扰他闯荡江湖，不过她听易大经讲路小佳在汴京停留了好久，才动了写信的心思。人都说外甥像舅，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希望弟弟能来参加外甥的洗三礼，别等外甥都三四岁的时候还没见过舅舅一面呢。

路小佳大致看完了信，准备收起来回去继续看，见六分半堂的人还没走，便问他还有什么事。

“不知您是否要回信，如果要回的话您随便送到哪个六分半堂的堂口就行！”

路小佳道了声谢，表示不用回信。那六分半堂的人笑着同他告别之后就走了。

无论易大经和狄飞惊是什么种类的朋友，至少狄飞惊做事的确该照顾到的都照顾到了，他做事妥帖细致不是说说而已。路小佳这些日子里若是去六分半堂的店铺，对方都相当热情好客，可见是狄飞惊特意嘱咐过了的。

不过易大经忽然挑这个时间让路小莞寄信来，还走的是六分半堂的渠道，这不得不叫路小佳在意。

易大经在江湖上消息灵通，他既知道路小佳人在汴京，定然也知道他住的是神侯府。如果单纯只是寄信，走镖局或者叫人来送都可行，没有必要特意惊动狄飞惊。

除非这其中还有别的用意。

是他拜托冷血调查白天羽的事情惊动了易大经，还是易大经与狄飞惊有其他事情要商讨，路小佳只是在其中做了个添头？

第40章 关七之语

路小佳想了一会，没有头绪，便不再多想，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若是有事牵扯到他自己，那事情自然会找上门来，届时再应对就是了。

近期天气热，路小佳不想每日泡在烟火气里熏，便时常出来买饭。

他最近常打包一些生冷刺身回去，今天也是一样，他打包了两份洗手蟹。

洗手蟹顾名思义就是洗手的功夫就做好了的蟹，简单快捷。这里生腌的蟹里还根据店家自己的做法加了不同水果花卉当佐料，有的加的是橙皮花椒，有的酒味和辣椒味重一些，不同的店家各有各的特色。

桌上摆着洗手蟹，热乎乎的馎饦和炒青菜。

店家对于外带食物的保温措施做得很到位，冷血被路小佳叫出来吃饭的时候，馎饦的汤的还是热的。劲道的面片和鲜美的肉汁汤让冷血一下子就尝出来这是哪家的馎饦了。

“你去苦水铺了吗？”

路小佳嗯了一声。

“我觉得张大娘家汤味道调得比较好。”

“确实。”冷血点头。

“公务差不多处理完了，今天要不要同我一起去巡逻？”

冷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特意来京城找我，我却只能带你一起做些差事。”

“别这么说，我明明是来找你帮忙的，而且我不像你，除了剑，我什么也不会，现在有我能帮到你的事情也挺好的。”

冷血听了这话，不禁微笑，他说：“你何必妄自菲薄，我之前都听到他们讲了，你去巡逻的时候处事公正，剑术高超，弟兄们都很服气。”

就是路小佳说起话来有点直白，嘴有点毒，捕快私下里还跟冷血说，要抓捕的犯人被路小佳没说两句话就气得跳脚。

直接攻过来的结果就是被路小佳出剑划了好几道口子。路小佳出剑奇快、角度诡谲，往往周围人没看清他出招，就光看见他收剑入鞘了。

伤口致命倒是不致命，就算不包扎也得放血放一两个时辰才会死。不过就是最后犯人鲜血淋漓地被带走，搞得跟六扇门暴力执法似的。

但捕快们都偷偷说路小佳这么干其实震慑力挺强的，像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迷天盟蔡京手下之类的影响不到，但是小帮小派的家伙都听话了很多，没那么多犯事的人了。

听到冷血的话，路小佳笑了笑，不置可否。

冷血再度出现在巡逻队伍里的时候，六扇门的捕快们都很激动，叽叽喳喳围着他们冷四爷说个不停。

冷血偶尔应上一两句他能答的，大部分时间他要么点头，要么沉默。

他看向路小佳的时候，路小佳在跟他身旁的捕快聊天，他们在聊哪款衣料送妻女比较好，路小佳似乎很了解布料绣法之间的区别，尤其是南方的绣工，说得头头是道，旁边的人连连点头。

这时，他们听见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冷血带着人便往那边去，路小佳随手抛了两颗花生，一边跟上一边吃进嘴里。

“铁鸟！我看见了铁鸟！”

“七爷！七圣爷！哪里有什么铁鸟，您等等我！”

那是一个手上锁着铁链的人，他看上去武功高强，那手上的铁链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束缚，还可以作为他的武器。

“铁鸟！声音好大！它在天上飞！它的翅膀不会动！是铁的！”

“那是迷天盟的人。”冷血说。他见不是有人闹事便放缓了脚步。

“迷天盟的七圣爷练功走火入魔好一段时间了，迷天盟的人一直看着他，今日不知怎的叫人跑了出来。”

路小佳嗯了一声，他觉得这位七圣爷讲的铁鸟有点像飞机，飞机飞在空中，发动机轰隆隆的，那声音能不大吗。

关七在跑，铁链子撞在地上发出响声。铁链在他手里是武器，是长鞭，是剑，是关七延伸的一部分。即使精神有些疯癫，他也照样是武功高强的人物，迷天盟的人追也追不上他，就算追上也没法令他安分下来。

不过迷天盟到底是跟了他们这位七圣爷跟了好久的，人疯了之后也有办法压制住他。

关七被奇奇怪怪的重物压制住，迷天盟的人重新用他的铁链子束缚住他。关七嘴里呢喃着些什么话，一会说小白，一会说飞盘，还有铁鸟铁龙之类的怪词。

忽然，他停住了。

他看向路小佳。

那是怎么样的眼神，怎么样的强者？即使是看着如此狼狈疯癫，他的一个眼神，也足以令路小佳感到重重压力。

“你会死在十九岁，但是你又不会死，真奇怪，我很久没有看见过重影的人了……”

关七笑了，像个孩子一样。

“你的兄弟要杀你，你的朋友会救你，你们的命运相连……喂，你见过铁鸟吗，我见过，很大！”

“铁鸟当然很大，里面能坐五六十个人。我听说有家公司还有想要卖站票的打算，以后说不定不止坐五六十个人，上百人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有，我觉得你说错了，我没有兄弟。”路小佳慢悠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