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游的蜉蝣
田芳一家到达廖大柱家里的时间是晚饭后,昏暗的光线让他们又想起了那张极其吓人的海报。
其实他们仨现在已经回过神来了,想想猫仙之前送全村的蟑螂玩具,想想小礼物的出现方式越来越静悄悄,所以吓人的画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并不奇怪,而猫仙这些年一直在村子里的事他们仨也都知道。
廖二柱猜测,那画突然出现,应该是对自己想要举报村里搞封建迷信活动的警告。
要侯卞说,这个警告其实并不有力。因为如果廖二柱一狠心直接冲到那什么办公室叫嚷绒村搞封建迷信之类的,且之后以怕被打击报复为理由长时间赖在办公室不走,小绒毛总不可能当众在廖二柱面前贴恐怖海报吓唬他,那等于坐实了有玩意在装神弄鬼、自己提交了迷信证据。
侯卞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趁着廖二柱还有落单时间、赶紧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弄个陷阱,让他摔个骨折破相之类的,警告得痛一点,不料,那三人好像还真有悔过的意思。
邢异对小绒毛分析:“有可能是因为前期的精神压力足够到位了,而直接针对他们出现的海报、桑叶,让他们感觉这是猫仙在恩威并施地承诺:必须悔改,只要他们悔改,猫仙就会像对待其他村民一样对待他们。”
小绒毛:猫没承诺。
邢异:“但这不妨碍他们赌一赌。在这样小、村民间又交流密切的村子里长期当异类并不好过。他们又没有勇气离开绒村。当然,现在这社会条件,离开后他们只会更难过。”
邢异:“所以,既然有重新合群的机会,他们便当然要试一试。只是道歉而已。如果成了,以后就能收不定期的礼物、不再被其他村民或明或暗地排挤;如果不成,也不会少块肉。”
廖大柱接受了田芳三人的道歉,只提了一个要求:“以后没事不要来打扰我们。注意,你们哪怕饿死了,对我们也属于‘没事’的情况。”
曾经对廖大柱多次说过类似话的田芳涨红了脸,但看起来依然是气恼大于羞愧。
田芳最近一次那么说是在廖康出生后,廖大柱求田芳给女儿一点米汤,田芳当时回应:“一个赔钱货,饿死就饿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不会给它掏半粒米。以后别拿这种跟我没关系的事情来打扰我。”
廖胡对大儿子点头,说“好”。然后拉着田芳离开了。
廖二柱又多留了一小会儿,看了看廖大柱房子里的猫,觉得每一只都有点眼熟、自己应该都在村里见过。
廖二柱问廖大柱:“这里面有猫仙吗?”
廖大柱看着这个从小受宠的弟弟,没有回答。
廖二柱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以前总是弯着腰、低着头的哥哥,站直抬头之后居然比自己要高且壮,他呆了一下,讪笑着低下头,也离开了。
正大光明趴在侯卞旁边的小绒毛在用户店铺里与侯卞聊:“廖二柱真的要比廖大柱矮哎。为什么?廖大柱在家里时吃得一直不如廖二柱好呀。遇到我之后,我虽然给廖大柱补充了营养,但已经错过了关键生长期,只能让他壮,不能让他高。”
侯卞:“廖大柱在你这里赶上了最后一波长高时期。你别忘了,廖大柱只是显老,他遇到你时也就刚满二十,这年龄营养和锻炼跟上了,是还能再窜一窜的。”
侯卞:“至于廖二柱在家里所谓的吃得好,那得看以什么标准说。跟以前的廖大柱比,廖二柱的伙食是好得值得嫉妒,但那时整体大环境就那样,半大的男孩子,哪怕再受宠也不能顿顿都敞开了肚皮吃到撑,更别提营养了。”
小绒毛:“哦,对呀,廖二柱即使是现在,也还只是上高中最多大学的年龄呀。”
侯卞:“嗯。在极端环境下谈论人性其实没有意义。”
第288章
侯卞:“田芳那种程度的偏心, 如果放在衣食无忧的社会里,最多也就是与大儿子离心。大儿子一能住校就住校、考大学选远远的外地、上了大学后就只过年时会考虑回家,不至于到生死选择的地步。”
侯卞:“但在这个环境, 别人多吃一口, 就意味着自己少吃一口,而少吃一口就意味着可能生病、干不了活、死亡。这种条件下,很多东西会被无限放大。”
侯卞:“田芳确实偏心,廖胡确实是沉默的帮凶, 廖二柱确实是得利者,再加上一心考虑自己的廖二妞, 他们一起把廖大柱、顾晴和他们的女儿逼上了死路, 这些没什么可洗的, 也注定了双方不可能和解。”
侯卞:“但是, 放在特定的条件下,放在过分习惯饿死冻死累死的背景中, 似乎又不值得太喊打喊杀。就成为陌路便好。”
侯卞:“当然, 以上是在廖大柱和顾晴自己愿意的前提下。如果他们情感上想要报复、不报复便寝食难安, 那便以他们的心情为优先。因为,说到底,这确实也是生死大事、是死仇。”
小绒毛似懂非懂, 只觉得人类真麻烦。
小绒毛再提供了一次桑叶和一份蚕茧处理方法后, 就不再管蚕的事情了。
村长看着那份包含了水煮、烘干、做不倒翁等的多种蚕茧处理方法,以及附加字条“剿丝就不用想啦,你们没设备, 猫也不提供”, 再想想已经养死了好些的蚕,头都大了。
村长:现在看来结出的茧最多只有一小堆, 以后猫仙不作祟我们应该也不会再养,所以完全没有必要认真学习蚕茧处理——虽然猫仙教的处理方法也算不上很认真,更像是闹着玩。
村长:可如果不处理,现在就扔掉、让那些还没结茧的蚕死,廖荷以及村里的很多人可能都不愿意。
村长:或者放任蚕茧变蛾子、产卵、弄出更多蚕,然后继续养?不不不,饶了我吧,我们这里自古就没听说有大规模养蚕的业务。说明我们这儿根本就不适合养蚕。
头疼着头疼着,村长忍不住抱怨出声:“唉哟,这找事的破猫仙。”
放完处理方法后、觉得村长家旁边的大树上阳光不错、正趴树上晒太阳的小绒毛:……人类,猫真的盯着你们的哟。
小绒毛还送过绒村村民压缩饼干、花生、瓜子、炒米、玻璃弹珠、发夹、挂钩、铅笔、蛔虫药、压缩毛巾、钥匙环、气球、隔音耳塞、自封袋、宝宝霜、蜡烛、数数小棍……
多数都是便宜小玩意,一人发一个、几颗或一小袋。
能提前拆掉包装袋的就拆掉,没法提前拆的——比如宝宝霜这种——就把包装袋上的所有文字都抹掉。
——商品下单界面上增加了这项服务,感觉也是为小绒毛量身定制的。
有时候小绒毛也会买比较贵的东西,只买一份,买了之后把东西肢解了分给全村。
比如买一份千块拼图,全村每人发两三个,并把完整图案给村长,让村长带领全村玩拼图。
村长:……我看你是在玩我。
又比如把一本上千页的词典全部拆开,每人发两三张。
——这个要拼完整就很简单了,毕竟自带页码。
村里识字的人心疼:这么好的纸张,是这么糟蹋的吗?
还有买一套上千张的识字卡片,一人给两三张。
以上这些属于有用的类别,有时也会送没用玩意。
比如:干枯花瓣,木头碎屑、碎纸片、猫毛、泥巴、干鱼鳞……
不全是小绒毛从金手指购物网买的,有一部分是猫们从附近找来想对绒村村民表达一下友好。
猫们:“这叫互帮互助。”
小绒毛允许它们随意表达。
在有用、没用、虽有用但麻烦,以及没用但也麻烦还不得不处理的礼物反复冲刷下,绒村村民对猫仙的感情经过多番波动,最终定格在了“养了一只淘气宠物”上。
叫“猫仙”之时带上了戏谑感,和叫“小祖宗”差不多。
而在村长矜矜业业的引导,以及村民们或主动或被动的保守秘密下,外人只知道绒村人特别喜欢猫、相信猫能带给绒村福气,但并没有觉得绒村人迷信。
至于绒村经常会冒出来古怪小玩意,外人觉得,大概是绒村人特别多才多艺吧。
什么会修收音机、会做不倒翁、会养蚕、会雕刻……
不少人很佩服绒村人,因为在忙碌的农活之余,绒村人竟还能掌握那么多好像没什么用、又好像挺有意思的技能。
在能吃饱饭之后,绒村出现的成绩好的学生格外多。
后来当高考重开之时,绒村走出去的大学生也格外多。
当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后,绒村村民才恍惚意识到,猫仙带给他们的不仅是一些吃食、玩具以及意外之财,它还教会了他们学习。
为了弄清楚猫仙送来的各种食物玩具到底该怎么吃、怎么玩或者怎么卖,他们积极动脑;为了理解猫仙附赠的说明书,他们不知不觉都多少学会了些文字。
他们对养猫尤其经验丰富。
许多年后,当养宠物开始流行之时,绒村的猫在全国都极为有名。
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猫,但特别地机灵、健康。还能辨识善恶。
小绒毛仔细研究每一阶段的第四种能量,渐渐地好像摸到了这种偏向于信仰的能量的门路。
小绒毛:“其实是有合同哒,只是没有成文。当村民相信猫能带给他们些东西,而我确实给了他们之时,合同就成立啦。当他们不相信或我不再给之时,合同自动作废。没什么约束力,但确实可以起效。”
小绒毛:“关键是,这合同的形成没有消耗我的能量。哦,也算是消耗啦,就是送礼物。可便宜礼物的耗能非常低,比我以前弄能量合同低多啦。”
对于小绒毛分享的这份经验,长大了的侯卞默默点头表示已听见,但他没有应声。
壳子岁数越大,侯卞就越沉默。当壳子开始性成熟之后,侯卞整个人都恍惚了。
有一段时间侯卞天天只思考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才能回负司?或者什么时候壳子参数才能以我的魂体为准,而不要让我适应壳子参数?
小绒毛不是很懂侯卞的痛苦,因为小绒毛的魂体以及使用的所有壳子都是几乎不体现性别差异的幼崽。
但小绒毛礼貌地对侯卞的处境表达了怜悯。
侯卞看向小绒毛:“为什么你不长大?我要长?”
小绒毛:“嫉妒很难看。”
侯卞:“不,请你把这当作学术探讨。”
小绒毛:“以前我在其他情绪场里因为身体不长大而遭遇麻烦,乃至不得不假死时,我也没有质问我的队友为什么他们不需要负担与我相同的困扰呀。”
小绒毛:好像没有叭。有也不记得啦。
侯卞惭愧。
但侯卞真的很难适应自己的女性身体。
侯卞觉得自己变猫可能都没这么难适应。
侯卞呢喃:“我觉得经历过这么一遭后,我以后看男性和女性都会感觉是在看同性。而我是个异性恋者,于是……我以后是不是断绝了恋爱可能?”
小绒毛想了想,说:“节哀?”
侯卞突然感到自己悟了:“难怪负司里的恋人那么少,我原以为是大家经常徘徊在生死边缘,看淡了感情,但现在想来,大家是经历太丰富,麻木了?”
虽然侯卞私下里烦恼得让猫嫌烦,不过在外人眼中,廖大柱和顾晴的独生女廖康那是长相好、头脑好、知识面广、什么都懂、什么都学得快、待人接物有条有理。
如果硬要说廖康有什么缺点,那就是稍微有点冷淡。从不接受小伙子们的示好,对姑娘们表达亲密的搂搂抱抱也一向拒绝。
侯卞:……饶了我吧。求你们了。
没法阻止自己壳子发育,又在这个时代难以找到感兴趣的娱乐活动,于是侯卞只能用学习来排解自己的苦闷。
然后她就学成了远近闻名的学霸。
侯卞:……我特么活着时要是有这个学习专注度,说不定我现在还没死、还不是负司员工,也就不用被变性了。
当侯卞考上大学,走出小村子、小城市,长期生活于一个在这时代称得上繁华的城市中后,小绒毛继续留在绒村里。
此时的小绒毛已经完全适应了绒村的生活条件,不再需要从金手指购物网买东西来调节自己的生活舒适度。
既然全是用本地的东西,小绒毛当然也就不需要存放东西入金手指用户店铺,也不需要侯卞帮它免费取出。
购物网对小绒毛的最大价值只剩下了给人发礼物。
在大学里继续与异性同性都保持距离、专心扑在学习上的侯卞若有所觉:小绒毛对金手指的使用方式已经固定,也就是小绒毛已经难以给此情绪场提供更多的金手指使用数据。另外,小绒毛以及我生产初级情绪能量的效率都已平稳地维持在较低水平。
侯卞:所以,这场试验可能快结束了。
想清楚这一点后,早就想离开的侯卞倒是对此情绪场产生了些微留恋。
侯卞:这时代的大学知识偏简单,有些内容还很快会被时代抛弃,但学习气氛非常特别。我还是抓紧时间尽量再多学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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