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仓有树
毕竟薛衣人不是任我行,贺小乐没有什么非赢他不可的理由。
贺小乐的剑势弱了,整个人的气势也肉眼可见的低了下来。
薛衣人的剑就要临身,却听贺小乐道:“我败了。”
剑停在了他的胸口处,薛衣人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贺小乐毫无形象地往地上一坐,他道:“我真的好累,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与其被你的剑刺穿胸膛,不如我自己先认输。”
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耍起赖。
薛衣人气呼呼地瞪着他,他当然知道自己已占了上风,他当然知道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自己胜,他当然知道贺小乐的话也都是真话。
可对手就这么直接了当的认输,实在让人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偏偏薛衣人又不能怪他不认真。凭什么说他不认真?贺小乐已同他打了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里,他绝对是十成十的认真。
薛衣人不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像贺小乐这么不在乎输赢的人,偏偏这样的人还能成为和他打上两个时辰的武林高手。
可武林高手的气派,武林高手对声名威望的爱惜,他是一点没有。
西门吹雪觉得贺小乐简直没眼看,身为剑者,怎能不战至最后一刻,怎能对自己的失败毫无羞愧之心?
看着面前三位剑者构成的“名画”,陆小凤觉得有趣极了。
眉头一挑,他心道,要是每个高手都像贺小乐这样,那这个世上恐怕再没有人会因为争第一而死了。
可惜,这世间的高手,多是如西门吹雪和薛衣人一般,宁愿死,也要拼一个高低。
不管薛衣人愿不愿意,这一战都算了结了。
他的目光落在仍旧坐在地上,把剑当支撑的贺小乐身上。
他道:“你难道一点都不会不甘心?”
贺小乐扬起头,对着他嘿嘿一笑,说道:“一点都不会不甘心,没人受伤没人死,这岂非乐事一件?”
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人生已经如此之短,又为何还要争短竞长?
薛衣人已老,他有些懂了。西门吹雪却还年少,他的人生路还很长,他当然没有办法明白。
薛衣人叹了一声,他将与西门吹雪的对战约在了三天以后。
看着西门吹雪年轻不服输的脸,薛衣人有一种预感。也许不久之后,这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就要易主了。
【作者有话说】
1.“他的剑剑身很长,比江湖人通用的还要长三四寸”修改自原著形容。
2.“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前两句出自戚继光的《练兵实纪·卷四·第五.校腰刀》,后两句没找到具体出处。
3.薛衣人的剑每次都是六剑,来自原著说法。
4.“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出自白居易《对酒五首》
第53章 江湖少年团(二十二)
◎人间悲喜◎
岁月如秋梧,声声催人老。
第三日的决战,新剑神终究是取代了老剑神。
薛衣人败了。
西门吹雪白衣染血,他受了不轻的伤,但这些伤都不致命,而他的剑却已没入薛衣人的胸膛半寸。
西门吹雪的剑并未再往前送去,但薛衣人知道,他输了。
或许从他上一次受伤得贺小乐医治开始,或许从薛笑人死在他的怀里开始,或许更早,早在他安居一隅,每日品味曾经的丰功伟绩开始,他的剑心便开始退了。
他极力挽救过,他也想像西门吹雪那样一心只有剑。
可惜他不是西门吹雪,他受不住寂寞,他喜欢松江府的热闹。
他喜欢世人对他的夸赞,他求名也求不被世间忘记。
薛衣人的剑钝了,西门吹雪的剑却更锋利了,此消彼长之下,结局已经注定。
西门吹雪收回了染血的剑,如松挺立,不言不语。
薛衣人看着手里陪伴了他一生的长剑,同样不语。
贺小乐忙上前去给两人止血治伤。
就像西门吹雪和薛衣人不能明白他为什么不在乎输赢一样,他同样也不能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性命。
他生气地说:“你们不能仗着有大夫在就乱来。”
西门吹雪忽然问他:“你为什么想要学医?你为何不肯好好学剑?”
贺小乐手一抖,西门吹雪这话简直让他梦回万梅山庄拜师的日子!
他重新给西门吹雪绑好绷带,低垂的目光里透着认真,他道:“我为什么要学剑?我为何不能好好学医?”
有些事本就毫无道理可言,一切不过是各人的选择而已。
西门吹雪一怔。
他忽然反应,自己的话其实是在干涉别人的人生。
他为什么要多此一问?
西门吹雪想了想,自问自答:“大概是有些遗憾吧。”
他也说不上来是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似有些空虚,有些寂寞,却还有些茫然。
他问自己,下一个该向谁挑战?
天下第一剑客已败,他还要不要继续找其他人挑战?
他当然也想跟贺小乐打一场,贺小乐的剑法同样让他惊喜。但他知道,以贺小乐的性格,却绝不会同他打。
他看着贺小乐,幽幽叹了一口气。
贺小乐没管他,处理好他的伤势之后,便径自走向了薛衣人。
薛衣人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
贺小乐不明白,输了既然会痛苦,又何必一定要去比试?
岂不知,不比的话就绝不会输?
薛衣人的伤口并不深,只是一直在往外渗着血。
贺小乐给他撒了止血的药粉,见他依旧毫无反应,有些担心他的状况。
陆小凤拍了拍他的胳膊,小声道:“离开吧,让薛庄主自己一个人呆一会。”
贺小乐收起东西,点了点头。
少年们离开了。
花园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一阵秋风吹过,扫下落叶几片。
梧叶滑过了薛衣人的剑,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寂静,无声。
贺小乐他们再见到薛衣人是两日后。
他的模样有些疲惫,但至少已不见那日的失魂落魄。
他问陆小凤关于“飞蛾行动”的计划。
陆小凤说了个大概,然后道:“至于每一步要怎么操作,就需要大家坐到一起来商量了。”
薛衣人点了点头,却是对要跟自己的老对头一起演戏这件事没什么反应。
把薛左两人搞定,回程去接苏蓉蓉他们的陆小凤几人却高兴不起来。
谁愿见英雄迟暮?谁愿见美人白头?
好在,等他们回到船上,迎接他们的,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们看到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他们看到了一张如春日动人的笑颜。
陆小凤想起了在花家的第一次见面,脑海中仍只剩下“好看”二字。
船已泊在了岸边,花满楼站在甲板上,迎接他素未谋面的朋友。
他终于瞧见了他们的脸。
哪怕第一次见,他也绝不会认错他们每一个人。
那个嚎啕着哭着向他奔来的,是贺小乐。
那个眼含热泪,身披红色披风对着他笑的,是陆小凤。
那个面无表情,眼里却有欣喜的,是西门吹雪。
花满楼张了张口,他本准备好了许多打招呼的台词,可等真正见到了,他却发现什么也不必说。
贺小乐紧紧抱住了他,一边哭一边叫道:“你的眼睛好了!你看得到了!”
陆小凤走近前来,贺小乐已把花满楼整个包住,他只得紧紧握了握花满楼的手。
真挚的情感最是动人。
在花满楼身后站着的苏蓉蓉和宋甜儿已泣不成声。
她们都是感性的人。感性的人总是更能体会别人的悲喜,总是会为别人的悲喜而流泪。
船上的人哭成了一片,可他们都很高兴,从没有一日像今日这样高兴。
陆小凤想,原来,人在笑已经不足以表达高兴情绪的时候,真的会哭。
他忽然想起当初贺小乐一边哭着想家一边却又说着高兴。
他想,原来他是真的高兴。
一点雪子忽然落在了贺小乐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