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仓有树
贺小乐愕然一瞬,喃喃道:“原来,已是冬天了。”
第一场冬雪,似乎也在庆祝花满楼的眼睛复明。
细碎的小雪,静悄悄地飘着,却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等到入夜,雪渐渐转大,一片片,如飞絮,如轻羽,将整个天地都铺成了白色,只有海水还是那样的幽深,不见一点白。
为了庆祝花满楼复明,晚上宋甜儿做了一桌子好菜,她还温了一些葡萄酒,一群人坐在炉火旁,饮酒,赏雪。
陆小凤唱了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就不唱了。
宋甜儿问他为什么不唱了,陆小凤笑道:“因为后面就不应景啦!”
他们不在边塞,此处也无胡马阴山。
花满楼笑着道:“若论应景,应是太白仙人的‘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陆小凤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花满楼注视着他的手,嘴角含笑。
他已不必去听别人的动静,也不必去听雪落寂寂,他可以直接看到陆小凤的手势,可以直接看到飞雪漫天,红炉点雪。
他想,这人世的风景可真美啊!
贺小乐黏在他的身边,总是不住地瞧他的眼睛。
感受到目光,花满楼望了回去,他笑着一遍遍同贺小乐道:“我的眼睛真的好了。”
可反观贺小乐的眼睛,却是又红又肿,看起来简直像患眼疾刚好的人是他一样。
宋甜儿笑话他:“小乐,你是我见过最会哭的男孩子了。难道你竟没学过‘男儿有泪不轻弹’?”
说起这个,贺小乐倒是理直气壮,他道:“岂不知后面还有一句‘只是未到伤心处’?”
宋甜儿捂着嘴笑:“那你这伤心处也太多了吧?”
贺小乐也不惭愧,他道:“做人当然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了,若是连哭笑都要为了旁人的目光而忍着,那也太累了。”
苏蓉蓉看向他的目光里透着赞赏和羡慕,她幽幽叹道:“这样浅显简单的道理,为何我过去不懂?”
陆小凤安慰道:“莫说是你,这世间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谁人不是活在别人的目光下?
哭要强忍,笑却强笑。
这漫漫人生路,又有几人能真正得到自由?
不若,敬今朝,祝明朝,日日有酒,常常欢乐。
陆小凤举起了酒杯:“敬朋友。”
众人跟着举杯:“敬朋友。”
有酒有友,人生尽好。
因为下大雪,他们在船上又住了几天。这几天贺小乐也没闲着,他从苏蓉蓉那里,把治疗花满楼的方子和步骤原原本本地学下来了。
陆小凤想起了贺小乐的表哥,他明白贺小乐这样急着学是为了他的表哥。可他不明白的是,难道治疗花满楼的办法可以同样治疗贺小乐的表哥?难道他们不止同样失明,甚至中了同样的毒?
可陆小凤问过花满楼如何中的毒,花满楼只说是意外,多的却不肯说了。
那他是不是可以从贺小乐的表哥那里,知道害花满楼失明的人是谁?
走向正在研究医书的贺小乐,陆小凤问道:“小乐,你的表哥是谁?”
贺小乐被他吓了一跳,手上的医书都给扔到了地上。
他讷讷地道:“我表哥就是我表哥啊。”
他这话简直说了等于没说。
陆小凤无奈道:“因为花满楼不肯告诉我给他眼睛下毒的人是谁,我想你的表哥既然中了同样的毒,应该可以从他那里知道消息。”
贺小乐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差点以为陆小凤已经知道了花满楼就是他表哥的事。
不过,陆小凤居然能从他跟苏蓉蓉学治眼睛想到这么多,该说不说,陆小凤真不愧是陆小凤。
可惜,就连他也一直以为花满楼的眼睛是因为生病,陆小凤的这个问题他也没有办法解答。
于是他只得摇摇头,说道:“表哥他也不会说的。”
陆小凤捏着下巴,紧紧皱着眉头,他在思考,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对人下了毒还能让人一直隐瞒。
是亲人?还是很难对付的人?
见过花如令和花五童的陆小凤觉得,应该不是亲人,那答案就只有很难对付的人。
可惜,光这点线索并不够知道对方是谁。
他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他甚至准备在见到楚留香后问一问他。或者,找到兰花先生里博闻强识,百晓江湖事的那一位——李红袖。
而现在,飞蛾行动就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1.“葡萄美酒夜光杯”出自王翰《凉州词二首·其一》
2.“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出自李白《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
3.“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出自李开先《宝剑记》
4.未成年不要喝酒。
第54章 江湖少年团(二十三)
◎飞蛾行动始◎
平静了许久的江湖上突然出了一件大事。
已结成亲家,化干戈为玉帛的薛家庄和掷杯山庄忽然又反目了。
——冬至日的黄昏,薛衣人与左轻侯将在崇明岛决战。
谁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湖人都在好奇,于是各种的小道消息满天飞。
有人说,是薛衣人输给了一个少年剑者,左轻侯嘲笑他老了不中用,被他听到了。薛衣人气不过,要跟左轻侯决斗。
有人说,是薛斌做了对不起左明珠的事,左明珠回家跟自己父亲哭诉,左轻侯气不过找上了薛家,结果被薛衣人奚落了一顿。左轻侯气不过,要跟薛衣人决斗。
当然,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说法。总之,老对头重新对上的可能性实在很多。
作为始作俑者之二的陆小凤和贺小乐,此时正在馄饨摊上吃馄饨。
听到这些流言,贺小乐有些抱歉地说道:“为了我们,让薛左两家背了这样的名,回头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才好。”
陆小凤笑道:“等揭开真相的时候,大家恐怕早就忘记薛左两家了。”
因为彼时大家眼里恐怕只剩下楚留香了。
岂不知,在许多人眼里,他已是个死人。
死人复生,而且还是像楚留香这样的人“死”而复生。那绝对是轰动江湖的大事,绝对足以掩盖其他的一切。
而在薛家庄,据说要决斗的两个人此时确实在“决斗”。
薛衣人和左轻侯坐在花园的凉亭里边下象棋。
如今,第一步已经走了出去。
薛衣人问道:“你说楚留香会为了我们两个老头子出来吗?”
左轻侯眯着眼,认真地看着棋盘道:“估计不会。不过,你居然这么痛快承认自己老了,还真是稀奇。”
岂不闻外面的人还在传,自己就是因为说了他一句老就要决斗?
薛衣人冷笑一声道:“老了就是老了,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左轻侯颔首,叹了一声道:“不错,看着那些少年人,我真正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不过老了又如何,含饴弄孙,不正是老人才配享有的天伦之乐。”
薛衣人看了他一眼,棋盘上进了一只马,而后道:“弄孙的人应该是我吧?你不过是外公而已。”
左轻侯进车的手一顿,他瞪着薛衣人道:“我可只有明珠一个女儿。”
薛衣人扎起心来不偿命,他道:“半个,施家还要了一半。”
左轻侯简直要气得厥过去,他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他施家有自己的女儿,明珠是我一个人的,外孙也是孙,薛衣人,你可不能不厚道。”
薛衣人笑了起来,他道:“果然。”
借尸还魂这种事,薛衣人从来都不信。现在,左轻侯的话已证实了他的猜测。
左轻侯一愣,他当然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早就猜到了?”
薛衣人有些轻蔑地看着他,不屑地说道:“这种事也就你会信。”
左轻侯不解:“那你怎么……”
他想问薛衣人怎么会同意薛斌同左明珠的婚事。
薛衣人道:“我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孩子们如此大费周章,我又怎么会去拂了他们的苦心?”
左轻侯苦笑着摇头,他叹道:“没想到啊,到头来,最想不开的人居然是我。”
薛衣人同样叹了一声,他道:“我们这些人,谁又想得开呢?”
他若想得开,就不会坐在这里跟左轻侯下棋了。
楚留香若是想得开,他也就不必“死”了。
薛衣人问左轻侯:“你知道那一年楚留香在慕容世家发生了什么吗?”
馄饨摊上,陆小凤问了贺小乐同一个问题。
这件事当然是个迷。
人们只知道,上一任的慕容死了,楚留香走了,而在他走后不久,林还玉也死了。
谁也说不清,到底是林还玉死在前,还是楚留香“死”在前。
慕容在江湖上的名声很好,人人称赞他武艺高强,为人仗义。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死了,慕容世家却对他的死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