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逢初雪
“怎么今儿个村子里这么安静。”
等到秦铭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岐县想要再讨一口水喝时,一进入村子,秦铭就莫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在田里耕种的农夫不见了,家家户户的院子里也没有一点声响,秦铭等人一路慢行到老李家的院子前时,也发现那三个好动的孩子不在附近。
秦铭疑惑不已,不知道人都去哪了,倒是对血腥气息极为敏感的沈浮白忽然面色一变,低声对他道:“教主,似乎有血腥味。”
秦铭也不由自主地心中一跳,仔细感知时便也发现了空中飘来的血腥气息,他手指无意间握住马缰绳,沉声道:“去看看。”
于是,众人沿着血腥的味道慢慢往前走着,直到离一处后山的空地越来越近,血腥味便也越来越浓,隐隐还能闻到一股焦煳的味道。
“这是……”沈浮白的脸色愈发难看,“好像被火烧过。”
“……快走。”秦铭心中不好的预感也逐渐强烈,几乎无法抑制胸口的心跳,最快速度进行搜索。
而当他终于来到后山一处新动过土的巨坑之地时,便能够闻到强烈的刺鼻血腥味和焦煳味,随着魔教弟子将那坑翻开之时,一具具已经被烧得焦黑的尸体也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帘,强烈冲击着众人的视线——
“……”秦铭的瞳孔猛地一缩,胸前剧烈起伏起来,差点脸色铁青的捂住口鼻。
就连沈浮白也面色铁青地望着这些尸体,紧紧攥紧了手掌。
死了!竟然死了这么多人!!
谁也不曾想过那日一别便是永别,心中的震惊和悲伤几乎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们……被人杀死,之后又被焚烧埋藏此处。”魔教弟子强忍着恶心检查起来,最终禀告了秦铭,“时间不超过半日,是昨晚下的手。”
而秦铭的目光在落在那熟悉的三个孩子和身边的木剑之时,则瞬间涌出深深的怒火,几乎双目赤红,杀气迸发。
他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整个人宛如陷入强烈的愤怒一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谁干的!”
“敢对本座看好的人下手……”
“本座要杀了他!”
“杀了他!!”
整个村庄三十九口人,此处已然埋葬三十八口,完完全全被屠得干净!
秦铭无法想象,有人会对这些朴实的农民动手,甚至毁尸灭迹。
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间,秦铭的脑海中此时此刻只有愤怒,只有报仇!
“教主息怒!”
但等到他对上沈浮白那有些担心的眼眸时,又不禁找到了几分理智,深吸一口气后,下令道,“找找村子还有没有幸存者,他们说不定知道凶手是谁!”
最后深深看了眼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的老李几人,秦铭不忍地别开视线,只垂在身侧的拳头五指深深陷入血肉之中,久久不肯松开。
他转过身,带领魔教弟子们踏上了寻找幸存者的旅程,几乎挨家挨户的搜遍了每一个房子,这才终于在天黑前,从一处枯井中找到了一双惊恐的眼睛。
“别怕,我们曾经来过村庄,你还有印象吗?”沈浮白尽可能轻声地对待这位看起来被吓坏了的少年。
少年年纪十三四岁,曾经也跟秦铭等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对方的眼眸堪称灵动,而此时此刻只剩下了恐惧和惊吓。
还好秦铭拿了一些陈略炼制的安神丸,让人给少年服下,少年这才断断续续讲述起了经过:“昨晚,有马车来到此地,因为有人在旁边耕地不小心惊到了马,所以里面的公子便受了惊……那公子气得想要杀了吓马车之人,老李家的三个孩子看见了,就拿着木剑冲了上去,说什么要替天行道,锄强扶弱……”
“那公子被他们攻击的吃了痛,愤怒地派手下杀了孩子们,附近看见的大人纷纷想要阻拦,却被一剑刺死……”
说到这里,少年哽咽起来,泪水又一次落下,泣不成声:“那公子的手下提醒道现在正值武林大会,若是杀了人传出去会对大公子不利……所以、所以他们就杀了……杀了所有的目击者,所有村子的人都不能放过……”
“我因为惊恐,下意识跳入枯井之中,这才逃过一劫,若不是你们……恐怕,也只会饿死了,多谢公子……”
听到少年所说的经过,秦铭憋着的怒火再也无法隐忍,掌心狠狠砸在桌子上,坚硬的木桌便猛然坍塌,碎落一地。
“岂有此理!”秦铭站起身,眼中满是杀意,“世间竟还有这般心狠手辣之人,本座势必要杀了他,还这些无辜枉死的生灵一份安宁!”
“教主圣明!”沈浮白也强忍着怒气附和道,于是他又详细问向少年,“你可听到那公子叫什么,或者其他的身份线索了?”
少年擦着眼泪,泪水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不断落下:“我只听到,他们管那个公子叫萧公子……其余一概不知。”
“萧?!”刹那间,秦铭与沈浮白面色一变,不由得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提起这姓萧的公子,他们之前在酒楼里便正好结识了一位,不过萧和是堂堂正正的大侠,不可能做这种狠辣之事……但萧和却曾经提到过,他有一弟弟,名萧及,还说过他们回去时可能会碰见对方……
可是武林盟主的弟弟,会是这种货色吗?
秦铭心中疑惑不已,不敢妄下断言,不过既然知道凶手姓萧,那就好办了:“查,你们去附近村落寻找证据,看看昨夜到底有谁经过岐县,又往那边去了。”
“另外。”秦铭看了眼沈浮白,“将此事飞鸽传书给钱小豆,让他利用情报阁也找找看,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一桩桩人命在他面前消失,秦铭没办法捂住眼睛堵住耳朵装作听不见,他暂时压下若凶手真的是萧及之后的麻烦事,尽一切可能性去追查凶手。而等魔教弟子都行动之后,他则与少年再一次回到那深坑之中,认认真真地为每一村民挖了一个坟墓,郑重地让这些人下了葬。
“……我不知道我能够为你们做多少事,但只求不愧于心,不愧于天地。”
和煦的夏风吹拂他的脸庞,也吹散了他语气中蕴含的杀意。
……
教主一发怒,弟子抖三抖。
在一日后,魔教弟子便效率极高的回禀了秦铭。
“岐县确实有很多路过的江湖侠客,而那萧及便是其中之一。”
“萧及身体不好,确实是驾马车而来,被人亲眼目睹。身边还有两个下属负责保护他。”
“夜里村庄一直都很安静,因而无人发现异常,据说萧及便是夜里匆匆到达的苏郡,大概也要去参加武林大会。”
……一句一句证词都将指向萧及便是屠杀村落的罪魁祸首,尽管秦铭再怎么疑惑为何萧和那样的大侠会有这种完全相反的弟弟,但事实却让他坚信,他的判断没有错。
正巧钱小豆那边也及时地飞鸽传书一封,带来了关于萧及的基本情报与其的肖像画。
“家中颇为受宠,因此性格顽劣,曾落入陷阱断了经脉,从此性格更加喜怒无常,时常仗着萧和这个兄长的威势欺辱恐吓他人……”秦铭默默念下这段记载,几乎是进一步确认了萧及是凶手的事实。
再由幸存少年指认出萧及的画像正是那日杀戮之人,便再无质疑。
只是……
当魔教弟子们都期待地看向秦铭,等待教主下令抓人之时,秦铭却露出犹豫迟疑的神色,良久未曾说话。
魔教弟子们面面相觑:“教主总不能也畏惧武林盟主的名声吧,怎么还不去宰了萧及那孙子?”
“你们懂什么。”沈浮白瞪了他们胡乱说话的人一眼,“教主哪里是怕萧和,只是因为与武林盟主敌对会危害我教,故而担忧罢了。”
当然,沈浮白绝不承认,还有一点是因为教主和萧和惺惺相惜,所以教主不想与萧和敌对。
只是没想到,他猜出的两点,都不是秦铭迟疑的主要原因,秦铭头疼地叹息道:“本座并不畏惧与萧和对抗,不如说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会出现这种可能的准备……虽说与萧和敌对后会比较麻烦,可若是我们无错,问心无愧,那便应该坚持到底,又有何惧呢?”
见此,沈浮白茫然了:“那教主所迟疑的是……?”
秦铭摇摇头,视线落在他的右手手腕:“你忘了,萧和有恩于我们。”
“若不是他的提醒,你的右手手腕或许会落下残疾……无论如何,此恩重于泰山,不可不报。但我们如今却要恩将仇报杀其亲人……”
秦铭沉思道:“手刃其手足,无异于手刃恩人,故而我实在难下此手。”
沈浮白一怔,忽然从袖口拿出那熟悉的瓷瓶,正是萧和赐予他的宝贵的伤药,他只用了一次便觉得伤势大好,爱不释手,因而放在袖中随时上药。
教主原来是因为此事而迟疑。
“萧和有恩于我,并非是教主您……”
沈浮白试图辩解,秦铭却再次摇头,“不,你是我的下属,你的恩我应该替你偿还,这才是我作为教主应尽的责任。”
“可知恩不报,非为人也,更何况是恩将仇报呢?”
沈浮白抿紧唇,眸光微动之时,又见秦铭站起身,叹息道:“但,若是就此放过萧及,那三十八口性命幽魂,将彻夜难眠永无安息之日……我心中亦是沉痛无比。”
“且让本座再想一想,该如何解决此事吧。”
秦铭头疼地负过手,独自一人沿着月光下的小路走去,面露思索。
而沈浮白则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纠结,感动,迟疑与不舍……双手紧紧攥紧,又最终慢慢松开。
眼眸也彻底清明起来。
当夜,沈浮白闭眼凝神,直到月光彻底笼罩大地,这才拿起浮云剑,朝着马厩走去。
“沈执事?”负责守夜的弟子疑惑地看着他仿佛要出行的模样,“您是要出去吗?”
“有点事要解决。”沈浮白淡淡颔首,随即翻身上马。
守夜弟子帮忙牵着他的马走出马厩,还不忘感慨道,“也不知道教主思考得怎么样了,这种恩仇两难之事最难解决。”
他只是随口抱怨一句,却没想到马上的沈浮白却忽然接口道:“马上就要有结果了。”
守夜弟子一愣,连忙急切道:“会如何做?”
“解铃还须系铃人。”
沈浮白垂眸看他一眼,眼底藏着决然和一往无前的勇猛,瞳孔一时间竟比月亮更加明亮!
“——若是我天亮前未曾归来,告诉教主,便不必再等我了!”
说着,猛然挥舞马鞭,如同风一般消失在了守夜弟子的眼帘。
守夜弟子觉得他的这句话有些不对,思来想去,还是不安地将此事禀告给了秦铭,于是刚刚决定纵使背负骂名也要向萧及复仇的秦铭便猛然一惊:“你说什么,沈浮白一个人走了,往苏郡的方向?”
秦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眉宇紧紧蹙起,思索着沈浮白独自离去的可能性,随即豁然站起身。
“难道他孤身一人去找萧及了?”
如若萧及犯下错误,那他最先会去躲避的地方应该就是……萧和所在之地。
“不好!备马!”想到某种可能性,秦铭便再无法坚持在原地等待,决定前去寻人,“我们快点去追!”
*
沈浮白此刻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苏郡。
以他的聪明才智,自然猜到了萧及会在苏郡的哪里,而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就这样孤身一人来到萧和所在的府邸。
夜色浓郁,星光黯淡,他换上一身黑衣,蒙着面,持着剑悄然潜入府中。
若是能够直白地寻到萧及的位置,或许能够免去许多麻烦,可事情必定不会那么顺利,沈浮白料到了有许多阻碍,或许是有华真宗之人发现了他的行踪,或许是萧及根本不在此处,但他仍旧没有料到,他一上来就碰见了最难缠,最危险的对手。
一把剑在夜空中突然开辟气海,直直朝他的脸颊射去,若不是沈浮白内心一凛,猛然侧身躲避,差点就被此剑正中。
而当他眯起眼睛瞬间抬眸看向射出银剑的位置时,便看见那熟悉的人影懒洋洋坐在房檐之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他。
三千发丝仍旧是熟悉地散在脑后,他似笑非笑道:“阁下是何人,又为何要在深夜偷偷摸摸前来,不如上来,与我一同喝一杯酒。”
看清那人容貌的一瞬间,沈浮白便瞳孔一缩,产生了如同泰山一般的压力,就是那么巧,天下青年中最年轻有为,实力最高的那个人,偏偏被他给碰到了,偷袭已然再无可能。
“我不找你。”沈浮白尽可能压低声线,让萧和听不出他是谁,“我来找萧及,他可在此处?”
萧和露出疑惑之态,完全没想到他的目的与自己弟弟有关,连喝酒的动作都停止了:“你找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