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鹤一只
从场面平静下来之后,花满舟一直用欲言又止的眼神注视着阿爸,在场之人都知道花家七公子目不能视,当然能猜到花满舟是想请阿爸为弟弟治疗双眼。
宫九率先站起身,对着阿爸道:“你给我等着。”
阿爸冷酷道:“逆子,别来烦我,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宫九拳头硬了,但其余人都看着他,宫九便向花满舟递去几张银票,道:“多有得罪,抱歉。”
花满舟吃惊推拒道:“世子殿下,不必如此——”
阿爸说:“你收下,其中应当也有我的份。”
这下吃惊的人又增加了几位,尤其是世子殿下没有否认,惊讶的深情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太平王世子,与阿爸究竟是什么关系?
花满舟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毕竟他还想请阿爸为花满楼治眼睛,若是就此收下,他与阿爸之间的联系便没了。
宫九不是很有耐心的人,尤其是阿爸就在跟前、他却无法对人出手,更令他心中躁动,于是他将银票扔到花满舟怀里,甩袖离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衣袖狠狠从阿爸身上拍过。
“……”
众人沉默。
别的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肯定是太平王世子与阿爸不是很对付。
叶孤城也默默起身,道:“不打扰诸位了,在下先行一步。”
方应看倒是很想留下来看热闹,但无情和冷血一左一右位于阿爸身边,气氛相当微妙,于是识相地起身告辞。
出了门,方应看便直接追向还未走远的叶城主。
酒楼内,阿爸不说话,花满舟怀着忐忑的心情向阿爸表达了自己的请求,出乎他意料的是,阿爸沉思片刻,竟然十分之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陆小凤昨天跟我提过这件事,我答应了。”阿爸说,“正巧我在京城有事,短时间内不会离开,让他尽快来吧。”
花满舟被他的爽快惊到了,感激陆小凤之余,又有点呆滞。
这发展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啊……花满楼本以为会是一场十分煎熬、复杂、纠结的拉锯战,甚至早就想好了该用什么做交易才能让阿爸答应。
无情干咳一声,花满舟回神,连连答应,并保证立刻让人去杭州将病人带来。
难道,阿爸其实是个医者仁心的大好人?
花满舟冒出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因为阿爸的爽快而生出的好感在看到对方继续像没事人一样转遍酒楼中的每个房间中时,又飞快地减少了。
冷血捕头不知为什么有点尴尬地对他道:“请不要在意……他总是这样。”
花满舟笑了笑,道:“世子殿下给的钱很多了,足够弥补亏损。”
就算最后不够,花满舟也不会计较,看到无情捕头行走自如的健康模样,他仿佛看到弟弟花满楼眼睛明亮、对着鲜花微笑的模样。
*
无情对阿爸所说的“在京城有事要做”很是在意。
他在京城做的事还不够多吗?
从金福酒楼离开之后,无情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冷血曾说过阿爸似乎在翻阅卷宗、有要找的人,可无情还没见到他说的弟子们,如今又得知还有可能存在与阿爸有关联的人……如果能提前找到阿爸要找的人,也许他们对阿爸的了解能更进一步。
无情走进六扇门存放卷宗的书房,灰尘在光束下飞舞,他目的明确,根据冷血观察过后得出的结论,找到了最近三年的失踪案件。
有些人失踪不一定会上报衙门,譬如本身就见不得人、或是同族人之间相互隐瞒蒙蔽,所以无情自己也清楚,他的预想极难实现。
无情捧着卷宗,蹙眉深思。
耳边忽地响起一道声音:
“你好像有麻烦?”
“——”
无情僵硬地扭头。
书架与墙壁构成的阴影中,站着漆黑的阿爸。他的动作和无情十分相似,捧着卷宗,正微微侧头,似乎透过兜帽注视着无情。
——对无情来说,问他是否有麻烦的家伙正是一个无时不刻都在困扰他的大麻烦。
无情合起卷宗,光线昏暗,寂静无声,只他和阿爸两人独处着实很像和鬼面对面,即使是无情捕头也控制不住地后背发凉。
“我没什么麻烦,只是听说你在找人,在想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地方。”
无情淡定地说。
对阿爸讲迂回委婉是行不通的,无情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他问道:“我能知道你要找什么人吗?”
“……”阿爸沉默了片刻,“哦,你是六扇门的捕头。找人是可以请你帮忙的。”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说的内容透露出一种“原来如此,我竟然没想到”的意思。
无情希望这只是自己多想了,否则他的心情会更复杂,更微妙。
“对。”无情平静地回应阿爸的话,“有什么我能帮上你的吗?”
阿爸说:“我的弟子中有人要寻亲,分别是一男一女,一个二十二,一个十三,唯一的线索是远福镖局,但远福镖局一年前破产,所有东西全部变卖,人都散了,线索就此中断。”
无情若有所思,问道:“要找的这两人不是兄妹么?”
“是我弟子各自的亲人。”阿爸说,“你帮我找一找。”
这时候,无情有种自己对面是个正常人的错觉。但他知道这是错觉,因为相似的场景发生过许多次,不能当真,更不能报以奢望。
无情道:“我可以帮你查找线索,但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若有需求,可以告诉我们。”无情说,“冷血是你的队友,不是吗?”
这是一点属于无情捕头的小心机。阿爸不可控,但可以尽量提前知晓阿爸的行动——为此甚至可以利用一下冷血的“队友”身份。
阿爸却笑了起来。
他合起卷宗,放回书架上,随后上前拍拍无情的肩膀,道:“你不用一直盯着我,我不做坏事。”
无情盯着兜帽下的半张脸,直言道:“我想相信你,但你的态度不够明确。”
阿爸收回手,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便继续看着,直到看明白吧。”
说罢,阿爸从无情身边走过,推开窗子,室内光线一亮,阿爸翻窗离开。
“……”
无情看着左边的门,又看向右边的窗。
为什么非要走窗户不可……
第59章 刷新阿爸的N个点位。
‖晋。江文学城独发‖
*
从金福酒楼离开之后,神通侯方应看追上了并未走远的白云城主,对于他的邀请,叶孤城婉言拒绝,也像是看出方应看的意图,留下了一句令方应看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语。
“方小侯爷,有些事不必心急。”叶城主直视着他,沉静的双眼中满是疲惫,“他已经看到你了。”
回到侯府,直到夜幕降临,方应看也在思考这句话是否有什么深意。单从表意来说,叶孤城的意思是“那个人”迟早会来找他……往深处想,也只有这一个意思。
方应看罕见地有点茫然,叶孤城凭什么说得如此笃定?他莫非从“那个人”那里知道了什么消息?
聪明人总会想得太多,非要从一句话里分辨出究竟有什么含义,对自己是否有利,但叶孤城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方应看在阿爸跟前露面,从始至终又表现得不像一般人——阿爸有九十九的可能去见他。
神通侯不理解阿爸做事不需要理由,故而百思不得其解。
……
夜已深,万籁俱寂,方小侯爷忽地从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
深沉的黑暗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不是黑暗。
方应看缓缓转头,对上床边的黑影,黑影的兜帽下是更为浓重的黑暗,无声无息。
——他的身影挡住月光,长影与床栏相连,构造出一片阴森黑暗的角落。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闯进来的?
他在自己床边站了多久?
方应看汗毛倒竖,比起被对方窥视睡颜的不悦,在心中蔓延更多的是对未知的惊疑、恐惧,已经在瞬间意识到彼此差距的无力之感。
假若他此时翻身而起,攻击对方,后果已经可以预料到——那只会是一场失败的反击。
方应看缓缓坐起身,被子下的手缓缓握住血河剑的剑柄。
黑衣人微微抬头,方应看听到看兜帽摩擦发出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天地间仿佛忽然有了声音,耳畔骤然响起风吹枝叶的簌簌作响声。
紧接着,方应看听到他说:“你的剑真特殊。”
语气平淡,仿佛一句闲谈。
血河剑的模样确实很特殊,不是寻常剑一般笔直尖锐,而是扭曲、略有些狰狞,上面有着像河水分支似的血红纹路,因此得名为“血河剑”。
但方应看心里一突,又想多了。
阿爸举起手里的书——方应看完全没察觉到他是何时拿出那本册子的,再一细看,那分明是方应看藏在暗格里的书。
方应看:……
这人就是个贼!还是行事无忌的贼!
阿爸翻着手里的册子,翻页的唰唰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十分响亮,他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你看起来浓眉大眼是个好人,私底下竟然这么会做生意。”
方应看因这奇异的发展而感到惊疑不定,在他看来,深夜来访、寻找秘密、当面对质的时候怎么都不该是如此这般闲话家常的发展。
等他想到白天阿爸在金福酒楼中的表现,又有点不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