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酒花间
前头的官职和爵位很重要,後面的判大名府更重要,因为这意味着文相公要到大名府上任。
政事堂可以有四个五个宰相,但是不能只有两位,文相公离开京城,原本的副相曾公亮往前进了一步,正式成为大宋的宰相之一。
之後没两天,把文相公骂到离开京城的审官院一把手韩绛韩大人也因为中伤宰相被贬出京。
文相公前脚去大名府,他後脚就去商州上任当知州。
还有王珪王大人,这位倒是没有中伤宰相,他是家里有事直接请辞,好好一个翰林学士就这麽带上行囊包袱款款的回了老家成都府。
韩绛和王珪都是今年春闱的考官,苏景殊对他们还算关注,除了这几位,还有好些以各种理由出京前去边地各州任职的官员。
边地各州府也要有官,朝廷派人去那边任职再正常不过,但是全部从京官中选人就不太正常了。
在官家这麽安排之前,那些地方从来都是被贬的官员才会去的。
如今这虽然也是被贬,但是怎麽看怎麽不对劲,他们被贬的理由根本立不住脚。
宰相被弹劾很正常,朝中有谏院和御史台这两个时刻盯着文武百官的监察机构在,是个官都跑不掉被弹劾,宰相身居高位更是被弹劾的重点人物,有时候出门去酒楼吃饭花的钱多了都能被弹劾。
只要不是什麽大错,皇帝从来不会拿那些鸡毛蒜皮的弹劾来问罪。
现在可好,先是文相公升官加爵明升暗降离开京城,再是弹劾的官儿以中伤宰相为由同样被贬,怎麽?他们俩提前商量好的?
总不能是官家觉得文相公主和不好,所以特意让他去大名府看看和辽国接壤的地方的百姓过的是什麽日子,好让文相公从主和变成主战吧?
而且要是只出现一对这样的也就算了,偏偏这次被贬的官员中有好些都是因为被弹劾或者是弹劾别人,那麽多人因为这种立不住脚的理由被贬出京,只要不是傻子肯定能看出来其中有猫腻。
官家这操作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到底是想不想让人看出猫腻啊?
小金大腿那里没打听出什麽,包大人这儿能不能有点儿坊间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小小苏神秘兮兮的打探消息,满怀期待的等包大人给他讲官家的计划一二三。
然而包拯只是笑笑,“官家自有他的用意,我等为臣者只需听命行事,不要打探那麽多。”
苏景殊坐回去,乖乖的给嘴巴拉上拉链,“好的好的,不打探。”
明白,官家的安排是朝廷机密,他想打听还不够资格。
没关系,反正早晚都能知道。
机密不能打探,那就换其他的话题。
小小苏这次换个人问,“公孙先生,您知道登州沙门岛是什麽情况吗?”
他要去登州,在去之前最好把能打听到的消息都打听出来。
政务之类的要到地方才能知道,能提前打探到的都是坊间传闻。
登州实在太过偏远,京城百姓谈及的不多,但是十句里有五句都会提到沙门岛,想不在意都不行。
不光百姓谈及登州会提到沙门岛,他想到登州时第一反应也是沙门岛。
大宋的刺配分等级,《宋刑统》中是这麽安排的,配隶重者沙门岛寨,其次岭表,其次三千里至邻州。
犯了事儿的人按照罪行轻重分为刺配本州、刺配邻州、刺配五百里、刺配一千里、刺配两千里、刺配三千里,以及刺配沙门岛或者其他地方。
看这个等级就知道,刺配沙门岛比刺配三千里还可怕,被刺配到其他地方可能还能等到朝廷大赦天下,到沙门岛就别想了,基本没有活着出来的可能。
沙门岛的凶险可见一斑。
不过别的地方当监狱也就算了,沙门岛所在的登州蓬莱县一听就知道是个仙气飘飘的地方,怎麽把最可怕的监狱设在那儿?
公孙策拿出纸和炭笔,画出登州沿海一带的大致形状,“景哥儿看,如果把你放在沙门岛,四面环海没有船只,你能逃出去吗?”
为什麽把罪大恶极的犯人流放去沙门岛?当然是防止他们越狱逃亡危害百姓。
但凡是下了大狱的,尤其是流放沙门岛的重犯,大部分都会武功。
不会武也犯不了那麽大的罪。
可是在罪不至死的情况下不能直接判死刑,于是就只能流放,仅仅靠狱卒就想管住那些大盗悍匪很难,朝廷只能在流放地上下功夫。
沙门岛四面环海,如果不会水没有船,就算逃出监狱也是死路一条,就算会水,朝廷控制住水路也能让他们无处可逃。
大宋曾经也试过将重犯流放到边陲一带,但是那样做并不安全,犯人不会想着效忠大宋,更不会觉得通敌叛国有什麽错,一旦中途逃跑就是给敌国送刀子。
辽国西夏时时刻刻想着进攻中原,大宋崇文抑武,边防本就是难题,那麽多穷凶极恶的犯人逃去敌国对大宋危害太大,就算流放也得流放个逃不出去的地方。
苏景殊想了想,有些迟疑的吐出两个字,“琼州?”
四面环海没法跑,海南岛也很符合这个要求。
公孙策笑笑,“的确有琼州,不过那是流放官员的地方,比沙门岛好一点。”
罪行没那麽重或者危害没那麽大的去琼州,穷凶极恶之辈就去沙门岛,比起沙门岛,远在海上的琼州都像个世外桃源。
根据例律:沙门寨监押不得挟私怨害流人,违者具事以闻,重寘其罪。
但是实际上牢房的管营向囚犯索要贿赂,索贿不成变着法地折磨、侮辱囚犯,甚至杀死囚犯的现象比比皆是,朝廷的禁令在那儿只是一纸空文。
沙门岛要受提点五岛使臣察举,还要受京东路提点刑狱使辖制。
前两年京东路转运使向官家上书说每年流放到沙门岛的有三百个人,这麽算的话十年里大概有三千个犯人被流放过去,而沙门岛被当做流放之地远不止十年。
但是据他所知,岛上的犯人实际上只有一百八十个。
就算皇帝多次下诏禁止虐杀囚犯也无济于事,那儿毕竟只是个监狱,是关押重犯的地方,被流放到沙门岛的犯人犯下的罪行离死刑只有一步之遥,没人在意他们是死是活。
苏景殊倒吸一口凉气,“公孙先生,官员犯事会被流放到那鬼地方吗?”
别别别别别这麽吓人,三千个人只活了一百八十个,大逃杀也不能这麽玩啊。
公孙策沉吟片刻,还没等他想出例子,旁边的包拯便说道,“真宗天禧年间,着作郎高清和襄州文学焦邕因罪流配沙门岛,沙门岛监押索贿不成虐杀二人,高清之子进京鸣冤告状,却因二人已死且屍骨无存,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小小苏:瑟瑟发抖.jpg
忽然感觉他二哥的被贬之旅也没那麽可怕了,就算去了海南好歹还能有吃有喝,要是被流放到沙门岛那还有活路吗?
那地方不是单纯的杀人,他们是虐杀啊!
第135章
*
话题选的不太对,古怪的氛围弥漫开来,正常的赶路都感觉像是在逃亡。
苏景殊听的头皮发麻,越发感觉沙门岛是个大逃杀游戏的副本,里面的犯人是游戏玩家,狱卒是NPC,存活率低于百分之六,怎麽看怎麽吓人。
偏偏公孙先生不觉得沙门岛有什麽可怕的,还颇有兴致的继续讲沙门岛的狱卒私底下会怎麽折磨囚犯。
监狱牢房里折磨人的法子数不胜数,可以让人痛苦的死去,还能让人生不如死的活着。
土布袋装满黄沙压在人身上,不消片刻就能让人绝了气息。
把刚吃饱的犯人倒吊在壁上塞住七窍,出去溜达一圈再回来,吊着的犯人便成了死的。
还有……
“先生,求您别说了。”苏景殊白着脸叫停,他去通州是去当通判,不是去提点刑狱,先生不用和他交流刑罚心得,他怕不知道什麽时候会用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的时候还好,提前之後可能会经历什麽的话他会自己把自己吓死。
小小苏敲敲车厢让车夫停下,手脚并用下车出去换个赶路方式。
他知道公孙先生没事儿喜欢研究刑具,这种偏门的小爱好先生自己留着就行,有什麽心得体会可以和包大人说,包大人和先生搭档了那麽多年肯定知道怎麽捧场。
马车里太危险,他出去骑马赶路,就不在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跟前凑热闹了。
包拯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无奈道,“先生何必吓唬他?”
公孙策很是无辜,“大人,学生只是随口一说,真正吓到景哥儿的分明是大人您。”
流放贼寇和流放官吏不一样,贼寇作恶多端谋财害命,流放刺配是他们应得的下场,官吏被刺配流放除了犯错之外还可能是站错队。
被政敌诬陷而下狱的不在少数,谁也不知道这种事情将来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对养尊处优的官员而言,沙门岛的确是个人间地狱。
那地方四面环海,犯人要先抵达登州,再从登州乘船到岛上,每年都有重犯被流放到沙门岛,傻小子要去登州当官,现在多听听没坏处。
包拯收回目光,“登州靠海,有渔盐之便,少不得私盐泛滥官商勾结。”
公孙策回道,“天下不法之事数不胜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那些事情自有登州的地方官去管。”
大人是人不是神,不可能将天下所有不公之事都解决掉,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要包大人操心,朝廷还要其他官员干什麽?
他们此行只需了解民情考察海防,路遇不平要为民做主,没有百姓伸冤便离开登州前去青州。
重头戏在青州柴王府,登州的事情有景哥儿足够。
那小子看起来单纯好骗,实际上只有他骗别人的份儿,想骗他可没那麽容易。
苏景殊不知道他下车後两位大佬又在车厢里讨论了些什麽,他只知道他不想听那些让人生不如死的酷刑。
不愧是能凭名号吓的江湖败类直接招供的公孙先生,这小爱好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这次出行带的人多,七八辆马车加上随行的护卫组成车队,看上去就是山贼劫匪见了也不敢抢的大户。
“景哥儿怎麽出来了?”白玉堂饶有兴趣的凑过来,不坐马车来骑马,从京城到登州那麽远的距离,这小子该不会想天天骑马吧?
苏景殊搓搓胳膊,神神秘秘的说道,“公孙先生在里面说狱卒折磨囚犯的法子,可吓人了。”
听的时候头皮发麻,换成给别人讲就不一样了,他不光能原封不动的复述下来,还能渲染气氛说的更加可怕。
公孙先生能面色如常的说那些刑罚,让他说他也行。
展昭看他们俩嘀嘀咕咕的也打马上前凑热闹,听到他们在说什麽後也沉默了。
要是有机会的话,公孙先生是不是还想去沙门岛上看看?
“也不知道那些狱卒的脑子是怎麽长的,怎麽能想出那麽多折腾人的法子?”苏景殊摸摸脖子,心有余悸的说道,“憋死闷死都很痛苦,还不如直接一刀砍了痛快。”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憋死闷死虽然能留个全屍,但是比起死前遭的那些罪,他宁肯不要这个全屍。
“流放到沙门岛的是活罪,怎麽跟非死不可了似的?”白五爷淡定的说道,“被发配到沙门岛是九死一生,如果你倒霉催的被发配到那地方,五爷在路上就能把你劫出来。”
九死一生又不是十死无生,不用那麽紧张。
朝廷每年往沙门岛流放那麽多人,路上逃跑的不在少数,江湖上朋友多的话找几个朋友接应一下,押送犯人的官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都知道沙门岛凶险,被发配到其他地方还好,被发配到沙门岛还不逃那不是脑子有病吗?
他以前对朝政毫无兴趣,当然,现在也一样,但是他听过的在流放路上逃跑的例子就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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