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酒花间
问题是百姓不可能不吃盐,买不起官盐就只能想其他法子,比如私盐。
盐巴堆积的时间长了会有损耗,然而朝廷规定那些损耗由主管屯盐的官吏赔偿,官府无利,百姓无盐,盐官心生怨恨,时间长了想不出乱子都难。
而登州自禁海至今几十年,百姓没了海运的收入後一直都这麽艰难。
这只是盐官竈户之间的矛盾,别的矛盾还有很多。
百姓过不下去就会落草为寇,登州境内大大小小的山贼营寨足有十好几个,官府说是经常去清剿,其实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大人要去登州为官,只怕不光要防备路上的劫匪,还要防备官场里的人。
私盐是暴利,登州有盐百姓却过的那麽穷,盐官还得每年自掏腰包去补那些损耗,其中肯定有人作梗,最可能的就是官商勾结。
他们大人肯定不愿和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要是不管的话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熬过任期就走,要是管的话,只怕三年的时间都得耗在这一件事情上,也有可能耗进去三年也无济于事。
苏景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怪官家要派包大人同去登州。”
贩卖私盐自古以来都是大案,他想管还不够资格,让包大人来管就合适多了。
知州程元有没有掺和进地方官商勾结中他不确定,但是登州前任通判急病而亡有古怪是肯定的,不然小金大腿也不会特意和他说。
具体是什麽情况要抵达登州才知道,待会儿再去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处打探打探,朝堂机密打探不出来,接下来要干的事情总能问问吧?
他堂堂登州通判,还是可能会被急病而亡的通判,就算死也得当个明白鬼。
沈仲元:……
大人,刚出京城别说那麽不吉利的话。
一行人离开京城一路往东北走,一路上走官道住官驿,除了离京城越远就越荒凉之外没什麽不习惯的。
上一次南下襄阳,荆湖一带水运发达,还是南北商队的中转站,虽然比不过京城,但是进城之後还是很繁华的。
往东北走就不一样了,京东路除了密州有市舶司商船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其他地方甚至不如蜀中的城池。
从京城到登州一千六百多里路,过了濮州就是郓州,郓州和南边济州交界处有八百里水泊梁山风景美如画。
公孙策在说梁山泊的景致有多美,白玉堂在说梁山泊里捞出来的鱼有多好吃,苏景殊只能想起来梁山泊的一百单八将。
穿过郓州继续向东,过了兖州、淄州就是青州。
小小苏以为他们要一路往东,没想到到了郓州後车队调转方向往南走了,“大人,我们不走淄州吗?”
包拯摇摇头,“不走淄州,稍後过兖州、沂州,我们去密州看看。”
柴王爷的六十大寿在八月,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花在路上。
先去密州看看,然後再去登州,等两边的事情都结束了再去青州给柴王爷贺寿。
柴王爷名义上为王爷,实际上的封号只是崇义公,喊柴王爷只是朝野对他的尊称。
太祖皇帝当年虽然不想杀光周世宗的後人,但也不想让他的後人继续处在高位,而是希望他们都成为无足轻重的人物,最好平平无奇泯然腥耍佣哉允险ǖ挠跋臁�
虽说太祖皇帝曾留下遗训: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内赐自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看着像是要善待世宗後人。
可问题是,真正的世宗之後不是早夭就是被人收养改姓藏于民间,根本没有後人能让赵氏帝王厚待。
仁宗皇帝继位後心血来潮说感念柴氏,于是派人找到如今这位柴王爷封为崇义公,命其继续祭祀後周皇室。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善待的并非世宗之後,更非後周皇室。
柴王爷不是周世宗柴荣的直系後人,而是柴氏的旁支,和世宗柴荣有血缘关系,和後周皇室是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他一直觉得柴王府想造反也没有足够的理由。
世宗柴荣的皇位继承于大周开国之君郭威,那时候的世宗还叫郭荣,是太祖皇帝黄袍加身後硬给人家恢复的本姓,史书上记载的也都是柴荣,所以世人都忘了前朝是郭氏而非柴氏。
周太祖建国时说过为什麽国号为周,他说他家祖上是周文王姬昌之弟虢叔,所以他当皇帝理应用国号为“周”。
有资格当大周皇帝的必须姓郭,要是皇位上坐着的人不姓郭,那就是谋朝篡位。
若非如此,他们太祖皇帝也不会将叫了一辈子郭荣的周世宗改回柴姓,还把他的子嗣全都从郭姓改成柴。
大周的江山本是郭氏,和柴氏一点关系都没有,柴王爷又不是周世宗之後,他柴王府造哪门子的反夺哪门子的江山?
正是因为如此,他几次猜测事情可能和柴王府有关又几次推翻。
猜来猜去不如直接去查,连襄阳王都能勾结契丹人,世上没有什麽事情不可能发生。
朝廷的市舶司只有广州、杭州、明州、泉州、密州这几处,除了密州其他都在南方,如果襄阳王背後之人出自柴王府,直接去青州可能查不出什麽,去密州市舶司更容易找出线索。
大笔黄金来路不明,他和公孙先生私下里讨论过很多次,那些黄金只靠私自采矿很难积累那麽多,只靠市舶司的话也不太可能。
黄金的数量太大,市舶司不可能一直没有消息泄露出来,因此最大的可能就是既有海外来的黄金也有私自开采的黄金。
齐鲁之地青州、潍州、密州、莱州、登州都有矿,有些在朝廷的管辖之下,还有更多的是朝廷没有勘探出来的矿,不知道他们私自开采的矿会在什麽地方。
苏景殊正了神色,越发感觉案情不简单。
有密谋造反的味道了。
先前襄阳王造反感觉像闹着玩,现在这苦思冥想依旧找不到头绪的情况才有大反派的感觉。
青州、潍州、密州、莱州、登州都在山东半岛上,目前已知青州、密州都可能找到线索,那登州呢?
虽然登州穷,但是登州最靠海,当年没有禁止和辽东来往时也是阔绰过的,那儿不光有渔盐,还有沙门岛那个令人闻之色变的人间炼狱。
苏景殊继续说道,“包大人,听说登州百姓以取卤之法制盐,富炼海水刮碱淋卤可以十得六七,但是那些制盐的百姓却吃不起盐。”
包拯顿了一下,“榷盐之法乃是朝廷所定,想改的话不是不行,但是有解决之法并让朝中诸公同意。”
苏景殊皱着脸叹气,“要是没有办法呢?”
包拯拍拍他的肩膀,“没有新法,只能依循旧例。”
苏景殊:……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虽然还没到登州,但是他已经能想到到地方後会过上什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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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落泪.jpg
京东路那麽多州,很多州都有特産可以远销海外,尤其密州有板桥镇港口水深开阔可以容纳大船停留,市舶司的商税占了全州赋税收入的一大半。
虽然密州多山多水多洼地,虽然密州常年蝗旱为灾,虽然密州大部分田地只能种些麦豆,但是人家有市舶司。
反观登州,下辖四个县中,蓬莱、黄县是望县,牟平是紧县,还有个文登是中县。
大宋的县级大体沿用唐制,共分为赤、次赤、畿、次畿、望、紧、上、中、中下、下十等,京府的倚郭县为赤县,次府的倚郭县为次赤县,京府非倚郭的一般属县为畿县,次府非倚郭的一般属县为次畿县。
按照户口来分,户口在四千户以上的县为望县,三千到四千户的为紧县,两千到三千户的为上县,一千到两千户的为中县,五百到一千的是中下县,五百户一下的是下县。
登州四县加起来的户口都不到十万,旁边密州却有足足四十多万户,是谁羡慕了他不说。
同样是穷不适合种田,一边有通商港口一边没有通商港口,差距就是那麽大。
所以问题来了,朝廷将来能重开登州海运吗?
登州与辽东隔海相望,最近处只有两百里,中间还有大大小小的岛屿方便补给,只要朝廷开放海运,登州立刻就能恢复以前的繁华。
担心辽东有变的话可以加强海防,直接禁止登州海运不是因噎废食是什麽?
辽东能有什麽变故,不就是女真人吗?
现在的女真应该在和辽国较劲,完颜阿骨打估计都没有出生,他们完全可以趁这个机会知己知彼。
没有联金灭辽,打死都不会联金灭辽,但是可以坐山观虎斗,等两只老虎打的两败俱伤然後扒虎皮抽虎骨两虎十八吃。
好吧,他只是想想,朝廷的步军马军战斗力平平,水军的战斗力估计也不咋地,万一女真人真的顺着海峡从登州上岸,就登州那些兵还真不一定能拦住。
包拯揉揉额头,“景哥儿,官家派我们去登州就是要巡视海防。”
巡视海防,懂?
太祖皇帝当年曾在登州设四指挥官屯兵戍守,因为宋辽之间的战事多集中在北方,登州久无战事,指挥与水军便被调往他处,海军防务变得有名无实。
契丹人现在不敢轻易动兵,肯定会想其他法子破局,陆上不能进犯的话,海上呢?
登州防务松懈军备废弛,很有可能就会进入契丹人的视线。
辽东女真部落之间虽是纷斗不止,但是各部落反辽的态度很长一致。
然而完颜部新上任的首领乌古乃投靠辽国,辽帝任他为生女真部族节度使,女真部族之间因为对辽国态度不同已经分为两个阵营。
女真各部生乱,辽国也不会安稳。
所以说,登州海防必须得重视起来。
苏景殊听的心跳加速,但是又不敢确定,“包大人,加强海防会开海禁吗?”
如果能开海禁的话,他们登州就会成为风口上的猪。
呜呼~起飞~
包拯没有给准话,他也给不了准话,“此事要等朝中诸公商议之後才能定下。”
没有给准话也没什麽,朝中诸公能商议已经能说明官家有开海禁的想法。
想法都有了,离实施还远吗?
官家已经注意到辽东的女真部族,难不成真的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联金灭辽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挑动辽金至今的矛盾却没那麽危险,何况现在还没有金,有的只是被契丹人欺压的女真部族。
这要是乱起来,以辽国如今的情况肯定得元气大伤。
这叫什麽?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第136章
*
密州的市舶司坐落在板桥镇,离密州州城有近百里的路程,再往西走走就进了莱州地界儿。
百里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快马加鞭的话上午去下午就能到,坐马车走官道也只需要两天。
清晨的风带着些凉意,正是适合赶路的时辰。
队伍从密州州城修整好再出发,苏景殊第一次去通商港口很是兴奋,路上看什麽都觉得新鲜,“大人,和海外通商那麽赚钱,朝廷为什麽不多开几个港口用来和海外通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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