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酒花间
苏景殊:……
这就是你选了个基本上没什麽活儿的闲职的理由?
他说什麽来着,大宋这冗官的毛病改不了的话迟早还得有大问题。
不过想想庞昱的性子,让他任个闲职的确比留在京城权力中心更合适。
他任个闲职朝廷顶多出份俸禄,要是手握实权,总感觉世界线要歪到“铡庞昱”那边。
算了算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我爹说了,官家准备改官制。”庞衙内继续说道,“现在的观察推官是六品,等官家改完就会变成从八品,六品的官给我是浪费,从八品的官以我的本事翻不出什麽水花。”
他爹也是要面子的,给他安排的官职太低会让他爹没脸,安排好之後官制变动那就不是他爹的问题了。
一举两得,甚好甚好。
就是对他不太友好。
苏景殊:……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主题。
那麽问题来了,庞太师怎麽放心让儿子跑那麽远?让庞昱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更放心吗?
总不能京城的局面已经严峻到连庞太师都不敢保证能成功自保吧?
小小苏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再看看兴高采烈不知愁滋味的庞衙内,慎而又慎的问道,“登州穷苦,衙内怎麽会来这儿?”
庞昱大手一挥,“别处没意思,我来登州给你撑腰。”
他爹最开始给他挑的地方在京城周边,有什麽事情随时可以联系京城,但是他觉得离京城太近和在家闲着没什麽区别,不如离远点干点大事让他爹大吃一惊。
只要小夥伴带的好,纨绔也能迎来春天。
他都想好了,景哥儿遇到不太好处理的事情就让他来出面,他们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人挡杀人神挡杀神,再难缠的案犯也逃不过他们的手掌心。
像之前那个拖了大半年才结案的案子,如果当时他在登州肯定不会拖那麽久。
先把阿云的死鬼丈夫抓起来,再把她叔叔一家抓起来,还有村儿里的族老长辈统统都抓起来,多大的胆子啊逼迫女子孝期出嫁,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进了大牢就老实了。
以後再有类似的案子别急着上报京城,先让他去审,肯定比县衙州衙的衙役审的明白。
还有就是,官场上有背景好办事,景哥儿要顾及前途不能太过分,他不用啊,有什麽景哥儿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就让他去办,尤其是那种扮演恶霸假装仗势欺人的活儿,交给他绝对没问题。
“衙内和白五爷一定很有共同语言。”苏景殊捏捏眉心,“衙内准备住哪儿?登州这边好玩的挺多,在城里玩腻了的话可以去外面转转。”
来都来了,总不能再把人送回去,不是他自夸,现在在州城附近游玩绝对不用担心遇到劫匪。
御前四品带刀侍卫白玉堂闲着没事儿直接把周边各个山头清了一遍儿,禁军厢军都没动,他一个人顶得上城里所有兵丁。
幸好现在的白五爷和以前那个一言不合先动手的白五爷,他现在不光能以武力服人,还能以道理服人。
穷凶极恶的劫匪强盗只是少数,绝大部分还是活不下去才铤而走险落草为寇,在白五爷的连打带劝下很快都弃恶从善回归正道了。
非要当强盗的也有,那些人这会儿都在沙门岛,想见他们得打申请。
在打申请见那些穷凶极恶之辈之前,他得先带京城来的衙内见见登州的官员。
整个州衙除了知州和那几个掌管刑名钱粮的师爷天天忙的脚不沾地不能陪他胡闹外其他人有空都能带他上山下乡,来到登州就是登州的人,庞衙内到这儿任闲职怕是来错地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登州当官到底是什麽感受他现在不说,等庞昱在这儿待久了就知道了。
他们这地方不养闲人,娇生惯养的衙内来了也得下地干活哈哈哈哈哈。
“我只想见白五爷,不想见州衙里的官。”庞昱看着小夥伴的笑容心里有些发毛,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苏子安,你是不是在打什麽坏主意?”
苏通判笑眯眯,“怎麽会呢?”
庞昱越发警惕,“我特意来登州是为了给你撑腰,你不许坑我,不然我爹不会放过你、你爹的。”
苏景殊想想京城的老苏,再想想爱子心切的庞太师,非常笃定的说道,“放心,太师只会感谢我。”
当纨绔没前途,如果庞衙内能成为出名的好衙内,太师只会觉得他是良师益友,绝对不会找老苏的麻烦。
没错,就是这样。
庞昱:瑟瑟发抖。
有笑的跟狐狸一样的小夥伴在旁边,庞衙内接下来的行程乖的跟鹌鹑似的,倒是让州衙的官员有些意外。
不管怎麽说,庞衙内算是正式入职登州了。
近期京城的动静有点大,地方州府也都盯着京城的情况,新政牵一发动全身,政令下达到地方要忙活的还是他们。
许遵在京城待的时间比地方长,对王安石很是了解,知道老王出手动静肯定不会小,但是在看到庞太师把亲儿子弄到登州脸上的皱纹还是多了几条。
他知道京城不安稳,但是他们登州也没好哪儿去,这时候给他送来个小祖宗是想干什麽啊?他和庞太师也没仇啊。
许知州很头疼,但是人都到了也不能赶走,希望这位闻名京城的庞衙内不要在登州惹事,不然他许遵约摸也有成为许青天的潜质。
庞昱初来乍到,来州衙转了一圈就去熟悉住处去了,庞太师还是心疼儿子,虽然把人弄到了登州,但是仆从护卫带了一大群,只要庞昱不惹到地方军就能在登州横着走。
人多宅子就得大,庞家财大气粗,直接把苏景殊旁边的几处宅子都买下来打通了。
小小苏前几天还在嘀咕哪个大傻子这麽买房,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觉得大傻子不是庞昱而是他自己。
壕啊。
苏景殊本来准备和庞昱一起去看宅子,临走时又被许遵给留了下来。
许知州知道俩年轻人私交甚好,私交这种事情他也管不着,今儿要说的不是新来的庞推官,而是京城接下来可能会有的新动作。
他看过王安石前些年给仁宗皇帝写的万言书,那时候老王的想法就已经很明确,皇帝励精图治仁民爱物天下却还是越来越乱是因为根子上就出了问题,就算皇帝勤政臣子廉洁奉公也是治标不治本。
按照老王的说法,如今的法度不符合先王之政,这个先王之政不是大宋的祖宗之法,而是上古尧舜禹那些贤主。
大宋的祖宗之法靠不住,那就按照他的理解来重新解释先王之政,推行有大宋特色的先王之政,如此既不算违反祖宗之法也能让反对新政的人无法反驳。
问题就出在这里,借上古三皇五帝的名头来给新政铺路肯定要重释经典,儒家经典和科举取士息息相关,到时候牵扯到的就不只有朝中大臣,而是全天下的读书人。
总结:动静大的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现在有点慌。
苏景殊:……
完了,他也有点慌。
有大宋特色的先王之政?额……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
王小雱,你爹到底是什麽神仙啊!
重释经典肯定会触及意识形态问题,古代改革暂且不说,後世那些触及到意识形态问题的改革变法无一例外都会引起极大的阻力,官家和王叔父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太着急容易栽跟头啊亲!
第168章
*
王安石当年给仁宗皇帝写的万言书很多人都看过,苏景殊也不例外,他还知道当年仁宗皇帝看完之後什麽表示都没有,气的他们家王叔父差点自闭。
仁宗皇帝将那份奏疏扔在一边儿当看不见,几位宰辅心没那麽大,私底下没少讨论那封万言书上的内容,久而久之京城的官员就都对那篇万言书了如指掌。
老王当年在奏疏上写的明明白白,他要“改易更革”,要“变更天下之弊法以趋先王之意”,万言书里也说了现在最严重的两个问题,一是任人之失,二就是立法之弊。
立法之弊看阿云的案子就能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吵是不吵一吵吵半年,谁家好朝廷受得了这麽折腾?
而任人之失……这事儿比立法还难办。
苏景殊在州衙听了一脑门的官司,直到回到家里都没能缓过来。
这麽说吧,当年庆历新政就是在用人不当上栽了大跟头。
他们能保证自己能严于律己,能保证别人也和他们一样严于律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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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如今朝中的形势,他不觉得事情会朝着官家和老王预想的方向发展。
他们俩靠得住不代表所有大臣都靠得住,两位冷静点想想之前的新政是怎麽失败的,有没有感觉现在的局面比当年还不如?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前期稳着点慢着点真的不会让他们的变法大业毁于一旦。
小小苏大人叹了口气,趴在书房的桌子上郁闷不已。
前些年他对朝堂政事了解不多,单纯以为庆历新政失败是因为阻力太大加上仁宗皇帝摇摆不定,进入官场後才意识到失败的原因比他原本以为的复杂的多。
当年的阻力不光是利益牵扯,还有已经摆在明面上的党争。
范文正公刚刚被仁宗皇帝委以重任推行新政,石介就以一篇《庆历圣德颂》将他们架在火上烤。
或者说,他们本来就在火堆上,那篇《庆历圣德颂》又给他们添了把火,那篇文章无脑吹捧新政,骂反对新政的夏竦等人为大奸,直接把那些反对新政的当朝大员得罪的死死的。
新党旧党在朝中吵的不可开交,仁宗皇帝想用新党重振朝纲,开始的时候新党成员春风得意,旧党的大臣只能憋着火气。
憋着火气不代表他们什麽都干不了,一时间中书省弹劾范仲淹等人的奏疏堆成山。
夏竦夏英公直接去仁宗皇帝面前告状说范文正公等人结党营私,新党权势太大,韩琦、富弼等人掌握军权,西北前线的尹沫、狄青等人战功赫赫,欧阳修、余靖、蔡襄等人在谏院能督察百官,范仲淹本人更是不得了,官员的任免乃至升迁贬谪他都能管。
大权已经被新党把持,范仲淹他们看谁不顺眼就能随意罗织罪名弹劾罢黜,看上哪个职位都能把人弄下去换上他们自己的人,官家真的放心让他们继续一手遮天?
夏英公说的很吓人,不过当时新政刚推行没多久,仁宗皇帝信得过新党臣子的人品,并没有因为那些弹劾而停止新政,只是信得过是真,心里打鼓也是真。
仁宗皇帝的脾气大家夥儿都清楚,说好听点是从谏如流,说难听点就是耳根子软,明面上看着没有将夏英公的弹劾放在心上,私底下却还是拐弯抹角的询问,只要范仲淹否认他就能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范文正公知道仁宗皇帝在担心什麽,但是却没有和仁宗皇帝想的那样否认结党,而是直接承认了这件事。
皇帝优柔寡断,与其一直否认,不如让皇帝觉得朋党并不都是党同伐异不问是非的存在。
汉末的党锢之争和晚唐的牛李党争的确都危害朝廷,但是朋党也有正邪之分,不是所有的朋党都会危害朝廷,君子之间结党是为了家国社稷,和那些一心为私的小人不一样。
不这样解释不行,哪个读书人没有朋友,有朋友就能被扣上朋党的帽子,他早年就因为所谓的朋党被逐出京城,现在正是推行新政的关键时候,说什麽都不能再栽在这上面。
可惜范文正公还是高估了仁宗皇帝对他的信任,仁宗皇帝觉得从来没有什麽君子党,只要结党就肯定对朝廷没好处。
看晚唐时的牛李党争就知道,牛李两党都觉得自个儿是君子对方是小人,结果呢,最後还是把大唐给折腾没了。
那次君臣二人还说了什麽外人不清楚,反正新政没有受到影响,但是欧阳公知道这事儿後很不服,当即给皇帝写了份《朋党论》的奏折为老友打抱不平。
小人无朋,君子有党,君子行事遵行忠信爱惜名节,说要齐心协力干什麽就一定会有始有终,小人能这样吗?
周朝时君子结党醉兴盛,而周有国祚八百年,可见君子结党不厌其多,官家肯定能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
也不知道仁宗皇帝怎麽想的,上朝的时候把那封奏疏念个文武百官听,这下朝中吵的更厉害了,毕竟谁都不觉得自己是小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直接把局面搅和的乱成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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