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酒花间
姚古脸色大变,“老师,您要把我逐出师门了吗?”
他犯了什麽错要把他赶去国子监?
老师来西北时间短不知道,国子监在他们西军子弟中的名声非常不好,他这麽老实的孩子过去肯定被欺负的天天晚上哭着喊爹喊娘,老师忍心让他去那种地方受罪吗?
苏景殊啧了一声,“要不是我知道国子监是什麽样就被你骗过去了。”
姚古哭天抢地,“读书人去的学堂和我们去的学堂不一样,老师您信我。”
武将之子都是恩荫进入国子监,虽然也有很多文臣子孙恩荫入学,但是文臣向来瞧不起武将,正儿八经考进去的学子也觉得他们不学无术,他们武将之子进入国子监走到哪儿都要被欺负的啊。
“好好好,行行行,你先放开。”苏景殊把抱着他大腿的熊孩子踹走,一目十行看完信件,表情逐渐慎重,“官家派韩绛韩相公以参知政事之尊为陕西宣抚使全面主持对西夏的用兵。”
参知政事兼昭文馆大学士,地位比老王还高。
姚古瞬间恢复正常,“是的是的,就是那位韩相公。”
苏景殊擡头,“但是,他带了两个宣抚判官,一个叫吕大防,一个叫范纯仁。”
姚古对前头那个不太熟悉,但是後面那个他知道,“范文正公之子?好事儿啊!”
西军子弟多蒙范文正公提拔教诲,如今范文正公之子到西北当差,他们肯定得把人照顾好了。
就按照老师初到京兆府的标准来就行。
“你先别激动。”苏景殊敲敲桌子,“韩相公支持新法,但是吕大防和范纯仁早几年都因为反对新法被贬,你真觉得他们到西北是好事?”
姚古倒吸一口凉气,攀着桌子挣紮道,“他们只是反对新法,应该不会让我们把抢到手的地盘还给西夏吧?”
苏景殊:……
“那倒不至于。”
姚古放松下来,“那没事了。”
只要不会让他们放弃到手的地盘,什麽新党旧党乱七八糟的党在他这里都能算好人。
哦,还不能瞧不起武将。
第232章
*
范纯仁入仕早,他是范仲淹的长子,进入朝堂後很快就继承了范仲淹留下的人脉关系。
范文正公为大宋鞠躬尽瘁死而後已,范纯仁身为其子没有辱没家风,品行能力都为人称赞。
就是人太优秀了,所以当初他站出来反对青苗法的时候官家立刻把人外放到地方,生怕他和王安石各自拉起队伍互相攻讦忘了正事。
虽然最後也没挡住两拨大臣互骂,但是骂战的激烈程度尚在控制范围内。
苏景殊觉得就官家那谁跳的高就贬谁的架势,除了个别头铁的外也没人敢豁出去性命反对。
本朝不怎麽杀文臣,但是皇帝要杀你根本不用直接动刀子,只要贬的地方足够偏远,连官带家眷都能把命留在被贬的地方。
要是身体不够结实,可能在路上就会和这个美丽的世界说拜拜。
范大人几年前被贬出京,算算时间的确该挪地方了。
官家贬他没想要他的命,选的地方是离京城不远的河间府。
河间府知府,所有新法的推行都要经过他的手。
让一个反对新法的官员去主持地方新法要承担官员刻意阻挠的风险,偏偏范大人的人品做不出为了证明他是对的而为难百姓的事情,只能黑着脸努力让经过他手的新法不要变成害民之法。
不知道这几年在河间府推行新法的经历有没有让范大人改变主意,不改变主意也没什麽,大不了换到陕西继续黑脸办公。
安抚使是一路的最高军事长官,转运使是一路或者好几路的最高民政长官,宣抚使比较特殊,是战区才设置的最高统帅,职权尚在安抚使之上。
他这个安抚使司的机宜文字都能因为有推行新法的经验被拽去转运使司帮忙,范大人来了之後自然也逃不过借调的命运。
只要足够忙,就没有时间吵架。
范纯仁不用担心,就算政见不合也能和平共处,吕大防……
姚古紧张兮兮,“吕大人很危险?”
苏景殊摇头,“也不是危险,就是、嗯、可能不太好相处。”
姚古拉来个板凳坐下,“怎麽个不好相处法儿?”
“吕大人应该是你最不喜欢的那种人。”苏景殊的表情略有些古怪,“这麽说吧,关中一带言《礼》学当推吕氏,就是吕大防吕大人家的那个吕。”
端庄稳重,严肃古板,放在学堂是最能唬人的老夫子,放在官场也没好哪儿去。
苏大人搓搓胳膊,“我二哥说过,有人去吕家做客,吕大人坐在那儿肃着脸一言不发能把客人给吓跑,他们私底下都叫吕大人铁蛤蜊。”
更可怕的是,这麽严肃的吕家人不是一个,吕大人兄弟五个都这样,他们私底下切磋学问用的都是《礼》。
姚古听着这形容有点耳熟,“该不会是京兆府蓝田那一大家子吧?”
苏景殊幽幽擡眸,“恭喜你,答对了。”
“嘶!”小姚同学战术後仰,庆幸他只是个平头老百姓没机会和宣抚判官打交道。
就说刚才怎麽觉得吕大防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横渠先生身边有三个弟子分别叫吕大忠、吕大钧和吕大临,几个名字放在一起一听就是兄弟。
苏景殊躺在椅背上,“原来你听过他们兄弟几个的名声。”
“刚才只顾得想范文正公之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姚古摸摸鼻子,继续庆幸他们家从不逼小辈读书。
蓝田吕家兄弟五人四人登科,吕大忠、吕大钧和吕大临兄弟三个跟在横渠先生身边学习,吕大防在外为官。
因为他们家这一辈过于优秀,平时经常能从别人口中听到“人家吕家xxxx”“吕家孩子都行你们xxxx”之类的说辞。
西北文风不盛,但是期望小辈考科举考出眉目来的人家不在少数。
苏景殊啧了一声,“别人家的孩子”出现一个已经能让普通孩子压力山大,一下子出来五个简直不给普通人留活路。
“元帅说他过了中秋再回京兆府,你爹什麽时候回?”
姚古咧嘴笑道,“应该再过三五天就到。”
他爹在京城无牵无挂,正事办完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估计到的比先一步收到任命诏书的宣抚使和转运使都早。
苏景殊缓缓心情,打开信再细细看一遍。
陕西四路的人事变动有点大,得好好看看有多少不好相处的人。
武将那边不用管,怎麽调动都调不到狄元帅头上,他身为元帅的秘书什麽时候都能在西军当螃蟹。
文臣也不用太担心,这时候被官家派过来的肯定于战局有益,不然官家也不会把人派到陕西。
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他这是知道小韩相公和老王关系好,不知道的看到他带的两个宣抚判官还以为俩人有仇呢。
蔡大人此番回京进入枢密院,陕西转运使的位子就空了下来,狄元帅把其他衙门的人事调动说了个遍儿,怎麽把转运使司给漏了?
新任陕西转运使还没定下来?
搞不懂,等过几天姚将军回来问问。
“二郎。”
姚古还在琢磨他爹升官之後能涨多少俸禄,俸禄多了能不能多给他点零花钱,猛不丁听到他们家老师温声细气的喊“二郎”差点蹦起来。
怎怎怎怎怎怎怎麽了?
好端端的干嘛喊的这麽吓人?
苏老师收好信件,看着比他小好几岁的学生温声道,“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姚古鼓了鼓脸,垂头丧气的站起来,“没有。”
苏老师清清嗓子,“隔壁吕家五个孩子四子登科,老师不指望你和你哥都考中进士,能考上一个就行。”
姚古:???
人言否?
他哥都在战场上杀的七进七出了还考什麽进士?说来说去他们老姚家能指望上的还是他一个人啊!
刚还庆幸他不用被“吕家xxxx”蛊毒,转头无良老师就用上了,要不要这麽学以致用?
吕家兄弟几个的年龄都够当他爹了,把他们放一起是不是不太合适?
小姚同学很郁闷,他本来就是借取信的机会跑出来的,本以为老师看到信後会把功课的事情忘掉,没想到忙活半天还是得回去写那些糟心的文章。
科举考试就不能光考贴经墨义吗?文章有什麽好写的?
他能默写会背诵就证明他会识字会写字,军中能写会读已经是很优秀的人才,何必连写文章也要考?
不如省下时间去隔壁和白大人学高深武功。
虽然战场上讲究一力降十会,但是白大人那种漂亮的打法也很吸引人,他也想潇洒的翻墙潇洒的上房潇洒的飞檐走壁。
有这个写文章的时间他轻功都学会了呜呜呜呜。
苏景殊摇摇头,将没有自制力的小姚同学赶回隔壁房间写作业,顺便去隔壁和白五爷说没事儿别老带这小子体验轻功。
武举考试的文化课已经很简单了,让这小子去考读书人的考试他得当场撞墙。
西夏求和失败安静的和鹌鹑一样生怕大宋有动作,吐蕃董毡部刚去西夏劫掠过又得了大宋的封赏也高兴的很,西北各州都忙着休养生息,看上去暂时不会再起战事。
所以狄大元帅才能陪乐平公主一起在京城过中秋。
姚兕回来的时间比姚古猜的晚了半个月,他不是一个人回的京兆府,而是和新任陕西转运使冯京同行。
冯大人的马车和西北的粗狂格格不入,出行时带的行李装满十几辆大车,长长的车队刚入城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苏景殊看着那点缀着金玉的车驾,大概知道狄元帅前些日子送来的信件中为什麽没有新任陕西转运使的消息了。
官家肯定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派这人来!
冯京来之前已经派人准备好房宅,他行李多带的下人也多不方便住官舍,不过他钱多不怕找不到宅子住。
“许久不见,看来子安在京兆府待的挺开心。”
苏景殊讪讪笑笑,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
姚兕翻身下马,直接把带冯大人熟悉转运使司的活儿扔给苏景殊,他刚升官得去军营瞧瞧。
嘿,又是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他们西北这次真是捅了状元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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