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酒花间
话说话来,盐州的情况和当年的登州还真有点像。
登州可以煮盐采矿,百姓因为官员不做人吃不起盐还买不起粮,空有大量资源最终却都进了贪官的腰包。
盐州的盐业资源比登州还丰富,可惜资源带来的财富也都进了上头大贵族的腰包,起早贪黑干活的百姓连勉强维持温饱都做不到。
盐州和定边军只隔了一座白于山,翻过山立刻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残破沧桑。
山南山北气候不一样,山南在建渠引水後能开垦出大片良田,种田种树种什麽都行,山北与山相连的却是大片的滩地草原。
越往北走植被越少,中原已经是春风拂面,西北还是满眼风沙。
盐州城说是州城,看上去却还不如西北边州的县城有人气儿。
不过想想党项大部分百姓都还是传统的游牧生活,城里没有人气儿也正常,但是连城墙都破败不堪好像几炮下去就能轰塌明显不正常。
城里百姓少可以说大部分百姓都循旧俗生活在部落里,游牧部落逐水草而居,人家本来就居无定所,城里没人不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
城墙破败就不一样了,这能证明盐州的官员连表面工作都不愿意做。
城墙破成这样,城里能好到哪儿去?
一行人翻身下马,城门守军早早收到消息只当什麽都看不到,任由这支和盐州格格不入的队伍进城。
苏景殊环顾一周,皱着眉头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正常的州城门口光进城的百姓都能排成长队,大大小小的商队来来往往,城门就是除了闹市之外最热闹的地方。
当年他第一次去登州,登州百姓日子过不下去还知道落草为寇反抗朝廷,盐州可好,城门冷冷清清,仅有的几个百姓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对身边经过的车马也没有一点反应。
百姓死气沉沉,士兵也没强哪儿去,一个个的站没站相,散散慢慢跟出门遛弯的老大爷似的。
带路的往利氏成员试图挽回颜面,“大人,我等初来乍到,首领走时未曾安排城中事宜,所以族中弟兄才如此松懈。”
大人明鉴,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是有原因的。
苏景殊长叹一声,“先去衙门看看。”
人已经进了盐州城,现在说什麽都不如亲眼看。
姚古把凑上来献殷勤的党项人挤到後面,自个儿巴巴的走在前面带路,“老师这边请。”
身为乖巧的好学生,他已经提前打听清楚盐州城里各处衙门的位置。
往利氏杀过来後把城里现有官员全关在了一起,城门只进不出,之後什麽都没安排就忙不叠去定边城表忠心,他们走之前盐州什麽样现在盐州还是什麽样,除了更加死气沉沉外一点区别都没有。
小姚同学一边介绍城里的情况一边感慨他们家老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愧是他们家老师。
像盐州这样被番邦占据多年的城池对大宋而言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接收吧,管理起来老大难,不要吧,到手的地盘往外推心里又过意不去,大部分时候都是先接收然後治理不好被当地百姓反抗最後又丢掉。
盐州现在走的就是第一步:接收难以管理的地盘。
一般这个时候,被派来当主官不叫被派来,而是被贬过来。
那些过惯了好日子的大官陡然被贬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心里都接受不了,别说用心治理,不跟着添乱都是好的。
姚古自小在边关长大,见多了被贬过来的官员拖拖拉拉臭着脸对所有人都爱搭不理,他们家老师这情况比被贬到边关还严重,会唉声叹气很正常。
盐州破落成这样,能高兴起来才怪。
更要命的是,这里是穷乡僻壤,同时还是军事要地,治理好了是他们家老师应该做的,治理的不好就得赔上他们家老师的前途。
唉,老师一定被京城的邪恶势力针对了,不然盐州知州也轮不到他这样前途无量的官员来当。
这漆黑的世道,根本不给好人留出路。
小姚同学内心演着一出出大戏,面上丝毫看不出来心里在演苦情剧,他要帮助他们家老师将盐州建成真正的边地要塞,建成攻灭西夏的桥头堡。
老师的前途他来守护,邪恶势力退退退。
幸好他们家老师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不然估计想撬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麽。
盐州是破败,但是他们定边军也没好哪儿去,直接征用盐州城当主城好歹能顺势控制盐州境内的自然资源,这不比守着原有的定边军强的多?
最重要的是,定边军境内人口少,盐州再怎麽穷乡僻壤好歹是个正经的州,人口总量在那儿摆着。
在这人口就是生産力的年代,他们接收的主要是人口,地盘反而是其次。
当然,再怎麽次也不能放弃就是了。
他不是不想春风满面,实在是盐州城的情况和他想象中的差太多,陡然见到这麽多麻木的百姓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往利氏的壮丁都知道他们这次是弃暗投明,派去守城门的懒懒散散,城里看守官府衙门和城中大户的都眼睛瞪得像铜铃,连只蚊子都别想飞进去。
上任刺史仓促被带走,衙门的情况和他被带走时没什麽两样,按理说应该能从里面找到人事财税等各种档案卷宗。
然而苏景殊和他带来的几位文官将衙门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儿,像样的文书档案没见着几份,只找到了一堆几十年前的废旧卷宗。
押来衙门里的官员一问,合着城里大部分衙门都是摆设,真正干活儿的只有负责找百姓收钱的官。
西夏的赋税制度非常复杂,地方官可以随便找名目收钱,有些能放在明面上有些见不得人,连百姓自己都不清楚他们到底交了多少税。
账本没有放在衙门,而是直接由收税的官员掌管。
不同的官背後是不同的大贵族,最终账本会交到谁手上底下的小官也不清楚。
至于其他文书档案,当今圣上、啊不、西夏现在这位小皇帝继位後历任刺史都没管过,上官不管底下的人也没法管,于是就这麽到了现在。
苏景殊:……
其他官:……
你们西夏未免太不讲究。
苏景殊知道西夏还没进化到辽国那种所有制度都完备的程度,也知道梁氏掌权後为了争取党项大贵族的支持停止汉化恢复党项旧礼,但是他没想到西夏朝堂内部能拉胯到这种程度。
以前推行汉化的时候允许汉人进入朝堂干这种废脑细胞的活儿,现在恢复党项旧礼全面打压汉人索性顺带着将官府衙门也废了全都恢复成原始部落制度是吧?
不是,他们好歹打下了那麽多地盘,就没有个清醒人站出来力挽狂澜吗?
汉化可以加强皇室集权,党项大贵族想要掌权肯定反对汉化,恢复党项旧礼可以让他们在朝堂上有更多的话语权,也能轻轻松松各自为政。
看这次往利氏说举族南下就一个人不留就知道,部落首领威望太高真的可以让皇室成为摆设。
各大贵族划分地盘各自为政不是不行,可也不能只管压榨百姓别的什麽都不管啊。
四口之家平时还知道记账记个人情往来,怎麽到管理城池的时候就什麽都不管了?
州军主官几年一换,管的好了会便宜下一任,所以直接照死里压榨百姓好留给下一任一个烂摊子?
缺不缺德啊!
苏景殊了解完盐州的情况直接被气笑了,如果西夏所有城池都和盐州城一样,大宋何愁不能灭夏?
西军将领在灭夏之事上讨论过很多次,支持率最高的灭夏方案是各路大军分别出发然後集军灵州最後攻灭兴庆府。
盐州离灵州只有三百里,别弄到最後不用集结各路大军只他们盐州大军就直接拿下了灵州城。
马匹已经到位,他们的重甲定边军即将出场,有狄元帅这个战无不胜的元帅来帮忙建军,重甲定边军打西夏铁鹞子不是没有胜算。
铁鹞子满编也只有三千人,同样都是千人特种兵,他们大宋不比西夏差。
什麽都别说了,从头开始干吧。
从头干有从头干的好处,累就累点,至少不用担心忽然暴雷。
苏知州捶捶脑袋,他原本想着先来看看盐州的情况然後再决定调多少人过来帮忙,现在看来不用纠结盐州原有官府的官能不能用了,直接全部从定边城调就行。
跟来的官员小声提醒,“大人,咱定边城人少,全调过来也不够用。”
定边城只是座城,还是新建的城,虽然和周边堡寨连在一起划成了军,但是实际上还是得先从城慢慢发展。
边地城寨的官府衙门本就比正常城池简略,他们更注重军政,民政要务很多时候都是官员兼任。
州城不一样,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一州主城。
定边军两城两寨五堡,盐州治下却有五原、白池两个县城,且西夏建国之前盐州本就属于大宋陕西路,如今盐州回归自然要以盐州为重。
言下之意:定边城的人手不够,得找京兆府申请新的帮手。
苏景殊搓搓下巴,感觉再去麻烦狄元帅或者冯大人很可能被打回来,“先不麻烦京兆府,我去写信问问经略司的意见。”
环庆路经略司,不是永兴军路经略司。
定边军成立时就划归环庆路,如今摇身一变加上盐州同样也是归环庆路,和最近脾气越来越暴躁的狄元帅相比,环庆路经略使王广渊王大人好相处多了。
王大人是官家潜邸旧臣,官家还没当皇帝他就已经是亲信,官家当了皇帝他这个亲信的地位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给官家当亲信就是好,大事儿小事儿有事儿没事儿都能给官家写信汇报,不像他,他给大小金大腿写信都得担心被人弹劾奸佞惑主。
唉,当官真是太难了。
第245章
*
盐州的情况太离谱,离谱到正常人来到这里都理解不了的程度。
苏景殊了解完情况没有多做停留,立刻快马加鞭去庆州请求支援,跟他一起去盐州的几位官员则留在城里看看能不能找到点能用的档案卷宗。
必须请求支援,不支援不行,全靠定边城现有的人手累死他们也干不完那铺天盖地的活儿。
别的不说,光盐州境内现有人口的普查工作今年春天都干不完。
人口普查只是第一步,统计完人口还有更多的活儿。
什麽都别说了,调人吧。
直接组个全新的领导班子,和盐州什麽地方都没有利益牵扯,遇到问题直接快刀斩乱麻,比接手一个乱七八糟的旧衙门方便多了。
事到如今,不这麽安慰自己也没办法。
环庆路的首府在庆州,经略安抚使由庆州知州兼任,同样是知州,庆州知州的地位比盐州知州高很多。
都不是单纯的上州知州和下州知州的区别,他们是上州知州和下下下……下州。
官家和太子殿下都说王广渊好相处,看他到任後将庆州各处军营打理的井井有条也能看出来是个有本事的好官。
李复圭留下的烂摊子不是谁都能解决的,老李不拿士兵当人看,再让他在庆州待下去不等打仗军中就得发生兵变。
王广渊到任後尽可能的拨钱犒劳将士,府库消耗有点大,不过好歹把军队稳定了下来。
钱花出去还能再挣,兵变一发生影响的不只是环庆路,整个西军都会因此动荡不安。
苏景殊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京兆府,只在打仗的时候到过庆州,打仗的时候事情办完就匆忙离开,这次行程的紧凑程度也没比战时轻松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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