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酒花间
小皇帝继位时年岁太小,梁太後能理所当然把持权柄。
当年她被封为皇後时党项贵族就各种有意见,实权太後比当摆设的皇後更惹人嫉恨,她又是被党项部族排挤的汉人出身,要掌控西夏朝堂何其艰难。
梁太後是个聪明人,出身改不了没问题,那就让党项人知道她即便是汉人也能带领西夏走向辉煌。
她临朝称制,任命兄弟为国相,重用党项贵族出身的都罗马尾、罔萌讹等亲信,取消汉化恢复党项旧礼,放权给党项贵族排挤朝中汉人,拉拢一切可拉拢的势力。
实在拉拢不了也没关系,她可以用武力来迫使不听话的党项贵族低头,先贬再杀干脆利落,即便是皇亲国戚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如此辛辛苦苦掌控了朝堂,接下来就是为西夏开疆拓土,让国中的党项人都看看她这个汉女究竟有没有执掌大权的本事。
再然後,西夏在对宋战事上就基本上没胜过。
对宋开战,大败而归。
对吐蕃开战,也没取得什麽功绩。
西夏的地盘没有变多,反而损耗了大量国力,原本貌合神离的党项贵族们和她离心离德,用来稳固地位的策略起到了反作用让她的地位更加不稳。
更糟心的是,她的儿子逐渐长大,最近不知道听了谁的挑拨非闹着要亲政。
她这个当娘的都应付不来那群贪得无厌的老贵族,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能干什麽?
别人的话什麽都对,娘亲的话一个字不听,也不想想亲疏远近,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她能害他吗?
梁太後不愿意撒手放权,奈何这几年屡战屡败影响太大,盐州丢掉後实在扛不住来自朝中的压力只能宣布退居後宫由小皇帝亲政。
明面上退居後宫,实际上大权依旧掌握在她手里,小皇帝接手的只是个空架子。
她只能退到这一步,党项贵族要是紧逼不放,她梁氏也不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党项部族知道不能逼太紧,看梁太後退步也偃旗息鼓了。
先说好,小皇帝不愿意当傀儡皇帝和他们没关系,後头再发生什麽乱子也和他们没关系。
小皇帝当然不愿意当傀儡皇帝,就算没有党项贵族为他冲锋陷阵,他身为嵬名氏的正统继承人占着皇帝的名号也能和梁太後对着干。
母子俩天天相处跟打仗似的,弄得梁乙埋都不敢在兴庆府多待,打着防范外敌的名义就带兵走了。
宋人最近的动静着实太大,他们当初和董毡合作只是以防万一,必要时候该打还是打,万万没想到形势瞬息万变,原本只是以防万一的策略转眼变成了不得不抓住的救命稻草。
春日里他带兵入驻天都山想着趁宋人和吐蕃交战打个翻身仗,当时已经和马衔山、龛谷等地的部族约好共同出击,结果狄青王韶大破河州,连那个一直和董毡过不去的木征也降了。
木征一降,青唐吐蕃势力锐减。
以董毡的本事想抵抗宋军无异于痴人说梦,到底还是要指望他们大夏的支援。
梁乙埋嘴上说着会和吐蕃合作抵御宋军侵扰,身体却很诚实的派人紧急重修凉州城防备宋军从河州洮西攻入。
吐蕃人不靠谱,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他们自己。
……
青唐城,董毡得知西夏忽然开始重修凉州城以及凉州附近的堡寨冷笑不已。
自古两国和亲,有请婚,有乞婚,未有以女请归者。
以女请归,等于献女。
他儿子已有甘州回鹘的公主为妻,梁氏还要献出女儿嫁给他儿子为妻,这门亲事本就是西夏高攀,现在吐蕃战事不利他们西夏又端起来了,当他们吐蕃好欺负?
吐蕃对宋战事不利,跟党项对宋的战事好哪儿去了似的,大哥不笑二哥,党项人先不给面子在凉州修筑城寨挡住道路,别怪他们吐蕃到时候见死不救。
董毡心情不愉,他和木征关系势同水火,木征倒霉他该高兴,但是想到那些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地盘都被宋人抢去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身为赞普後裔却将土地拱手让给宋人,简直让祖先蒙羞。
不行,他得想办法把河州夺回来。
木征是个怂蛋,他董毡却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
西夏景宗李元昊是个野心与能力并存的人,建国後改姓嵬名下令秃发,建国大夏年号天授礼法延祚表示他受命于天。
如今西夏的年号天赐礼盛国庆,和李元昊建国时取的天授礼法延祚有异曲同工之妙。
要是放在大宋,这个年号怕是得被朝臣喷出花儿来。
不管怎麽说,李元昊留给子孙的西夏是个强盛的西夏,东据黄河、西至玉门、北抵大漠、南临萧关,逮谁咬谁打遍周边政权。
他儿子毅宗李谅祚也很有能耐,若是多活二十年坚持推行汉化,到时西北究竟谁占上风还不好说。
奈何毅宗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面对虎视眈眈的党项部族,内乱和发展不可兼得,如今小皇帝和太後针锋相对,党项大贵族则是美滋滋的扩张势力看戏。
就算变天也没关系,他们党项人本就是跟着中原政权混饭吃,哪边给的多他们去哪儿。
跟着嵬名氏动不动就被杀,中原那边讲究以和为贵,总不能也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他们嵬名氏自家都已经降了不少,还管得着别家降不降?
党项部族提起往利氏降宋时破口大骂,真到他们自己做选择他们未必扛得住投降的诱惑。
听说往利氏的部斜话仓迷诨非炻犯髦荩信仙俣及凑账稳俗用穹痔锔郑稳酥值乇人堑诚钊死骱Χ嗔耍∪兆庸谋让煌督凳被挂倘蟆�
还有往利氏那个狗东西,不光得了宋国皇帝的赐姓赐名,还当上了盐州的巡检,他一个降部首领宋人还真敢用。
啧,迟早要完。
不过……
往利氏能有那麽好的待遇,他们细封氏费听氏颇超氏野辞氏……肯定也行。
天气渐热,灵州城的蝉鸣已经开始聒噪。
西夏军队按地域分为左右两厢,仿宋制共设十二个监军司统辖,各监军司立有军名和固定驻地,沿用族落形式加以编排,惯例由部落首领以及朝廷派去的人共同管理。
毅宗时于西平府设翔庆军司总领兵事,因此西平府又称为翔庆军。
然灵州是两汉故称,别的地方称呼变来变去,世代居住于城中的百姓依旧习惯称之为灵州城。
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
灵州是西北少有的物资丰饶之地,西夏迁都兴庆府後这儿的重要性也没有降低,翔庆军司都统军一直由嵬名氏近枝宗亲担任。
自从嵬名浪遇全家被贬又离奇死亡,嵬名氏和梁氏之间的关系越发紧张,翔庆军司对兴庆府不像以往言听计从,军政大事皆有如今的都统军兼赵王嵬名成遇一个人说了算。
嵬名成遇是李元昊的弟弟,是小皇帝爷爷辈的宗亲。
因为小皇帝年纪小,上任皇帝死时才二十一岁,李元昊本人被刺杀时也才四十多岁,所以嵬名成遇这个皇帝爷爷辈的宗亲如今也不算太老。
五十多岁正是奋斗的年纪,文可搜罗汉人帮他做事武可亲自上阵杀敌,怎麽看都比兴庆府那娘儿俩靠谱。
梁氏掌权後对宋作战屡屡受挫,上任皇帝只有当今小皇帝一个儿子,当今皇帝年幼没有子嗣,要是不小心有个意外,皇帝还是得从嵬名氏成员里挑。
嵬名成遇任兴庆府乱成一团,自己在灵州城稳如泰山,然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今夏大旱朝廷却依旧要增税的消息越传越广。
第254章
*
夏天很难熬,不下雨的夏天更加难熬。
大旱来之前有征兆,当天上几个月不下雨、地上河流逐渐变浑浊时,有经验的老农便能预料到今年年景不会好。
刚入夏的时候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要河流不干,即便干旱地里也不会绝收,只是人要辛苦一些。
然而等到六月,翻滚的热浪几乎能将人燎脱皮的时候,靠天吃饭的百姓终于绝望。
西夏经常有饥荒,但是饥荒是因为可供开垦的土地不够多,粮食産量也不够高,牧马放羊都需要土地粮食,这才年年闹饥荒。
塞上江南鱼米之乡不是说着玩儿的,灵州位于黄河与浦洛河交汇处,天然占据山河之险,只要黄河不干灵州就不会缺水。
但是一旦连灵州都出现旱情,其他地方十有八九要严重到颗粒无收。
西北少五谷,百姓多以大麦、荜豆、青麻子为食,正经粮食要紧着军中用,若是大麦、荜豆这些也不够吃,百姓就只能上山下河找能吃的野菜鱼虾果腹。
天灾难料,官府对赈济也不上心,百姓平时的时候已经足够艰难,遇到灾年无以为生只有死路一条。
灵州物産丰饶,自汉唐来便是西北最繁华的城池之一,如今也是西夏少有的人口超过二十万的大城,中原城池有的东西在这里几乎都能找到。
勾栏瓦舍里,讲三国的说书先生悄无声息增多。
要讲三国,就要讲东汉末年天下大乱,讲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讲百姓走投无路唯有揭竿而起方能有一线生机。
可惜番邦部落尊崇贵族,没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传统,不然说书先生的话本子还能再多些素材。
不过偏远地区的百姓没有经历过京城那样密集的文化轰炸,东汉末年那段历史够他们听了。
能去勾栏瓦舍的百姓大多家境殷实,对走投无路无以为生这种词感触不深,但是谁家都有几个穷亲戚,平时谈天唠嗑提到外面那些靠天吃饭的部落也会有感而发感慨万分。
中原朝廷在灾年时会赈济灾民,他们的朝廷却没那麽好心,越是灾年越折腾人。
“今年年景不好,如果旱情蔓延到灵州,上头的贵族大人收不够粮食肯定还要加重赋税。”
“听说皇上要在灵州设御庄、御仓,希望不要设到我老家那边。”
“哪是皇上要设,皇上才多大点儿他懂什麽,都是太後和国相的意思。”
“别管是谁的意思,反正御庄、御仓别设在我老家。”
“也别设在我老家。”
“我家也不要。”
一群人对皇帝的御庄、御仓嫌弃的不要不要的,然而御庄、御仓要设到他们老家他们也没办法。
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缝,真到那时候也只能想法子让被波及到的亲戚朋友搬家。
划到御庄里的田地都是皇帝的,他们大夏有律法规定,所有的山川土地水源沟渠等都属于国君所有,让百姓种那是国君大度,不让百姓种百姓也不能有怨言。
皇帝可以随意设皇庄,大贵族也能想法子侵占良田。
不光侵占西夏境内的良田,不属于西夏的良田也照抢不误。
早年间国相没藏讹庞看屈野河西边土地肥沃适合种田,也不管那是宋国的地盘上去就派兵过去耕种,辛辛苦苦更了半季,临到收割了被宋人噼里啪啦一通胖揍赶了回来。
这些年宋人越发强势,大贵族们不敢再随便抢宋人的田地,他们国内的日子就越发难过。
唉,总得有地方给大贵族们抢啊。
隔壁桌上,行商打扮的中年人唏嘘不已,“我去年去了趟宋国东京,路上遇到几个进京告御状的人,那些人说乡间富户勾结大官占了他们的田,他们要去京城找皇帝给他们做主。”
旁边那些人下意识转过身来,“啊?还能找皇帝做主?皇帝还能给他们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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