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酒花间
他……想拉着兴庆府所有军民给他陪葬?
自杀就自杀,搞这麽大动静干什麽?
西军将士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谁能想到身在大宋还能看到现成的“水淹七军”?
狄元帅沧桑的抹了把脸,有点後悔没把苏景殊带在身边。
汉末三国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百姓对具体史事可能不了解,但是对故事里描写到的内容都能侃侃而谈。
那小子笔杆子玩的溜儿,要是让他看到西夏自己引黄河水淹了国都的奇事,没准儿坊间就能多个和汉末三国一样的常青树题材。
不是,嵬名成遇怎麽想的啊?
西北干旱少雨,全年的雨季都集中在夏天这几个月,今年西夏大旱,离河道远的地方几乎绝收,连黄河的水量也比往年低很多。
旱情出现的时候不能掉以轻心,经验丰富的老农都会防备旱涝急转,有时候前面几个月不下雨,到雨季後几场暴雨下来又会转成洪涝。
兴庆府位置好,旱涝都不容易影响这边,但是备不住自己作死。
这儿是没怎麽下雨,别处下雨汇到河里也能造成河水暴涨。
这时候引黄河水来当护城河,他是觉得几天时间能给黄河挖条支流吗?
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来大宋那几位想给黄河改道的“能臣”,他们应该和嵬名成遇很有共同语言。
三路兵马在兴庆府外汇合,最开始还有想着要不要去救一下灾,後来发现水势越来越大连忙往高处退,生怕不小心也被大水给冲走。
京兆府收到前线的最新战报後也都陷入沉默,他们想过打完仗後清点伤亡会如何如何,但是没想到仗还没打完就要先筹备赈灾。
水淹兴庆府之前兴庆府是西夏的国都,水淹兴庆府之後兴庆府是大宋的兴州,不管是番人还是汉人都是大宋的子民,赈灾救民的任务是跑不了的。
苏景殊捶捶脑袋,将脑袋瓜里循环播放的“不幸误落悬崖摔死七人,误入山涧淹死九人,误落猎户捕捉野猪之陷阱夹伤一人”甩出去。
他不是白翻译,不需要他念战报。
就算念战报,他们大宋的战报也离谱不到那种程度。
大聪明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当年辽国西夏看大宋折腾黄河大概就是这个心情吧。
“大人,咱们这儿谁去河北赈过灾?”苏景殊稳住心情,假装自己见多识广稳如泰山,“现在这情况和当年六塔河决堤有异曲同工之妙,是不是还得调些精通水利的官员过来?”
冯京瞥了他一眼,“大宋愿意赈济灾民是兴庆府百姓的福分,大宋不愿意赈济也没人能说什麽,咱们要保证西军将士的安危,别的得往後排。”
臭小子话里有话,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这是在暗戳戳的挤兑当年主张给黄河改道的相公们。
当年的六塔河好歹是条河,就那还造成了泽国千里,如今西夏用来容纳黄河水的是仓促挖出来的护城河,还正好赶在雨季,救灾难度比当年更大。
辛苦救灾不划算,不如让大军按兵不动,等洪水自然褪去再去收拾残局。
省钱省力还省事儿。
苏景殊:……
哪儿来的活阎王?
冯大人赚钱的时候冷酷无情,不赚钱的时候怎麽也不把人命当回事儿?
还好救灾的事情得和前线的军队商量着来,真要让冯大人全权做主他能等兴庆府的人全死光然後把城埋了另选地方建新城。
救灾?救什麽灾?救灾不得花钱啊?
洪涝之後易有瘟疫,埋掉屍体是防止後续再有祸事,反正不是什麽重要的地方,大宋又不是建不起第二座城。
嘶……
虽然冯大人没开口,但是感觉是冯大人能说出来的话。
不过这年头什麽高科技都没有的确没法冲到洪水里救人,西军将士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已经很不容易,就算有救灾之心也得等水势没那麽大了才能救。
幸好大部分兴庆府的百姓在嵬名成遇过去之前就拖家带口逃去了别的地方,就是可惜那些从灵州跟他过去的百姓,留在灵州只是胆战心惊过日子,去了兴庆府却是大水淹城。
“如今正是雨季,洪水怕是要十天半个月才能退下去,记得让城里的大夫配些防治瘟疫的药草送去前线。”冯京提笔写下注意事项,一边写一边说,“还有粮草,三路兵马已经汇合,应该还会有西夏百姓去阵前投降,下一批粮草多加两成,免得将士们自己饿着还省出来粮食给无关紧要之人。”
苏景殊一条条记下来,没忍住在心里吐槽一句“口嫌体正直”。
不过粮食却是得多运些,人是铁饭是钢,很多原本不准备归顺大宋的部落因为旱灾粮食减産改变主意,兴庆府是西夏人口最集中的地方,百姓出逃也逃不太远,没有粮食走投无路不知道能干出什麽事儿。
他们被贵族欺压生不出反抗之心是认同大贵族的地位,认同党项大贵族的地位不代表认同大宋官爵的地位,万一就欺软怕硬朝大宋的军队捅刀子呢?
额,这应该是欺硬怕软?
怪怪的。
反正就是先把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稳定下来,之後再想法子安置,总之不可能让他们在外面游荡。
……
大宋律令:凡行军,主将不以有无事机,并须日一发奏,仍令急递;或事非文字可传者,即差亲信驰奏。
只要有军事行动,无论有没有重要军情,军队主将每日都必须向皇帝或朝廷报告一次,有重要军情的话每日报告次数没有上限。
京兆府到京城一千多里,战报所用马铺递每一昼夜行五百里,两天便能将汇总好的战报送到御前。
当年坚持要给黄河换条道的文彦博文相公看到最新战报後告老还乡之心再起,虽然这些年朝中没人再提当年之事,但是他得对六塔河决堤之事负责。
如果不是他坚持,当年就不会造成那麽大的伤亡损失。
西夏引黄河水拒敌却造成洪水泛滥,这自作聪明的样子简直和他当年如出一辙。
枢密院几位枢密副使看文相公的表情不用猜都知道他在想什麽,他们也不敢戳人伤口,只能目不斜视表示完全没有多想,他们要尽快让官家知道这个消息。
文彦博:……
虽然没有当面嘲讽,但是这和当面嘲讽有什麽区别?
要不官家还是让他回老家吧。
文相公心累不已,感觉前几年回京进枢密院就是个错误,他当时就应该直接拒绝官家的任命改道回老家。
他已经年近六旬,该给年轻人让位置了。
韩琦揉揉老腰,知道这老夥计又开始钻牛角尖,趁着还没到垂拱殿赶紧劝几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文彦博面无表情,“让黄河改道的计划没有错,错的是高估人力,如果能以人力开凿出黄河一样宽一样深的河,改道计划就能顺利进行。”
韩琦:……
你还是继续钻牛角尖吧。
韩相公脚步一顿,表情逐渐和文相公同步。
西军开战,官家做梦都是万一打输了该如何收场,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黑眼圈都深了几分。
太子殿下为他体弱多病的老父亲操碎了心,天天拿着账本子追在他爹後头说国库撑得住,失败是成功之母,这次失败也没关系,只需要修整几年大宋就又能攒够开战的钱。
要不是他是儿子他爹是爹,他甚至还想端着饭菜追着他爹喂。
就算对自己没有信心也要对国库有信心,就算对国库没信心,也要对西军将士劫掠对方府库的经验有信心。
乾坤未定之前可以忧心,但是因为担心战事而影响身体大可不必。
实在不行他去前线督战,信不过别人总信得过亲儿子吧?
官家对好大儿的孝心非常感动,然後温柔且果断的打消臭小子想去前线的念头。
区区西夏还不至于让大宋的储君出面,什麽时候灭辽再让他们哥儿几个去刷战功。
若能成功灭夏,西北各路的文臣武将都要调动,西夏境内也要重新划路设州着人治理,新收复的失地比其他地方更难治理,需要大量有治理番邦经验的能臣过去才行。
空出来的职位那麽多,也能缓解朝廷冗官的压力。
他看好的几位年轻才俊功劳加身,官爵赏赐也不能太少。
前些天和王介甫说事儿时提到官职差遣太乱,回头有时间再好好规整规整,不能让官员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是什麽官儿。
青唐吐蕃还剩个赞普董毡到处蹦跶,短时间内不能让王韶回京,不过王子纯的能力和功劳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足以担任熙河路的经略安抚使。
西夏平定之後就要把重心放到北边辽国,西军将领留下部分镇守西北,另一部分调去河北准备对辽战事。
还有他们文能理政武能治军的状元郎,在西北待了那麽长时间也该回京了。
若是灭夏失败,那就当他什麽都没想。
几位相公到垂拱殿的时候,互相操心的父子俩正在讨论今天中午吃什麽。
看到战报上的水淹兴庆府,也都不约而同看向文彦博。
文彦博:……
真的,让他回老家吧。
第261章
*
官家看着战报上“嵬名氏引黄河水护城,黄河决堤,洪水浩浩滔天,百姓流离失所,城池内外百里无人烟”,很难不想起当年人为让黄河改道却导致河北哀鸿遍野的场景。
人力与天相抗实在太难,稍有不慎就是泽国千里,罪过罪过。
西夏本身就处在天灾之中,再加上这一轮人造天灾,即便没有大军压境西夏也会陷入无休止的内战之中。
问题来了,接下来是直接赈灾还是直接赈灾还是直接赈灾?
哦,不能直接赈灾,得先把原本属于西夏的地盘全部圈到大宋的版图之中,然後再赈灾。
是划路设州,还是仿汉唐设都护府?
汉唐疆域广袤,周边异族颇多,所以要设都护府掌统诸蕃抚慰征讨叙功罚过。
他们大宋的疆域还没广到那种程度,设都护府的话也容易让番邦部族偷偷搞事,稳妥起见还是都让派自己人管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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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宰相:……
不成天忧心这忧心那是好事,但也不能一下子飘的太高。
收复失地是大宋占理,将西夏所有地盘都圈进大宋的版图也就是重制舆图而已,重点不是重制舆图,是让周边政权都承认那是大宋的地盘。
辽国已经在西京道布下重兵,河西那边更是契丹、回鹘、吐蕃都在争,西夏内乱只是开始,重头戏都在後面。
大宋时常有天灾,西夏的天灾也没少过,除了极少一部分地方风调雨顺,其他大部分地区都没有人烟。
那边要是和中原一样哪儿都能种地还用得着年年扰边抢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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