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孜然咩
这样的人真的可信吗?这样的人真的是他外表所表现出来的温和恭谦吗?——五皇子早早埋在四皇子心间浇灌了足够养料的种子破土而出见风而长,带着他顺着种树人刻意留下的纹路,在茂盛的树冠中寻找那几片被打上了标识的树叶。
这就是五皇子的本事,他在不知不觉间用语言将他想要你发现知道的东西揉成碎片插入到你的记忆之中,然后留下似是而非的话引导你深思,让你以为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思考得来的真相。
比起被直接告知,人类还是更相信自己的思考,四皇子即便知道五皇子不怀好意,却也还是着了他的道,对思考的结果深信不疑。
可怕,真可怕,一切都好可怕。四皇子的内心在尖叫。
四皇子的身体想要发抖,他好想拔腿就跑,想要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里抱紧自己瑟瑟发抖,可是他不可以,他的情绪在叫嚣着,背负着两条人命的肩膀是如此的沉重,让他没有办法就这样逃跑,当个聋子瞎子傻子。
他要去把一切都问清楚。
他知道前方危险重重,他知道账本是大哥的重中之重,他在明知道六皇子会因此处境危险的情况下,还是将账本给了他,并试图给自己洗脑,洗脑六皇子不会因为他而受伤,以此来减轻内心的惶恐和愧疚。
坏得良心未泯,好得私欲横生。
四皇子遥遥望着六皇子紧紧抱着礼盒小心翼翼地钻进马车,不禁自嘲一笑,“薛珺觉说得对。”
他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自私的混账。
四皇子目送六皇子马车驶离后,就转身去找大皇子去了,而六皇子上了马车之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打开礼盒看了一眼,盒子里原本用来装器物的空间放着两本账本。
“原来是这个啊。”六皇子并没有翻开账本查看,他只是想着四哥把东西交给他的时候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它对四哥来说一定很重要,需要藏得隐蔽一点。
六皇子就在马车里转来转去,藏在哪个地方都觉得不行,好显眼,他捧着脸苦恼了好一会儿,忽而灵机一动想到他带出去的《九章算术》,直接原地给换了个封皮。
就这样,六皇子拿着装“《九章算术》”的礼盒成功混过了宫门口的检查,守卫们虽然暗地里也纳闷六皇子怎么还拿礼盒装题册,但最后也只得出结论,六皇子真的很爱读书学习,视书本如黄金。
只可惜六皇子这一招也只能骗过不懂他的人,到了舒妃那里,一个照面就发觉了不对。
舒妃知道近来朝中不大太平,大皇子二皇子争得厉害,看似如今大皇子在朝堂上占了上风,实际上舒妃却知道,大皇子危险了,敏皇贵妃不是省油的灯,长公主也并非好相与之辈。
舒妃并不想让儿子卷入其中,在知道大皇子宴邀群臣,皇子公主们也都要出席的时候,就觉得不安,她不想让六皇子去,但看着六皇子眼巴巴的样子,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六皇子人去了大皇子府赴宴,舒妃在福寿宫坐立不安,便直接去了皇子所等,顺便给六皇子收拾收拾院子。
六皇子抱着礼盒回来同她撞了个正着。
“这是什么?”舒妃立刻就注意到了礼盒。
六皇子下意识地就想把礼盒藏在身后,硬生生忍住了,他假装不在意地说,“这是四、四哥给我的回礼。”
“回礼?”舒妃眉梢轻扬。
六皇子拼命点头:“感、感谢我送他题册的回、回礼。”
舒妃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六皇子松了口气,立刻拿着东西匆匆进了房间,将它藏在了自己的秘密之地。
之后直到睡觉舒妃都没有提起过那礼盒,六皇子以为自己蒙混过关,实际上舒妃等他睡着之后,就找到了打开他秘密之地的机关,用不怎么熟练的手法打开了它。
舒妃对自己的儿子十分了解,又或者说这房间的所有陈设物品,都是过了一遍她的手才能在这里安家落户的,虽说如此,舒妃还是很尊重六皇子的,这是这么多年来,她少有的主动探查六皇子的秘密。
毕竟她的平安性情纯质,心里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根本瞒不住。方才为了这礼盒撒谎,刻意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试图隐瞒她,却根本没考虑到自己的性格。
以六皇子的性格,如果真的收到礼物,哪怕是最不喜欢的二皇子送的,他都会开心的眼睛冒光,进来的第一反应是拿着东西跑到她面前,大声的告诉她将东西展示给她看,不管那礼物有多么的微不足道,多么的廉价。
对到手的礼物表现出毫不在意,这本身就是破绽。
这东西必然有问题,又是同皇子有关的,舒妃不得不多想,也不得不做一回坏家长,探查一回儿子的秘密。
这一探查,舒妃庆幸无比。
张冠李戴的书一翻开,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账目记录,舒妃立刻意识到这是账本,她没有半点犹豫就将其合上,并再也没有翻开。
舒妃并不知道这账册属于谁,但她知道这必须得交给别人来保管的账册定然是会惹大麻烦的东西,必须得转移出去交给其他人。
要交给一个能完全把她的平安摘出去的人。
舒妃没有半点犹豫,想到了就当即在心中筛选起人选来。
大皇子二皇子这两个正处于争锋中心的直接排除;三皇子没脑子不能合作;四皇子是始作俑者;五皇子行踪不定且性情有些古怪,不妥;八皇子,人品有瑕疵,并不能信任;九皇子年纪太小……思来想去,唯一的人选竟然是七皇子。
舒妃虽然没有和薛瑾安进行过正面的交锋和接触,但从七皇子不惜同御林军动手也要杀楚文琬一事上来看,这是个重感情有原则的人,他不畏惧皇权,连皇帝都不能奈何他,更何况其他人?
而且宫中将七皇子妖魔化严重,说他是什么阎王修罗的,薛瑾安的名声越大,便越好将她的平安藏住。
七皇子是最好的人选。
舒妃想明白之后没有犹豫,直接就来了昭阳宫,将账本一放,只说了两句话便走了。
第一句是:“本宫有的东西不多,想要的也不多,我不贪心不奢求,我只想要我的平安平平安安。”
第二句是:“如果有机会,帮我转告四殿下,平安可以有很多兄弟姐妹,但不怀好意的便不要留下了,今日之事我记住了。”
之后舒妃便起身告辞了,留下了被当做谢礼的画卷。
莫名其妙账本就到了手里的薛瑾安:“……”
“这是什么?”寿全有些好奇的拿起画卷,在征得薛瑾安同意之后将其打开。
“残荷图。”薛瑾安一眼就认出这幅画正是之前剧本杀的时候一晃而过的画,这幅画是舒妃在敏皇贵妃的雍春宫画的,画中之景正是雍春宫那座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罪孽的大池塘秋冬时的凄凉。
薛瑾安不禁思索,这画是好几年前的产物,舒妃特意拿它出来必然是精挑细选过的,只是舒妃送他这幅画到底有什么寓意?难道是让他注意池塘,用残荷败叶隐喻?
说起来,荷花在他周围出现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一些?
并蒂双生,荷花……他记得二皇子和二公主是双生兄妹,而长公主提及过雍春宫的那个池塘会种荷花,便是敏皇贵妃为了已故去的二公主而种的,二公主喜欢荷花。
薛瑾安并不认为这是巧合。
“福禄,你那里有同二公主有关的消息吗?”薛瑾安问道。
福禄很是惊讶的摇了摇头,“二公主多年前溺水夭折,宫中并无她的相关传言。”
若是刚死的人,哪怕过去三年,福禄都能挖出些消息了,可二公主实在夭折太久了,敏皇贵妃又有意封锁其消息,福禄自然无从知晓这些事情,他现在想查这件事,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最关键的原因还是,他没有查的方向。
只有找到线头才能扯出线团。
薛瑾安思索片刻,给了福禄一个查的方向:“当初那盆并蒂莲是谁送来的?”
并蒂莲算是马场小太监说要给他的,当时说的是他有旧相识在花房,并蒂莲送来的时候,马场小太监已经死了。如果着莲花真的有所寓意,马场小太监口中的“花房旧相识”是最有可能知道的。
而且,记忆中和花房相关的人并不止马场小太监一个,当初上书房那个被萧姝误导伤了六皇子的刺客郑西以前也是花房的。
“主子,奴才这就去查。”福禄好不容易帮主子办一次事儿,迫不及待地就行动了起来,薛瑾安拦都拦不住,只能任由他去了。
薛瑾安继续研究那残荷图,,追着五皇子去的灵芝便是这时候回来的。
灵芝低声汇报:“五皇子先是返回了大皇子府,趴在屋顶上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五皇子武功不俗,奴婢担心被发现,只敢远远跟着,在他离开之后去也在原地方俯瞰了片刻,并未看到什么。”
“之后我跟着五皇子,他去了安王府,进去之后一直没出来,我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确定他没有出来便走了,在我离开的时候,我看到大皇子的人扛着一布袋自隐蔽的暗巷,走后门进了安王府,那布袋我瞧着,里头像是……装了一个人。”
薛瑾安偏头对上她的视线。
“之后奴婢又回了大皇子府,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未见有人出来。”灵芝点了点头,声音越发低了,肯定了薛瑾安无声的猜想,“奴婢怀疑,那是布袋里装的是四皇子。”
第173章
“原来如此。”薛瑾安整合着一切相关的数据, 基本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摸了个七七八八。
首先明确一点,那就是大皇子和安王的关系。
世界上最牢固也最脆弱的关系就是利益关系。德妃是蛊神医张景华安插进宫的人,而安王自出生后就和张世子调换了身份, 一直以为自己是慧贵妃之子, 张景华的外孙, 至今都在受张景华的遗泽——他手底下收拢的那帮江湖人, 都是为张景华才投奔的。
大皇子和安王或许最早的时候是因张景华而勾搭成奸的,但他们之间能维系这么久的关系,绝对不是仅靠一个失踪数十年的张景华就可以的,必然还有着更深层次的利益牵扯。
五皇子在下定决心要摆脱萧姝的控制——不,该是他将废宫当做秘密基地的时候,更准确点说, 是从他第一次去那座废宫开始,他就对安王的秘密有所掌握。
毕竟很奇怪不是吗,五皇子在原著中对废宫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能如数家珍,废宫的宫殿内部却根本没有踏足过的痕迹, 这代表着, 五皇子的目的很明确, 直指废宫的院子。
薛瑾安猜测这个秘密便是安王的底牌,也是他能屡屡控制皇宫中人做事而至今不露马脚的原因——一条密道。
要知道,太皇太后不是皇帝,是绝对会对楚文琬和萧姝两人一查到底的, 然而即便是太皇太后出马,竟然也没能从其中揪住安王的小辫子!
若只是萧姝都还好说,这毕竟是个真的相信皇帝有真爱这玩意儿的主儿,但楚文琬那样能把太皇太后的断发留着,最后捅萧姝一刀, 还成功拿捏住皇帝差点就洗白的人来说,竟然没有留下半点同幕后之人有关的线索,这很不寻常。
楚文琬和萧姝死后,陆秉烛一直在暗中查他们,他手中有奉衣处的探子,如果有人事后对证据进行销毁,必然会被发现,那么没有指向幕后之人的证据只能说明,幕后之人能保证每一次的证据都“阅后即焚”了。
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幕后之人在他拉拢的每个人身边都安插了人手,且对他忠心不二,不会被任何人收买;二,幕后之人每次安排完事情之后,亲自对每一份证据进行销毁处理。
这两种可能都非常不可思议,但在排除了其他的可能性之后,剩下的答案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相较于考验人性的选项来说,薛瑾安更倾向于后一种,于是得出了安王知道一条通往皇宫点的密道这个答案。
密道的其中一个出口便是在废宫。
五皇子这些年一直给安王干活,有关废宫的密道却始终没有进展,他只能剑走偏锋从别处下手,想要让密道被主动启用。
于是,五皇子盯上了和安王关系最密切的大皇子。
他排演了一出出戏码不断刺激四皇子,引导他认定十皇子和楚文琬的死同大皇子有关系,让他不得不踏出乌龟壳去同大皇子摊牌对峙,逼迫大皇子对其动手。
这是打草惊蛇,却也是引蛇出洞。
大皇子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最擅长的就是多想,冯时的死摆明了就是栽赃嫁祸,四皇子的质问会让他立刻明白自己的处境不乐观,这时候不管他自己是什么想法,他为了永绝后患必须将四皇子控制在自己手中。
杀也好藏也罢,四皇子必须在一个绝对秘密且不会有人联想到他身上的地方,在风声过去之前和账本一起消失于人前。
冯家姐弟和四皇子的接连背叛,让大皇子杯弓蛇影,精神紧绷到极致,他没有时间多想——当然,他如果有时间冷静思考,做出了不符合五皇子预期的行为,五皇子会出手给他“矫正”的,这也就是五皇子重回大皇子府的原因。
大皇子能安置四皇子的地方,只有安王府。
在大皇子觉得自己安全之前,四皇子是绝对不可能再出现在人前的,但皇子失踪乃是大事,不出三日京中必然戒严搜查,再是达官显贵也得为了皇子让路。
在这种能看见的未来逼近之下,为了确保四皇子不会被发现,那条密道会成为大皇子和安王的第一选择。
“以上,便是五皇子的完整计划。”薛瑾安一口气分析完毕。
崔醉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地双手抱臂环住了自己,听完之后更是直接抖着肩膀打了个激灵,“有脑子不用全用来搞阴谋诡计了,真可怕。”
“确实叫人毛骨悚然。”便是接受力相对较强的灵芝也赞同了崔醉的说法。
寿全没有表态,皱着眉拿着那包着《九章算术》封皮的账本,一副完全沉浸在数字海洋里的模样。
“怎么了?”薛瑾安发现了他的异常,第一时间就向他手中的账本,一眼根据厚度得出页码,脑中将这页的内容来回播了三遍,没有看出任何问题。
“你发现了什么?”薛瑾安疑惑的询问。
寿全被叫回神,连忙合上书页,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发现,只是刚才想到一些东西有点担心福禄,所以跑神了。”
崔醉思索起来,“福禄不是去了花房查并蒂莲的事情吗?难道你想到了花房有什么不得了的人?”
不待寿全回答,薛瑾安已经摇头,“是因为花房和废宫在一条垂直的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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