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孜然咩
“哎,奴才早晚都要被您吓死。”李鹤春已经默认了七皇子才是真正的凶手,其实他对九皇子会再次犯在七皇子手里这件事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他好歹是皇帝的总管太监,别的不说,察言观色的能力是绝对合格的,九皇子私底下对太监宫女的一些行为他也都知道,只是皇帝宠爱九皇子,他也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作妖的人是得宠嫔妃,李鹤春还能安慰底下的人一句“花无百日红”,偏偏这是一个皇子,皇子这个身份,若不是像七皇子那样牵扯的事情太大一遭跌落泥潭,又或是八皇子那样出身太低根本没有依靠,就基本不会有被奴才们报复成功的可能性。
不过皇子报复皇子的成功率倒是很高,他唯一能给手底下人的建议就是:等。
七皇子横空出世愣是把贵妃都搞了下去,按照九皇子的性情必然是要咽不下这口气的,而凭借他的那些小手段是绝对不可能斗得过七皇子的。
说不定等到那时候,就能稍微报点仇了。
李鹤春早已经有了预料,却不想上次宫宴七皇子竟然没有出手打九皇子,还以为七皇子有了恻隐之心,或者觉得欺负小孩没意思呢。
结果这才多久,九皇子就伤成了这样,这可真是……李鹤春有一种莫名的直觉,九皇子今天可能要完蛋了。
李鹤春望着那根羽箭,脑子里想了很多,反应也就不由迟钝起来。
“李公公,”福禄小声提醒道,“不用叫太医吗?九皇子血流了好多。”
失血过多也是会死掉的,九皇子死了就没办法循环利用了,就跌份了,主子可不能做赔本买卖。福禄很是忧虑忡忡。
李鹤春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赶紧把地上还瑟瑟发抖的太监叫起来,“还愣着做什么?你们主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也别想活。”
他这话不是威胁,是警告。一个皇子死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死的,身边伺候的人总要担待一个照顾不周的罪名,基本就是直接赐死。
地上那些太监也分得清好赖,赶紧七手八脚的把九皇子背起来往太医院跑。
“七殿下,三公主,随奴才去见陛下吧。”话落,李鹤春总觉得这场景莫名有些熟悉,忽而有些头皮发麻,生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上一次他带七皇子去见陛下似乎是……上书房刺杀……
第94章
李鹤春不敢再往下想, 他闭了闭眼赶紧将脑中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全部驱逐出去,随后一路沉默地将薛瑾安和三公主带到了乾元宫。
看着那金碧辉煌巍峨雄壮的宫殿,他的脚步陡然变得沉重而艰难起来, 心底竟然生出不合时宜的“近乡情怯”来, 无人看见的地方, 他一张皱巴巴的脸已经快要拧成苦瓜了。
——怎么办?他怎么控制自己不去多想, 在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他实在没有办法安慰自己七皇子进去后能和陛下和平共处啊!
他已经能预料到之后他们将要起的冲突,他是真的不想围观这一场父子斗法,尤其是必然是陛下处于下风的斗法。
有句话说得好,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陛下想要培养七殿下,对其包容性很强, 即便被七殿下气出内伤,也不一定会拿七殿下怎么样,但他们这群伺候的奴才可就糟糕了。
李鹤春发誓,他真的只想安安静静的好好活着, 半点都不想知道这些宫廷秘事。
然而再怎么逃避也是没有用的,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李鹤春心中愁苦的叹气, 将两人带入主殿之中,然后默默地退到一边去,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假装自己只是大殿里的一根柱子。
古语云,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三公主在揍九皇子的时候,赌上了一切,想的是不管之后受怎样的惩罚都认了。
然而汹涌的情绪在这一路走来逐渐平息, 那鼓足的勇气也渐渐泄去,等到踏入大殿的时候,恐慌、忐忑等种种情绪占据神经,她不自觉地瑟缩起肩膀死死低着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名为宣判的屠刀悬空立在头顶,三公主害怕的同时也在痛恨自己的无能。
相比起来薛瑾安就从容多了,他如常的行了一个如同从书上抠下来标准的找不到半点瑕疵,但并不太符合场景的礼仪,声音平静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儿臣拜见父皇。”
本来打算跪拜的三公主赶紧直起微曲的膝盖,慌张的跟着行了一个揖礼——毕竟薛瑾安已经开了一个头,她若是越过他来个跪拜大礼,这几乎等同于在穿小鞋。
“儿臣拜见父皇……”三公主的声音有些发紧,她肉眼可见的紧张,强行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往薛瑾安身上瞟,紧张担心的情绪达到顶峰,不过这会儿她紧张的就不是自己即将要面临的怒火和惩罚,而是更担心薛瑾安的不够恭敬激怒父皇。
是的,三公主已经发现了,七弟对父皇的态度是散漫的,从言语、表情等任何外在表现上或许看不出来,但她就是从那微妙的氛围中察觉了出来。
多年被欺压无力反抗的生活,让她在感知他人的态度、情绪等方面有着敏锐的直觉,几乎到了第一眼就看出对方是友善还是恶意的程度。
这也是三公主在见到崔醉和薛瑾安的第一眼,就能同他们敞开些心门深入聊起一些不愿意聊的事情的原因。纵然她最开始出现在昭阳宫附近是受到长姐的引导指示,但后续的对话全部都是由她自己主导的,出自她自身意愿的。
宫中关于七皇子的流言大多不太好,三公主也听了很多,但她觉得七弟是一个很好的,和长姐、文娘娘一样值得这个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她并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哪怕只是一句斥责。
三公主想得太多,致使同样一句话呈现出了天壤之别,越发将薛瑾安的淡定从容衬托了出来。
饶是恼怒中的皇帝也不由地看了薛瑾安一眼,对他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态颇为赞赏。
赞赏归赞赏,该斥责的还是得斥责,这宝宁,真的是太无法无天了。
皇帝和李鹤春的想法差不多,他并不觉得九皇子的事情,薛瑾安真的就是一个无辜的路人,他也认为三公主对九皇子动手是被教唆的,要不然这孩子都忍气吞声了这么久,早不反抗晚不反抗,非要挑这个时间暴起打人。
说实话,若是平时,小孩子之间的龃龉打闹,他是不会去管的,毕竟在他看来若是连这种小事都处理不了,也就没有什么需要关注培养的价值。
只是近来皇子间的争斗闹到了明面上,频率也有点太高了,老三这边还在找老大老二的麻烦,御史天天拿这事儿来说,再好的脾气也有些烦了,小七小九这事儿不处理不行。
皇帝冷着脸,声音沉沉地压下去:“你们可知错?”
薛瑾安实话实说:“不知道。”
皇帝:“小九都伤成那样,你们竟然还不知悔改!”
“姐弟间的小打小闹罢了。”薛瑾安平静地吐出他的轻伤论调,并且道,“父皇不信,将太医召来一问就知道了。”
皇帝一噎,他当然知道小九现在身体情况如何,只是被这么接二连三的反驳,他面色逐渐不好。
李鹤春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又看了看根本不打算停止发言的七皇子,悄悄往后又退了一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中苦笑着,恨不能自己真的是根看不见听不着的木头。
薛瑾安根本就感觉不到这风雨欲来的架势,语调平铺直叙地将整个事情经过简短讲述了一遍,最后给出中肯地评价:“先撩着贱,他应该的。”
他话说的实在坦荡,是完全不觉得这处理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皇帝眉头狠狠一皱,觉得薛瑾安最后这句话实在太过粗鄙,不由呵斥一句,“胡说八道!”
“父皇,不关七弟的事!”三公主实在担心七皇子激怒皇帝挨罚,连忙抖着嗓音抢白道,“父皇,您是知道七弟的,若是七弟真心想要对九弟下手,九弟根本就活不了。这一切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动手伤人,七弟只是路过,同七弟绝无半点干系,还请父皇明鉴!”
三公主的话也没毛病,薛瑾安给她教学的时候,确实就不是奔着要杀了九皇子去的,只是隐瞒了他的主动性罢了,她将事情一力都担在了自己身上。
薛瑾安张口想要说什么,衣摆被拉了拉,他低头一看,果然就见三公主悄悄拽着他的衣角阻止他再噎皇帝——咳,虽然她听着莫名觉得心情挺爽快。
三公主很担心薛瑾安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下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薛瑾安并不是那样目下无尘的人,虽然眼神不解,却还是顺从的没有再说话。
三公主松了口气,心中对薛瑾安维护自己的感激逐渐成为勇气的养料,让她更加坚定自己的做法是对的。
七弟这么好,不应被辜负,呵斥也好惩罚也罢,一切狂风暴雨就让她独自承担好了,反正人本来就是她打的,她也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三公主抿了抿嘴唇,竭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忽略掉心底的害怕情绪,不断地给自己洗脑做心理建设。
薛瑾安若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定然会直接说一句:大可不必。
虽然薛瑾安从来不认为自己在惹事,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真要说他所为的每一件事,都要比殴打九皇子这件事要严重得多,皇帝不发落他,不是因为好心好意,单纯只是有利可图罢了。
皇帝到底图的什么,薛瑾安不在意也便没有去分析过,反正在他眼中皇帝是个早晚要下台被他替代的废物,他何必去关注一个废物的想法?再且说,还有小X老师在,以皇帝现在的封建迷信程度,要真有什么事儿,小X老师估摸着是最先知道的。
——嗯,倒也不是皇帝会对着小X老师碎碎念什么的,而是他真要有什么动作,肯定是会找小X老师抽卡算卦之类的。
薛瑾安前几天才翻过小X老师的代码,发现这家伙把他数据库里有关心理行为分析的数据全都复制了过去,还偷摸摸的把皇帝除访问或更改媒体文件(扫描大脑)之外的其他权限,能开的都开了。
然后通过这些权限采集数据信息,正准备生成新功能,这段还在编辑的代码隐藏了,还特意在外面加了串备注:这是秘密,请尊重AI隐私权。
看到这行字的薛瑾安:“……”现在的年轻代码生命到底在想什么,他也不是很明白了。
小X老师到底是薛瑾安写出来的,他有权限查看对方的数据库,也能打开它的所有后门,薛瑾安要是想要扫描它的代码,它也根本无力阻止。
不过想想某些校园小说里会出现的撬门撬锁翻日记的专制大家长,薛瑾安到底是没有去翻查下去。
总之,他叛逆的好大儿一定会将他便宜亲爷爷的不对动向记录下来,有什么不对会立刻报错的。
可惜薛瑾安听不到三公主的心声,他对三公主收集的数据不足,脑中构建的人物模型还不算成熟,还以为她是打算自己出言怼皇帝,自然好整以暇地看着。
而皇帝听了三公主的话,面色稍霁,搭得台子终于有人唱戏,他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同时也想起来薛瑾安是不可多得的良将,是他未来开疆扩土的最强助力,心底微妙的情绪散去不少。
皇帝清了清喉咙,说了句:“宝宁,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不要乱用词。”
完全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语气,比起训斥来说,教导的意味更重,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
他对于薛瑾安的讲述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将视线扫向三公主,看着她低着头瑟瑟发抖的不安样子便觉得不喜,思索着这个孩子的出身和名字:渤海王族血脉的孩子……云……似乎是叫念云来着?
皇帝想到“渤海王族”这四个字,对三公主就更加不喜了,毕竟虽然如今的渤海王国早已经覆灭,渤海王也成为了大启的定海侯,但对他来说这依旧是外族血脉。
自古以来,皇室都自诩血脉高贵,对“纯血”更为看重,不是真的无人可用的情况下,外族妃嫔生下的孩子基本不可能继承大统。
血缘关系是古人很难跨过的一道坎,外戚即便知道自家的皇子不适合当皇帝,也绝对是会不遗余力的推举对方上位,比如说三皇子。
三皇子的暴虐无人不知,当皇帝不说有多少仁爱之心,但一定要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并非轻巧一说而已。
可若是三皇子没有废了腿,钱家是绝对不会另投他主,而即便是现在三皇子的腿已经没得治的情况下,他们也不会轻易就放弃,还是会尝试为他运作政治资源,只不过这次只有钱家孤军奋战,不会有人愿意投资这个注定亏本的生意。
瑜妃入宫算是政治事件,是渤海王降爵定海侯之后的一种投资加注,想要同大启更加紧密相连来确保王族的利益,比起分割切实存在的利益给对方,皇帝是更愿意支付这种隐形的利益,他对瑜妃没有多少喜欢,自然也不会对她生的孩子有多少喜欢,这从瑜妃还是难产死了才追封为妃,以及三公主的养母是文昭仪就可见一斑。
当然,就算三公主并非渤海血脉,皇帝也不见得会对她付出多少情感。
皇帝有印象,付出过为数不多的父亲亲情的公主,也就只有长公主薛慕云和二公主薛羡云,其中后者已经夭折而亡。
除此之外的三四五,甭管什么出身,他都不会太在意。
皇帝的声音变得更居高临下和冷漠:“念云,事情到底如何,你来说说。”
三公主定了定心神,上前跪地回话,她对薛瑾安心存感激,不想他因自己受到任何责备惩处,述说事情的时候自然就弱化了薛瑾安的存在感,将对九皇子动手的全部因果都背负到了自己身上。
皇帝又同她对答了几句话,面色稍微和悦了一些,不过他表示这件事总得有个处理,就罚三公主在外面跪着,等九皇子醒来原谅他就好了。
其实若只是醒来的话,这惩罚也不算重,但偏偏加上了原谅这个词,皇帝这是直接把三公主推出去让九皇子撒气,也好堵住朝臣们的嘴。
薛瑾安不用想都知道,皇帝为了展示自己在皇子公主们斗争中做出的努力,一定会将三公主罚跪这件事坐得实实的,不叫任何人有能拿着做文章的程度。
薛瑾安皱眉抓住三公主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对方却摇了摇头。
三公主对此早有预料,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期待过自己会得到优待这件事,她麻木而乐观地想:至少七弟不用受罚了不是吗?
……七弟,会不会觉得我太软弱了?会不会觉得替我说话不值得?会不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会不会……
三公主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会不会,可她都没有问出口,她只是张了张口,无声地说了句:不要再为我说话了,这样的结局对我们都好,七弟。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挣开钳制住自己的手,仓皇的转过头往外走去。
春寒料峭的时节,吹拂而过的风都是冷的,玉石地面经过一个冬日的洗礼,仿佛没有化开的冰层一般,泛着冷冽刺骨的光芒,不用想也是冷的。
就在膝盖即将磕碰到地面的一瞬间,她被一股大力直接拉了起来。
她恍然抬头看到薛瑾安面无表情的脸。
“犯罪和判刑是一个天平,当天平一方倾斜的时候,那就是不公平。”薛瑾安对她说,“律法必须公平公正。”
三公主和追出来叫人的李鹤春一时之间都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瑾安耐心道:“不能更改判刑结果的情况下,应该把罪行调整到相应的程度。”
“所、所以?”三公主好像隐约明白了些什么,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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