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踏歌
他在尽力想那个基地的编号。至于长濑花的话,呵,如果他真要害怕什么人报复的话,他又怎么能走到今日这地步?他干脆躺在那,什么事都不干好了。
长濑花自然看出了琴酒的毫无悔意。如果是很久以前的她,或许想要见到的就是他那张充满了悔恨的脸。可在后来的一次质问后,她就不会再那么天真了——
时间往回而去。
进入到这座研究院中已经不知道多久了,日日夜夜的被研究让她丧失了对时间的感观,无数的药液被注射进身体里也让她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挣扎、疯狂、绝望,情感上的波动也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的她,好像还能在外面的阳光下肆意生活,她缓慢地抬起自己的手来,淡绿色的营养液中,她看到了自己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针孔……
“滴滴。”寂静的环境中,忽然传来这样一声响声。不待她思考,“唰。”一直被封锁着的大门倏然打开,一道白光从外面投入,照亮了一部分黑暗的内里。有脚步走近的声音,是两个人,但在一阵耳语过后,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这个人慢慢走近。她努力地睁开眼看他。
这是个很普通的人,他没有穿着研究室里成员惯常穿的白大褂,而是一身整洁平整的日常的西装。他很年轻,像是个高中生的样子,但他的气质很沉静,出现在这里也无疑表露出了他的特殊。他的皮肤很白,浅棕色的眼瞳好似被幽静吻过的琥珀,他的衣领浅浅松开,领带被随意系着,却抵挡不了举手投足间那种闲适的自如。他在这里时给她留下的印象格外深刻,以至于让她后来十多年后,仍然无法忘记他当初的那种风采。
他好像注意到了她的清醒,按了下某个按键。营养液快速从她身边褪去,一直被充满着的耳朵终于空旷了下来,她的面部仍紧紧扣着那个笨重冰冷的输气管,但她还是有了再获新生的感觉。
“好久不见了,长濑,”她听见他说,语声是轻轻的,“你还记得我么?”
记的他?长濑花有些疑惑,她更仔细地去观察他,而这一次,她也终于是瞧见了更多。她注意到了他脸上的面无表情,他的眼中透彻下,是更深邃且无情的淡漠,他的身姿笔直,脊椎如苍松般笔挺,身躯清瘦中透着内敛,他站在这里,自成一个世界,是从下方仰望着身在罐装中的她,却好似是在更高远处低望。
“你,”她有些犹豫:“是基地里的,风、风……”
“风祭野见。”高中生毫不惊讶她的遗忘。
是了,是在基地里的训练中存在感一直不高,在最后的考核中却恰好通过的人。与自己不同,再次的筛选,他还是在通过之列。
她有些恍然,又有些奇怪:“是你啊。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来这里做什么?”
风祭野见淡淡道:“我通过了代号考核,组织让我来这里招收一个助手。”
仿佛不知道自己抛下的是多大的一个炸弹,他平静地望着她。但长濑花的心中早已是炸开一片了,她以为早就死寂的心里居然再度升起了波涛,她死死地望着他,像是在望一根在深渊边伸出的稻草。
“那你来这里是、是……”她有些结巴地说。
“你当初的成绩还行,”风祭野见作思考状:“我没认识多少人,有了这个选择后,就想起了你。”
长濑花一阵晕眩,她忽然觉得氧气管里传输来的空气有些少了。
“你想要什么。”她找回了过去的一点理智,竭力想要抓住机会。
风祭野见暼了她一眼,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人的特别。就像剥去了一层面纱,之前回忆带来的虚假的印象通通被抹除,她更深层次地意识到了这个人的危险。不是武力上的,而是思想上的。他绝不该是基地中表现出的那种水平,他始终在伪装自己,在一场争先恐后的死亡竞技中。当别人还在为不通过而恐惧绝望时,或许在他眼里,这就是一场游戏。
一场他踩着线,以最后一名通过的游戏。
这样的猜想是何等的荒谬绝伦!能做出这样事的人,又该是怎样的自大自信?最后他真的成功了,又彰显出了怎样恐怖的掌控力?他无疑是有着超出常人智慧的,从容地拨弄着全局的节奏,让局势随着自己的心意前走,她怎么以前从来没发现,还有这样一个怪物就这般潜伏在他们身边!
风祭野见看着她,犹如看出了她心底里的惊涛骇浪。他的眼神洞悉透彻,身姿清冷坚韧,他说:“这就要看你以后想要去做什么了。”
他没有说她能给他带来什么,而是问她要去做什么。长濑花恍惚了一下:“活……活下去……”
好痛苦啊,这是个地狱。可她还是想活下去。
风祭野见静静地听着。“还有,”长濑花的语气忽而一转:“我要让当初的那个人,付出代价!!”
风祭野见没有笑。他好像从来都没什么表情,无论什么事都不能让他兴起涟漪。他道:“你说的那个人是琴酒,现在是组织的头号杀手。”
长濑花停止了说话。她面上也没有了表情,但无论谁见到了她,都会觉得她是在哭泣。令一个复仇者绝望的是,她的敌人不仅从前比她强大,后来还会更强大,直到到达她无法仰望的地步。明明当初,就是他一句话,便将哭泣的自己从训练场上拖下,让她从天堂坠入地狱,否定了她所有的未来。
“要妥协吗?”风祭野见问。“活着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放弃复仇并不可耻。人的一生,要追求的,也不过是安宁而已。”
“就算是如此,我也会选择你出来。”他静静地看着她。
长濑花也看了过来。透过那一层厚厚的玻璃罐,二人四目相对。长濑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说:“那你呢,你来这里挑选助手,又是想要怎样的一个人?”
风祭野见没有说话。长濑花就道:“我明白了。”
“我不会放弃的。”长濑花终于笑了,她一笑,半张脸上的伤疤就更为骇人,那是某一次药物试验留下的后遗症,不只是脸上,她右半边的身体上都残存有可怖的伤口,“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她的眼中熠熠有光:“我要让他知道,将我筛选出去,是何等错误的一件事。”
风祭野见凝视着她,良久,他伸出手来,露出一个浅薄的笑:“那么,看来你是愿意和我走了。”
“是的,我愿意。”她也从里面伸出手,像是要与他相抵。
我愿意成为你的工具,只为了那一天的到来。她好似看出了他一部分的内里,其中的深邃幽暗让她不由为之神迷。
这种惊悚的恐怖让她仿佛连那种触之不及的野望都有了不再遥远的错觉。她只感觉,命运在这一天再次对她翻了个面,让她再度从深渊中爬出,照耀到了稀薄的冷冷的日光。
是的,在此之前,我都会成为你的同罪者。而在那之后,我要么与你一同登顶,要么一起死去。长濑花会是风祭野见永远的刀,不会再有改变。
风祭野见便将之从中带出去了。
将她带出并不难。长濑花本身就不是一个“优秀”的试验品,毫不顾忌的“使用”让她已经快要承受不住接下来的投入了,风祭野见虽然有伪装,但有了资格,带走这样一个试验品根本不会产生什么波折。
而接下来,就是比地狱还要恐怖的日复一日的锻炼了。长濑花不敢再想,就算是自己,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再重来一遍。
可就像她所说的,她无法放弃。有些人做过的什么事,绝不该就这样轻飘飘放过。
第73章
“你知道吗,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为小孩子修建的。”
在列车的千万里外,有人忽然伸出自己的手掌,注视着掌上的老茧道。
“你又在突然说什么傻话?”旁边人问。
“路灯的长度是根据成年人的身高设立的, 吃饭的桌子也是依据大人的体型设计的,楼梯和大楼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孩子们一来到这个世界,迎接他们的, 其实是并没有多为他们考虑的世界。”
旁边的人没有说话。“所有人都知道,孩子们日后都是要成长为大人的, 而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 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忽视了初来乍到的他们的不适应。他们都在说,快快长大吧, 他们自己也在说, 快快长大吧。只有这样了, 你们才能更契合这个世界。”
“而也只有这样,才是正确的。”这个人偏过头来看着同伴,明亮的眼中仿佛有泪光闪过:“所以, 我们从前遭遇到过那样的事, 只是因为不幸运。我们付出了那么多, 才成为今天的我们, 也是应该要发生的。”
“这是属于大人的世界,不是小孩子们的世界, 所以我们要小心再小心, 要拔出骨头,要拉长了筋, 要流血又流泪,尽可能地长大, 才能活下来。”
痛苦与哀歌被搅碎成泥,在过去化为火花,如烟花般缭乱而过。长濑花从来不知道,数度疯狂又清醒,是何等绝望的一件事。
“我为什么要坚持,那个人不报复也是无所谓的事吧。我为什么要对那个明显只是要利用我的人说出那样的誓言,我怎么可能做到,就这样逃走吧。”
“我恨我的身体,本来就天性比另一性弱,还给变强的路上增添一层层枷锁,对手还是金字塔最顶端的那种人,为什么要是这幅躯体?”
“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对他来说,谁都可以,我不是必选项。”
“不,在我看来,你再骄傲不过了,就算是再痛苦,你也不肯利用女性在另一项上的优势,你天性倔强不肯认输,哪怕是复仇,也始终不肯抛弃掉自己早已被践踏成泥的尊严,这是何等难能可贵的一件事啊。”
“不习惯袒露伤口,就将它遮掩好。希望用痛苦吸引人来为你悲恸,但吸引来的往往只有秃鹫。满身污泥,又假作不渴求爱,只是乞求爱路上的乞丐。这世上没那么多人爱你,从痛苦中汲取力量,不是一件值得歌颂的事,是你只能去做的事。如果有人同情你,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很好,而不是你向他们展露伤口。”
“而你,”她看着他在最后终于蹲下身来,在某一次昏迷前,对她说:“只是一个连名字都不曾出现过的配角,却妄想要追得上本剧剧情中头字号的反派扛把子,有这样的野心,你做什么不会成功呢?”
“长濑花,欢迎来到,大人的世界。”
人的念头是谁也无法掌控的一件事,长濑花不会否认,她也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最痛苦的时候,她甚至会对风祭野见发泄,但对方始终不发一言,就像是无血无泪的假人,更是很少来看望她。只是偶尔,在她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会对她说一些琐碎的话。像是鼓励。
哈,那个人!
琴酒毫不理会自己有可能伤害到了多少个像长濑花这样的人。因为那么多人里,也只出现了长濑花一个。等他们走到他面前了,才值得他稍稍记住。一路走来的路上,他始终都是强控者,他做出的选择,都是干脆而迅捷的。像是发掘内心,犹豫不前、怀疑自己,不断地内耗,对他来说,都是不存在的。
他只需要去做就行了,失败了就去死。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但也有某种相同的特质。
琴酒没有思考太多,联想到那个训练基地就已足够,更多的,回去查就行了。他冷冷地看着长濑花,感受着身后的痛楚,他忽而语含冰渣道:“你说了这么多,其实是在等你刀上的毒发吧?”
“哈哈哈哈,”一边的望川涉大声笑起来,他拍着手掌:“确实是这样,有谁现在打斗不会在武器上涂抹上毒呢?该不会真有那样愚蠢的人吧?”
长濑花闭上了嘴,她没有再说过去的事,不会真以为敌人会对你产生怜悯吧?悔恨也只是种极其无聊的情感,她现在也不需要。她甩了下手中的刀,淡淡吐息道:“我于今日,杀了你。”
琴酒猛然转头看向望川涉,这个家伙冲他摇摇手,满面笑容的脸倏然冷冽下来,就像鬼变身一样,他依旧是在摆手,可口中吐出的,是无比森寒的一句话:“去死吧,琴酒。”
琴酒骤然扑了过去。他不是在为自己找难度,他只是有些明白,长濑花或许只是一把刀,但这个人,绝对是幕后策划他的一员。
望川涉是站在出口处的。他好似承受不了琴酒的攻击,整个人往后倒去。但他的面上又重新浮出了笑,甚至还再次将手按在了帽子上,他恍如飘纸一般在外面的风中转了一圈,只留下一个看好戏的笑,就矫健地往上方攀去。
上方是列车的上方,外面的风还在猛烈地刮着,有无数的细子冲着他们的脸扑来。若是弱势群体,很可能在这样的风中站都站不稳。天空暗沉沉的,没有雨。
长濑花蓄势的一击已经从后方袭来,锋锐的刀锋直指他的后心,琴酒紧急避过,他的眼角处看见,伏特加不知何时已倒在地上了,长濑花不会放过一个有可能会对她造成影响的人。
琴酒一个扫腿往她的腹部而去,他的风衣衣摆掀起,与此同时,一个蓄势已久的黑洞洞的枪口指了过来,一颗子弹从中射出。他整个人往侧面一躺。
长濑花感官敏锐,她在子弹还未来临之际,就将身躯一扭,以一种夸张的弧度,偏转了一圈,闪躲了过去。她再度落地后,几乎是瞬间,就在车厢内打了个滚,躲开数颗接连碰撞出火星的子弹。她的眼眸一沉,那种特制的药物现在还没对他产生影响吗?
她的身影如飞扑的鹰隼,果敢迅捷地极速回转过去,眨眼间,她就与琴酒激烈地交战在一起,这一次,她再没有如上次那般,轻易地就被琴酒击飞出去,她神情冷酷,彰显出一种顶级杀手的沉稳。
一场格外凶险的战斗就此打开。
“糟糕糟糕!”怪盗基德戴着高顶帽,如风一般在这个列车的车厢中飞速奔跑,他不是一个人在奔跑,而是带着另一人。
“快将我放下来啊,臭小子!”毛利小五郎脸色通红地大声喊叫道。
他为什么这样羞恼,是因为他现在的处境姿势。任谁身为一个有家有室的四十多岁的大叔,被另一个最多和他女儿一样大的小孩子用公主抱的姿势抱在怀里,都恨不得刚才死在那里算了。别说他看不出来,只要靠得近了,很容易就能辨出,基德还是一个年轻人。
“哎呀,”基德也意识到了不对,他眼珠子转了转道:“这不是没办法吗,下意识地就这样做了。”之前抱青子抱顺手了,他连忙道:“你腹部中了枪,不能乱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别说话!”他轻喝:“你太重了,再说话就跑不动了。”
毛利小五郎只好僵直着不动,但看他神情,他恨不能就这样晕过去。
劫匪在后面追着。基德有些为难,他需要将这个百多斤的大叔藏在一个房间内,可现在难办的是,一路路过的都是被劫匪洗劫过的房间,没有人开门,里面寂静得像人都死了一样。
“得找个杂物间。”上车前就看过了列车布局图的基德在思考,“还在前面一点,我需要坚持。”
毛利小五郎已经不再说话了,脱离了羞恼,他的脸色迅速苍白起来,一只手捂住的腹部,有鲜血潺流而下。
“将宝石交出来!”身后有人在喊。基德的脑海中已经塑好了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就在他在想要将这群人引去哪里的时候,一个高瘦的身影从前方走了过来。他身穿黑色的羽绒衣,颧骨较高,鼻梁挺直,一双绿色狭长的眼下是淡淡的黑眼圈,他的身形太高,比毛利小五郎都要高出半个头。他很英俊,但是是一种格外凌厉的英俊。
“你们这是……”见到基德与毛利小五郎的样子,就算是他,也不由愣住了。
“毛利先生……”他问。
“不,你认错人了!赤井老弟!”毛利小五郎迅速打起精神,他捂住脸大叫。
基德流下一滴汗:“现在你应该叫他赶紧躲开吧。不过,”他仔细地辨识了一下这个人,又在他身后背着的一个长条包上多停留了几秒,这个人的视线立刻就与之相碰,他忽然想到:“我们或许不用再逃跑了也说不定。”
赤井秀一的眼神很快又落到了毛利小五郎的腹腔部,见到了鲜红的颜色,他的面上迅速就沉了下来。基德立即就感受到了那种压力,他咂舌了一下:“不,是真的完全不用跑了。只要他对我们没有敌意。”
赤井秀一也没准备再隐藏。这辆列车上正在发生一件或几件会威胁到全车人性命的事,他与黑色组织的纠葛也很有可能会在这里划下一个安顿号,接下来将有一场更危险的战斗。这些劫匪,就让他们的落网,作为战斗的开场吧。
“将宝石交出来!”跑了数段车厢的劫匪头子冷厉地说,他端着枪,身后跟着一连串的小弟。因为毛利兰带着柯南的逃跑,让他惊诧了一刹,而就是这一瞬,这个穿着一身白的奇怪的行为艺术者,一下子就用一条极细的长线,尖端系着一个钩子,勾走了他藏在怀里的宝石盒。这种奇妙的技术他根本没见过,就像是变魔术一样。
他们一走,之前被他们“打扰”过的班克斯夫人和她的保镖,还有那位邻间的小姐,就都被他们抛在了脑后,瞬间就变得安全起来。这也是基德这样做的缘由,让他松了口气。他看向赤井秀一,看他准备怎么做。
他是个很自负的人,确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但,若是看错了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继续逃跑了,加上这位新朋友一起。
索性赤井秀一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他从始至终都很镇定,在劫匪闯入后,他迅速总结了下这些人的数量和站姿,然后,他往前踏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