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光小筑
在场的青年演员都暗戳戳地抬了抬眼,显然是没想到潘泽永会这样不顾及大家的面子当众放狠话。
有人心里难免犯嘀咕,牛什么,不还是靠着余寻光嘛。
有余寻光在的剧组,不缺钱;有余寻光在的剧组,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进来;有余寻光在的剧组,大家看到有他在都会收敛几分。
所以,你潘泽永,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导演敢这么横。
余寻光把一些人隐晦的表情看在眼里,并未出声。管理剧组,管理演员,这是一个导演需要掌握的最基本的手段。他跟过曾秀梅、李传英那样用着自己趁手团队的导演;也见识过港城那边随便拉来一个人就能用的高人遍地的工业化剧组;他领略过凌爽的暴力,也看到了张庆鹤被演员欺负到头上的无助。
他既然怀了以后想建组的心,如今再一次让他看见潘泽永管理剧组,可以说又是一场学习。
武晨远也在看。
没有名气的演员会被小看,没有名气的导演同样会被蔑视。
可能还会被糊弄,会被底下人穿小鞋。
职场而已,到哪里都一样。娱乐圈因为情况特殊,对“名气”的追捧更上一层。
不过好歹演职人员都是潘泽永亲自挑选的,哪怕是演员的态度在此之前不够了解,专业方面还是没问题的。出了个小插曲,立了个威,第二天继续。
《少年之死》的故事背景架空,在这片战火纷争的大陆上,为了保家卫国,抵御外敌,人人都在求生存。
正值国家分裂之际,上流社会出身,却接受了“下流社会”熏陶的主人公兰玉修为了寻找自己的“路”进入了「问英学院」念书。他在入学的第一天,就发现这所寄宿学校被分成了东西两院。
西院为尊,为贵,宿舍里主要生活的是问英学院本来的学生;东院为卑,为贱,那边的学生是从被炸毁的「长青学院」搬来的。
两院的学生虽然在一起上课,上课的座位却由两边划开,泾渭分明。他们不同桌吃饭,不一起进行体育活动,更加不会交谈,来往。
他们明明还是学校里的学生,却因为接受了不同的教育而产生了分歧,更别说笼罩在他们头上的还有阶级那座大山。
东和西,那是相反的两个方向,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只是暂时聚在一起,他们不可能会有交集。
偏偏那个叫兰玉修的学生一来就打破了那种平衡。
其实说实在的,他也没有哪里失格,他只是敢于表达自己的想法,甚至反驳他认为的老师提出的“不切实际”的观点。真正被人记恨上的,是他对现在的政治系统提出质疑,并且把底层人推行的平等与自由挂在嘴边。
这太荒谬了,很多人讨厌他的自以为是,他以为他是谁?不过是一个初生的稚儿,都没有弄懂游戏的规则,就敢反抗强权。
有人找到他,指责他应该学会做一个上等人,不要把那些土气的,带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理论挂在嘴边。然而兰玉修却如此回答:“但是,这个问题的提出者是老师不是吗?如果他不想要听到我真切的回答,他为什么要问我呢?而且我说那些话的本意也并非是为了卖弄,只是一种出于学术的讨论。你们如果只是听了我简单的论述便将其当真,这是否说明你们并没有剖析事实真正内核的能力呢?”
兰玉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惹恼了很多人,反应最激烈的便是苗连凯。
他发动自己的权利,号召所有的同学去孤立他。
可兰玉修并不觉得有什么,他不太需要朋友。西边不亮,总有善良的东边来拉他一把,和他一起搭档完成小组作业。
在一次苗连凯找他茬时,兰玉修甚至说:“或许你应该学会更新一下你的手段了,你的处置方式好像对我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
苗连凯被气坏了,他不愿意成为兰玉修口中蠢笨的人,所以他绞尽脑汁,想让他挫败。
最简单的,就是摧毁兰玉修的理想。
苗连凯“小瞧”了兰玉修的可怖,这个男人不仅目标坚定,他还十分擅长言辞。他们之间有过几场简单的交流,到最后都是苗连凯被兰玉修带进了沟里。
更加悲剧的是,兰玉修反过来摧毁了苗连凯的骄傲与理想。
在战争年代,软弱卑微的下层人在殊死抵抗,吃饱喝足的上层人却在隔岸观火。高傲蒙蔽了苗连凯望向现实的双眼,导致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试图以身许国!
“你觉得你会有机会吗?”兰玉修的声音里充满了揶揄。
苗连凯崩溃了。
老师所说的为了理想,为了自由,为了解放是骗人的。
父亲说的为了国家,为了荣誉,为了和平也是骗人的。
所有对美好未来怀有畅想的年轻人都被蒙在了鼓里。
兰玉修用着被底层社会的泥沙浸润过的舌头,一点点地在苗连凯的脑海中构筑出了新的家园。
“现在你还觉得,自由与平等是梦想吗?”
不——如果照着兰玉修说的来,一切皆有可能。
苗连凯由此倒戈相向,成了兰玉修,成了新的自由与梦想的拥趸。
不仅仅是苗连凯,被兰玉修整“破防”的学生还有很多。比如说,身在底层却认为只有和上流社会合作才能改变现状的童心,哪怕是兰玉修带她去看过那些丑恶,她却仍然觉得只有那一小撮掌握了科技与智慧的人才能改变现状,直到兰玉修将血淋淋的现实撕扯给她看。又比如说,认为只有依附和引进才能发展的吴梦,他的思想受到了很多质疑,并被同学攻击,吴梦却我行我素的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还有人说,战争的本质是抢夺,那么直接融合不就很好?每一个学生都有自己的思想,他们或许有向兰玉修发出过思想的挑战,最终都被他一一化解。
后来的后来,是这群少年认清了连学校都充满着隐瞒和欺骗,兰玉修带着他们一起叛离这片所谓的净土,去寻找新世界。
这是一个被少年人的反抗充满,能在最终迎来希望的故事。
这个故事里有大段大段的台词,每个人的情绪和思想都是那样的明朗,这也是潘泽永决定要用舞台剧的形式来拍着这个故事的主要诱因。
电影艺术不仅仅是为了讲好故事,也有让观众鉴赏、欣赏的必要。
由于剧本的特殊性,潘泽永在决定建组时就跟演员、投资方说明过,这部电影如果上映,票房不会太高,因为专业性的艺术,或许不能被观众那么快接受。
有人问他:“既然不赚钱,那你为什么要拍呢?”
潘泽永说:“现在的工业化、大众化的市场不缺能赚钱的片子不是吗?”
现在缺的是踏踏实实表现电影艺术,表演艺术手法的片子。
刚好遇到了武晨远的这个本子,他想试试。
余寻光和每一位导演合作,都会去揣摩一下他们拍摄这部电影的初衷,从中理解到的东西会让他对角色多一份不同的了解。
对潘泽永一定要拍摄《少年之死》的感悟他是最深的,因为从最开始相熟时他就无比肯定,小潘师兄是一位梦想家。
他理所应当的会被一群心怀梦想的少年所吸引。
潘泽永和《少年之死》可以说是“金风玉露一相逢”。
就是对余寻光来说不太友好。
《少年之死》的妆造为了满足观赏性的需求,潘泽永在和武晨远做过沟通之后,把服装等概念图设计成了东方玄幻的样式。余寻光被分到的服装是一件银色为底,淡青缝边的对襟长袍。造型师独具匠心,给他接了中长发,特意给他做了个狼尾造型。
余寻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气,“年纪还是大啦。”
他今年都31岁了,称不上“少年”了。
说不定还要被观众笑话呢。
潘泽永或许是听到他的感慨,特意过来。他含笑望着镜子里余寻光的影像说:“你只要不唉声叹气,老气横秋的,就不老。”
谁说老了?他师弟现在了正是一枝花的年纪。尤其是那双眼睛,亮着呢,半点儿不见疲态。
武晨远也凑了过来,“要怪的话怪我,师兄,是我没能在你更年轻的时候写出这个故事。”
听他这话,就不像是在“认真”道歉。
余寻光透过镜子去看他,笑骂:“你嘴下留情吧,别让我更愧疚好不好。”
三个人互相看着,又笑。
等化好妆,余寻光轻轻地捧住脸,望着自己。
30多岁的“大龄”少年,也就就这么一回了。
第201章 有梦想者,皆为少年
上一次演完《礼物》, 余寻光的台词被系统给到了【8.9】的评分。按照他自己推断的,系统栏中的数据一旦达到9分以上,就应该是大师级别了。
现在余寻光的【演技】一栏已经达到了9分, 以此为依托, 换言之让台词也上9分也不过是这两年几部戏的光阴。
或许能更早一些——要求话剧腔还拥有大段台词的《少年之死》可不是一个好机会?
这个剧本在前期进行初编时,潘泽永和武晨远的目标就达成了一致。潘泽永甚至找到自己以前的同学,给武晨远的剧本进行润色,将台词的语气做部分修改,更便于演员们发挥。
导演和编剧用了什么心思, 呈现出来的便是什么效果。毫不夸张地说, 《少年之死》的剧本是余寻光背过的所有剧本里台词最丰富,最绕口的。他人又聪明, 能够轻而易举地想到《少年之死》里面的一些事的原型,不由得更加多了几分心思。挑战这种高难度, 在拿到剧本后的几个月里,除了宣传电影的那段时间,他基本上都在费心琢磨。
这回兰玉修的评分被分到了[S-],系统送过来了三个技能:“清晰的头脑”、“演讲与口才”,还有一个被动技能:“如何让人安静地聆听你说话的艺术”。
那个被动技在余寻光了解实践后发现,那句话完全可以说成“先比拳头再发言”。
别看兰玉修文质彬彬,他也是信奉“拳头老大, 舌头老二”理念的。
兰玉修是一个有野心,有能力,充满了智慧和包容心的天才少年。但如果仅仅只是把他理解为“简单”的天才,未免落入庸俗。要想理解他,就得了解他。因此余寻光为了兰玉修写了很多篇的人物小传,他甚至给兰玉修扩写了他的人生, 最后再拿去跟武晨远探讨,力求能够在思想上贴近他。
在这个过程中,武晨远有时都会有一种“我不太了解兰玉修”的想法在脑中浮现。
真奇怪啊,这明明是他创造的角色。
免不了的,武晨远在这个过程中会望着余寻光出神。
这是他和余寻光第一次合作,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余寻光的工作状态。
认真,专注,这些词语都不足以概括他的工作态度。武晨远无比深刻地感受到,余寻光完全是把自己的真心掏出来在太阳底下暴晒,晒化了重新塑型,注入新的鲜血,便成了他自己理解中的“兰玉修”。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武晨远没有觉得被冒犯,他当然知道演员在饰演文学剧本的角色时,本身就是给予角色第二次生命的过程。
他只是没想到余寻光能做到他认知以外的认真。
他免不了的又想起了《昆仑玉》。
那是他第一次演戏,他自认为做足了准备。进组之后面对凌爽的挑剔,他不服;后来再遇到凌爽耍的盘外招,他也坚持不住。现在想想,凌爽那个人本来就龟毛,还认死理,或许真的只有做到余寻光这种程度,才能够演出令他满意的戏。
那就能说明他错了吗?武晨远认为自己没有错。他是在用老师教的,自己看到的,大众都这样的态度去面对剧本,甚至比起其他人,他已经足够努力了。只是人在真正见到好的东西之前,是不知道真的“好”能好到哪种地步。
武晨远之前就想得很清楚,他那时候就是不适合凌爽这种导演。
他那时初出茅庐,他天真,且对未来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以往了解到的是现在安逸化,演员的名气大于作品的娱乐圈。在学校时,老师也不曾用以前培养演员的手段来训练他们,他没有吃过任何苦,他遇到凌爽那种会对演员用手段的导演,无异于兔子进了老虎窝。
他跟凌爽的恩怨早两清了,他报复了凌爽,凌爽也向他道歉。那件事两个人之间没有谁对谁错,他们的矛盾,是行为和思想上的差异放大后产生的。
《昆仑玉》的拍摄期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导致电影完全不是一部纯粹的电影。
唯一给人心灵慰藉的,大概是它至少是完整的。
但武晨远每次回想起来仍旧无比遗憾,也对「阿拓」无比愧疚。如果真要说那时他对不起谁,那就只有“他”了。文艺作品从来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对待的地摊货,角色同样是具有生命力的——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以余寻光为参照,武晨远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了轻浮的态度去面对阿拓,不管是准备时,表演时,还是结束后。
话又说回来,年轻一代里,谁能有余寻光面对剧本的这种疯劲?余寻光认真得独树一帜,他能怪他做得太好吗?当然也不能呀,他只是做到了他本来应该做的事不是吗?现在武晨远也成了创作者,他如何能不明白能够遇到余寻光这样的演员他能有多幸福。
他写出来的文字得到了足够的尊重,他亲眼见到余寻光用他的汗水将他的心血凝成血肉。
说来好笑。武晨远在真正明白“导演”和“演员”是什么的时候,曾经幼稚地想过要成为余寻光心中最好的导演。现在想来,其实那个时候他就有了“余寻光是最好的演员”的意识。人在越无知的时候会越自信,现在武晨远已经懂事了,他再也不敢大无畏地想去做什么最好演员的最好的导演。
余寻光每一年可见到的进步都在告诉他,这世上不存在最好,只有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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