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晴空之下
这林子……怎么说呢, 是他没怎么见过的树种。
大唐其实也有棕榈树, 但却不是南洋群岛这样的油棕榈，也很少见到这么大规模的棕榈林。
此时正值棕榈果的成熟期，树上挂着大大小小许多的果子, 橙红色的果串沉甸甸的，单个果实约有枣子大小, 表皮光滑发亮。
“这既是油果了？”
武平绩不耐烦油棕榈的发音，干脆把这果子简化为“油果”。
反正薛三说这果子主要用来榨油, 那他叫油果也没什么不对的, 现在大唐大部分的油果树都是他们武家的，他想叫啥就叫啥, 想必远在京城的高大人也不会介意。
“是的。”
大壮点了点头。
“果肉含油率能达到50%，种子里的仁还能榨出棕榈仁油，是目前能找到的出油最多的油料作物。”
他吩咐身后的随从, 让人进林子摘了五大筐棕榈果，然后赶着马车送去榨油坊。
棕榈种植园的榨油坊早就配建完毕了，就等着棕榈林的租户做决定。
如果武家决定用岛上现成的榨油坊, 那需要额外跟南洋都护府签订一份契约，按照产量缴纳油坊租金、折旧费和维护费用, 多产多交，不用不交。
武家想自己建榨油坊也没关系，可以向南洋都护府租用一块土地，不过材料和人工都要自己负担，榨油坊按年向都护府缴纳管理费。
两种方案各有利弊，武平绩一时半刻也拿不定不定主意，于是便听从几位管事和中人的建议，提出先参观一下岛上的榨油坊再做决定。
大壮欣然同意，带着众人进入到榨油工坊。
今天跟他来的随从都经过事前培训，对如何操作油锤和油槽都了然于胸，进门口都不用大壮吩咐，自动自发地
将这五筐棕榈果清洗干净，然后麻利地切成碎块，放入油槽进行压榨。
只一下，橙黄色的油脂便冒了出来，很快便装满了一桶。
“这是什么味道？”
武平绩吸了吸鼻子。
油脂迸发的瞬间，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特殊的香气����像某种果蔬混着牛油，但又有一点点香甜，十分奇特。
“这便是棕榈油了。”
大壮给武平绩介绍。
“功成兄看到那边那一条凹槽了吗？这是我们司农寺特地为棕榈油定制的连续榨油楔，旁边立着的那根绑着石块的原木，便是通过它上下按压来批量碾压油果的。”
他很鸡贼地使用了武平绩的说法。
“因为这油果中有油也有汁水，果肉被碾碎时还会混合纤维。我们在凹槽末端设计了一个引流槽，碾碎的果肉便会顺着引流槽落入下方用棕榈叶折成的漏斗形容器中。接下来我们会对收集到的油浆进一步分离。按照油水密度不同的原理，油在水面之上，这样便能得到初榨的油脂。”
武平绩瞧着这些源源不断涌出的橙红色油脂，瞳孔都开始放大了。
乖乖哟，这么能出油，还根本不用蒸煮，随便砸一砸就有了！
他带来的管事和众人也被这惊人的出油量所震慑。其中有位经营油坊的管事，看着这汩汩流出的棕榈油嘴巴都惊得合不上。
“……如此多的油，恐怕油价要贱啊……”
张口结舌了半天，管事才憋出这么一句话。说完他马上看向武平绩和薛大壮，生怕自己这句感慨败了两人的兴致。
“不会。”
大壮笑着摇头。
“使用油脂的地方多得很，根本不愁没人要。”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下人已经架起了大锅，下面点起文火，手脚麻利地将粗油倒入罐中缓慢加热。
随着水分逐渐蒸发，橙红色的油面也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颜色十分漂亮。
“加热的温度不能太高，否则会破坏油脂营养成分。”
大壮在一旁解说道。
“温度要控制在60度左右，加热后的油还要静置一夜，主要目的是沉淀渣滓。但也不用沉淀很久，一晚上就差不多了，再用细密的棉麻布过滤，最终的成品是金红色的，质地清澈透亮。”
大壮一边指挥着随从将加热好的油脂倒入桶中分寸，一边给武平绩分析油价。
“价贱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些棕榈油有很多其他的用处，不单单是食用。”
“比如制作肥皂。”
“大唐现在的肥皂要么还是用豆油制作，要么使用动物油脂，造价都比棕榈油高。”
“如果使用棕榈油作为皂化的基底，能够大幅降低制皂的成本。而且棕榈油没什么异味，用来制作更昂贵的洗涤用品也不会影响品质，是非常适合批量生产的原材料。”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油坊管事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心，用手指沾了沾油，然后放到嘴里吸吮起来。
他这个动作实在太快，快到大壮根本来不及阻止。
好在初榨的棕榈油原本也是能够食用的，只是未经沉淀杂质比较多，会影响一些口感而已。
油坊管事砸吧了一下嘴巴，然后点头。
“ 不错。”
“味道虽然比不上芝麻油，但也算是不错的油，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我觉得比羊油菜油也不差许多。”
他竟然有点爱不释手，再次伸手蘸取嘬食，还砸吧出声，看得武平绩都有点挂不住脸面。
他没好气的瞪了管事一眼，然后扭头又看向薛大壮。
“这油果除了榨油制皂，还能做什么？”
“还可以造纸，还可以制蜡。”
“制蜡？”
“嗯，功成看着桶果渣。”
武平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也没看出什么。
这玩意不就跟榨完浆的甘蔗差不多嘛，乱糟糟糊成一团，这要是换在以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我说油果全身是宝，没有糟蹋的地方，说的就是这个。”
大壮一边说，一边吩咐随从将压榨过后的果渣都收集起来，将它们放入装满水的陶罐中煮沸。
“做蜡烛需要的是油果中的蜡质成分，不耽误咱们榨油，只要别把这些宝贝当成肥料扔了就行。”
随从收集好果渣，放入之前炼油的大锅中，注水没过果渣之后便烧火加热。水温不断地升高至沸腾，水面除了翻滚的水泡外还浮起一层白色物质，这便是珍贵的棕榈蜡。
“这是利用水蜡沸点的差异进行的分离。”
大壮用扁平的木片小心地收集着这些蜡质。
与油脂不同，蜡在冷却后会凝固成乳白色块状。不过果渣中的蜡质含量有限，他反复煮了三次才收集到一小碗，产量可以一点都不高。
“想要得到最优质的蜡烛，还要经历脱色提纯的步骤。”
大壮有意推销蜡烛作坊，所以在给武平绩展示的时候也丝毫没有藏私。
“这是我用棕榈果壳制作的活性炭，活性炭能够吸附粗蜡溶液中的色素，在经过棉麻细布过滤，最后可以得到半透明的浅黄色蜡液。”
为了这次展示，大壮还特地准备了细长的空心芦苇杆作为烛芯模具。他将芦苇杆竖直固定在木架上，将融化的蜡液缓缓倒入。等待蜡液凝固后，轻轻剥去芦苇皮，就得到了一支原始的棕榈蜡烛。
“武兄，要不要试试看？”
他笑着问武平绩。
武平绩将这根棕榈蜡烛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摆弄了一会儿，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根火折子，点燃的烛芯。
下一秒，红黄色的火焰亮起，稳定而又明亮，几乎没有黑烟和异味，照亮了这小小一方的作坊。
大唐不是没有蜡烛，是没有像这样物美价廉的蜡烛。
宫廷御用的是蜂蜡，采用蜂巢熬炼提纯，燃烧时有淡淡蜜香，但蜂巢难得，十斤蜂巢仅得一两纯净蜡，造价等同等重白银。
民间多用动物油脂烛。牛脂为主，混合羊脂增加硬度，将油脂浸渍灯芯草反复晾晒，让燃烧时不但会产生黑烟与焦臭，烧得还格外快，不如灯油好用。
是以大唐上下更多使用油灯，长安西市虽然有专业的“烛肆”商铺，但主要销售的还是灯油，蜡烛只在一些特殊场合才被使用。
但今天武平绩等人看到的棕榈蜡烛就不一样了，不但烧得慢，还没有黑烟和异味，烛光也十分明亮。
这品质放在唐朝绝对是奢侈品级别。
尤其大壮还适时补了一句，简直成为压死武平绩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是这样说的：
“单株油棕树，一年能采收的蜡质约等于20个蜂箱，而且它用的还是榨油后的边角料。”
武平绩：……
别说了，心动了。
……肯定已经有现成的了吧？
赶快带着你的钱，滚出我的蜡烛作坊！
第264章 咸鲜香辣甜
武平绩如愿以偿（成功上钩）入手了蜡烛作坊, 算上之前的造纸坊，他的私人小金库已经被掏的一枚铜钱都不剩了。
金主花了钱，大壮当然要附赠最好的服务。不但为武平绩湾州城里安排了一套房子，还食宿全包, 附赠一辆三轮车作为代步工具。不过三轮车和房子都不是送的, 而是免去了武平绩的租金。毕竟现在湾州城里百业待兴，南洋都护府也没有余粮, 钱还是得省着点花。
于是武平绩一行人便在湾州城里暂时安顿了下来, 准备观察一下造纸坊、蜡烛房和榨油作坊的产出, 回去也好对娘娘和族人有所交代。
于是跟着武郎君一起上岛的随从们可有福了，天天被安排去跟岛上的军屯一起就餐。别说，这湾州大营的伙食是真不错啊, 海味不要钱地往上端，以前子在豪华酒楼里才能见到的生猛海鲜, 这边的军屯竟然看都懒得看一眼，反倒是对那腥臊的猪肉情有独钟。
武家是并州豪族, 并州在开元十一年更名为太原府, 乃是河东道首屈一指的大城，城中许多士人贵族还保留着之前的饮食习惯, 觉得猪肉腥臊浊膻，是贱民才会食用的东西。
武家的仆役跟随主家，也没吃过猪肉, 更不知道劁猪，所以看到城中军屯在今日午饭时间争先恐后地往食间狂奔，味道竟然只是一道红烧猪肉, 都觉得难以理解。
不是……你们那清蒸鱼油炸虾米是不好吃还是怎的？为啥之前都没见你们这样积极？难不成真是人在岛上呆久了，味觉都失灵了？！
彼时武家的随从们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经历什么, 还在后面慢吞吞地跟着走，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一边走还一边嘲笑岛上的军屯，说他们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放着生猛海鲜不要光盯着猪肉，活该都是贱命！
他们那里知道，湾州这地方海产丰富，最廉价的食材莫过于海鲜，他们在并州难得一见的鱼虾贝蟹，到了湾州海边随便捞捞就是一网，根本没什么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