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二河
“发小?”那医生看了我一眼,“从哪里冒出来的发小?”
莫宁大大方方勾上我的肩膀,笑眯眯地说:
“是啊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现在回平合跟我还是同事,你说巧不巧?”
“嗯,是挺巧的。”
那医生镜片后的吊梢眼充满敌意地将我从头到脚剐了一遍,想杀一个人,眼神也是藏不住的。
“跟我来吧。”
我跟上他,莫宁向我介绍,这位医生是她的高中同学林彬,当年他们在学校里就是“好哥们”,人很好,帮了她很多忙,我连连点头。
感情这回事,看破不说破。
房间对门的墙上高悬着一面八卦镜,放了一张老式办公桌和一只长脚凳,几乎没地方下脚了。幸好我们三个都瘦,一屋子勉强能挤。林彬拉开抽屉把号脉枕丢到桌上,他居然还是个中医。
平合传统信中医,不过现在很少能见到像林彬这么年轻的中医了。
林彬让我把手放上来,我乖乖放上去,他把了我两手的脉,表情看上去不太妙。
“怎么了?严不严重?”莫宁紧张地问。
林彬摇摇头,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手电,趁我不备朝着我眼睛猛地一照——我的眼睛!我条件反射地闭起眼,与此同时莫宁啊了一声:
“是咒!”
“趁现在还不是很严重,去找你弟。”
“嗯,我这就带他去找阿寥。”
他们这样搞得我非常紧张:
“我是不是得重病了?”
“不是病,是咒,”林彬又递给我一面镜子,“你看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瞳孔里有一条红线?”
我看了半天,确实瞳孔里有一道极细的暗红色竖线,我的的眼珠子颜色比较深,正常照镜子根本看不见这条线。
“呃,是有。”不会是什么癌的征兆吧?!
“你被人下咒了。”
我们这里的“下咒”,类似于东南亚地区的“下降头”,算是巫术的一种。和虚无的鬼神不同,咒由人所操控,既可以祛邪除煞,也能够招致灾厄,对此我一向保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这是根植于地方风俗所带来的敬畏。生活中经常可以遇到咒,例如护身符,咒符就是“咒”的最基本体现。
“喂,你在哪里?好,我现在带小勇回去,他被下咒了,你赶紧准备。”
莫宁打完电话后匆忙与林彬道别,上车后莫宁严肃地问我:
“你仔细想想,你在平合有没有招惹过什么人?”
以我的性格应该很难招惹到谁,而且就算真招惹到谁我也不记得了,想必是有深仇大恨才会咒我。
“不知道,我真不记得了。”
说话间,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我鼻腔里流出,我还以为是天冷流鼻涕,下意识用手抹,却抹了一手的血,正开车的莫宁也被我吓了一跳:
“你流鼻血了?!快快,捏住鼻子身子前倾,面巾纸,面巾纸堵一下!先止血!”
我迅速抽出纸巾揉在手心里擦血,同时捏住鼻翼身体往前倾,奇怪,我活了二十八年从来没流过鼻血,怎么无缘无故……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我醒来时四周黑漆漆的,身体浸泡在温水里,就一根点燃的蜡烛放在洗手池上,借着微弱的烛光,我惊恐地发现这不是水,而是一浴缸的血!而且我还没穿衣服——我他妈不会被人割肾了吧?!我胆战心惊地摸了摸后腰,还好,腰子还在。
浴缸里的液体也不是血,只是赤红色的水,没味道,看不出成分,单从视觉效果而言还是很吓人。
看装修这是宾馆房间里的配套浴室,不知道谁把我弄成这副鬼样子,莫宁也不知道哪去了。我刚从浴缸里站起来,浴室门就开了,出现在门口的竟然是鸭舌帽男!他今天没戴鸭舌帽,依旧穿一身黑,戴铜钱耳坠,我被他吓得摔回浴缸里,“噗通”炸开一池水花。
鸭舌帽男朝我走来,我手边没有任何可以用来防卫的物品,只能用手捧水拼命泼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都是你在捣鬼?!走开!走开!”
他的脸被我泼到了,鲜红的水像血泪,从他深沉的眼睛里流下来,随后他抓住我的手——
“哦,你是人?”我很意外。
“你好没礼貌。”
他的眉毛一折:
“可能会有些难受,你忍住。”
“什——”
我还没反应过来,鸭舌帽男突然压住我的脑袋猛按进水里!
第10章
“噗哦噗哦——”
我毫无防备吸入一大口水,呛得我鼻子爆酸,这死人又想害我!我抬起头破口大骂:
“你他妈噗哦噗哦——”
鸭舌帽男二话不说再次将我的脑袋按进水里!这次他恶毒地按着我的脑袋不让我起来,同时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什么,我不停地挣扎,拼命地拍水、拽他手臂,试图挣脱他的控制,但鸭舌帽男依然钳制着我动弹不得。真他吗见鬼了,我身为人民警察,和一个小白脸力量差距有这么悬殊吗?!我感觉水都灌进我脑子里了,伴随着耳鸣,脑袋隆隆作响。
鸭舌帽男总算把我捞出来,丝毫不给我反应的间隙就将我拽到马桶边,我惊恐地瞪了他一眼,他还是一副冷漠的死人脸,不会是想把我按进马桶里把我冲死吧,也太人性泯灭了……
倏地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胃里翻上来涌出喉咙,我抱住马桶呕吐起来,吐了好几口血,同时掉落下几块黑红色的、烂乎乎的不明物体,散发出一股肉类泡发后的腐臭味。
和醉吐不同,我昏天暗地地吐完后反而神清气爽,身体都轻松了。我又瞥了眼马桶里的肉块——这东西泡在血沫里,以极其微小的幅度膨缩——居然是活的?!搞得我又想吐了,鸭舌帽男飞快地按下冲水键,将秽物全部冲走,我盯着清水打旋的出水口,还是隐隐有些反胃。
鸭舌帽男举起那根烧得剩半截的红蜡烛,掰开我的眼皮用烛火照我的眼睛。
这个距离我不得不看着鸭舌帽男的脸,他的长相有点熟悉……他像镜子一样的黑眼珠忽而转动,从眼神从观察转变为注视。
“刚才那是,呃,是虫子吗?还是我的什么器官……”
“还冷么。”
鸭舌帽男答非所问,不过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回温了,身体明显恢复正常的热度,我摇了摇头,他放掉浴缸里的水,吹灭蜡烛,转身走出浴室带上门:
“你洗完出来吧。”
我皮肤被浴缸里的水染红了,整个人鲜血淋漓的,于是我飞速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个遍。浴缸里的水放干后,浴缸底还残留下朱红色沉淀,用手抹开,鲜艳的色泽渗入指纹里,是朱砂。
隔着门我听到外面有一男一女在说话,我把衣服穿好,推门出去,莫宁坐在床边,而鸭舌帽男在收拾东西,莫宁快步走到我面前,关心地问:
“有没有感觉好些了?”
我惊呆了:
“你跟他——你们认识?”
莫宁的瞳孔蓦地大了一圈:
“他是我弟啊,莫寥,阿寥没跟你说吗?”
“没……”
“哎呀阿寥就是这样,其实他一直都很想你,他——”
莫寥强硬地打断我和莫宁的对话:
“你回平合这段时间,有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
弟弟,你就是我回平合这段时间遇到最可疑的人……我仔细回忆过后,是有两个人比较反常,一个是老民,还一个是兴隆宾馆的前台小妹,她的话让我有些在意。
我问莫寥为什么我会被咒,莫寥有些无语,你问我我问谁,我问了他一个很唐突的问题,你是不是讨厌我?莫宁在憋笑,莫寥登时噎住,轻蔑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莫宁毫不客气地揭他短:
“阿寥,你的耳朵很红诶。”
被莫宁这么一提醒,我才发现莫寥耳尖都红了,无奈地瞪了莫宁一眼:
“……喂。”
莫宁笑吟吟地举手装无辜:
“好好好,我不说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这姐弟俩的眉眼颇为相似。
“我是怎么被咒的?”在我想象中,一个写有我名字的小人偶被人用钢针扎扎扎。
“咒本来是一种祝祷词,佛教里的咒就是真言,而道教和方术的流传中,咒用于驱邪禳灾的口诀。然而转为社会俗信后就变成‘诅咒’。”
莫宁详细地给我解释:
“咒是巫术的一种,巫术的形式更多样。咒需要配合巫术来使用。一种是‘摹仿巫术’,只需要用相似事物代替身主求吉或招灾,还一种是‘接触巫术’,需要用人体的一部分,或者是接触用具。如果你没有丢失贴身物品或者是头发指甲,那就是被人‘摹仿’了,例如插柳阴。”
莫宁是用平合话说的“插阴柳”,但绝非是普通话意思的插阴柳。
“插阴柳是什么?”
“据说是把人的生辰八字埋在柳树底下,折一根柳枝插上,每天施咒,之后这人就会无故身亡,魂魄则附着在那根柳枝上,为施咒者所差使。”
“上吧鬼卡丘?”
我嘴上轻巧地开玩笑,其实心有忌惮,平合上个世纪确实流传着许多邪门诡异的巫术,很难辨别其中真假虚实。
“这也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以前的事了,”莫宁耸耸肩,“毕竟是邪咒,现在好像都失传了。”
“总之你要小心,既然有人要害你,我和阿寥也会帮你的。”
我趁机向莫宁告状:
“可是小莫弟弟说叫我别来烦他。”
“那是因为你忘记他了,所以他在生你气啦,”莫宁好笑地摇摇手,“我跟他解释过了。”
莫寥生硬地否认:
“我没有生气。”
“你会巫术?”我还是对于莫寥杀我的事耿耿于怀,“上次在大巴车上,那是梦还是……”
“大巴车?”
莫宁疑惑地看着我们,原来她不知道莫寥之前对我的所作所为,我原本打算向莫宁狠参莫寥一笔,转念一想莫寥刚救过我,将功赎罪扯平了。
“哦就是我回平合和小莫弟弟同一班车,”我直视莫寥,“发生了一些,呃,意外。”
莫寥还是用他阴沉沉的黑眼珠盯着我,一副“哦然后呢”的无谓态度,短暂的沉默后,莫宁先开口了:
“小勇,我不知道你和阿寥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有些事情阿寥不说,是因为天机不可泄露,你可能会觉得是在装神弄鬼,只是……”
“姐,回去了。”
上一篇:归棹
下一篇:立海大网球部生存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