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海孤舟
那规模就截然不同了。
神灵或许对单个生命的呼喊不屑一顾,但要是脚下有一大群蚂蚁的尸体摆出了特定的符号或形状, 就有更大概率引来祂们的关注。
正因如此, 才会有那么多行为极端的教徒, 热衷于用大型屠杀、献祭等方式,证明自身信仰的纯粹。
孟司游不禁喃喃自语:“那些‘眼睛’的主人, 是想向谁献祭呢?”
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某些出了名的热爱死亡与杀戮的神灵, 却得到了乌苏尔无情的嘲讽。
“这片领地上的人们,世世代代信仰自然雕刻者、并且践行祂的教义——在雕刻者的地盘上, 这场仪式还可能指向哪位存在?”
“换句话说吧,小朋友,”乌苏尔嘲笑道,“你敢在缄默歌者的教堂附近,向其余神灵举行大型仪式吗?”
“……不敢。”
孟司游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何等的作死行为!
哪怕是荧光海这种高阶异能者,也承受不起正面挑衅神灵、引来神罚的代价。
而且看这位BOSS目前的行事风格,荧光海更擅长于隐藏在暗处,通过推动一个又一个普通人的情绪变化和微小行为,最终构成影响不可估量的连锁反应,达成它的目的。
它耐心而谨慎,应该不会想到做出这种张扬的挑衅行为。
非要说的话,孟司游甚至觉得与荧光海相比,此刻暂住在他脑海里的乌苏尔更像是会嘲讽、玩弄神灵,恶意摘下祂们的冠冕再踩一脚的性格……
孟司游握拳抵住嘴唇,掩饰住脸上尴尬的神色,踟蹰着提出一个疑问:
“但是自然雕刻者,似乎不像是能被鲜血取悦的神灵……”
恰恰相反,自然颂歌会的教义推崇创造、艺术与美。
而用大规模纵火毁灭一场丰收季庆典,同时销毁公爵府邸中无数珍贵的画作、雕塑等收藏品,这种毫无美感可言的仪式根本不可能取悦这位神灵。
“所以,这场献祭的最终目的并非取悦祂。”乌苏尔语气中透出尖锐的冷意,“——而是欺诈祂。”
“她想欺骗自然雕刻者注意到此地、倾注力量,借此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过,我倾向于她还有其它手段,毕竟单单只堆砌死亡人数,未必能成功引来神明的关注,以她展现出的作风,她应该会安置一个保险机制。”
“保险机制?”
孟司游缓缓重复一遍,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在走到一楼与二楼之间的拐角时,乌苏尔提醒他往下看。
或许是命运的旨意,透过楼梯栏杆间的缝隙,孟司游看见了他正在思索的谜题答案。
……
一楼大门前,女仆长与管家都早早等候在两旁,在他们饱含敬意的目光下,一辆小巧的马车缓缓停住。
引人注目的是,那匹拉着马车的雪白骏马,居然并非是真正的生物,而是由木头雕刻的木马。它那每一寸肌肉走向、每一根蓬勃搏动的血管都被雕琢得栩栩如生,表面刷上均匀的白漆,看起来俨然是一匹精神奕奕的健壮白马。
马车停下,一个穿着白底绿纹教袍的矮小老人从车内钻出来,衣襟前绣着刻刀与画笔交叉的新绿图腾,这是自然颂歌会的标志。
老人的头发与胡须皆是花白,面上笑容和蔼爽朗,冲着接待的两人挥挥手:“好久不见,老朋友们!感谢自然雕刻者始终庇护着我们,丰收季快乐!”
说着,他屈指敲了敲木马的马背,霎时间,整辆马车连带着马匹都缩小成一尊手掌大小的精美塑像,被老人随手揣进衣袖里。
管家连连点头,问候道:“好久不见,埃里克大主教!”
“是啊,感谢神灵庇护,今年领地下的各个村庄也顺利迎来了大丰收……”
丰收代表大自然的馈赠,因此丰收季是自然雕刻者的教义中,一年一度最为隆重的节日,也是整个帝国民众最重视的时节。
按照惯例,赞美丰收的盛典将持续整整三天——
第一天,由领地内有名望的神职人员主持盛典开幕、向众人赐福,接着由领主发表演说,总结一年以来的政绩与来年计划,最后臣民们共同唱响颂歌,献给自然雕刻者。
第二天,人们会点燃一堆堆秸秆,在一丛丛艳丽的篝火与缭绕的青烟之间载歌载舞,火焰直到深夜也不会熄灭,将夜幕映照得亮如白昼。
第三天,还会有花车巡游、歌舞表演、马戏团杂技……
当然,最重要的是,盛典期间的所有美食与美酒,都是领主免费提供给治下臣民的——这也是人们如此期待丰收季的原因。
由于盛典规模庞大,领地上下往往会提前一个多月进行准备,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期待而喜悦的笑容。
如果,没有发生艾瑟尔太太和安娜的事情就好了……
想到这里,管家眼底的笑意消退几分,但还是维持着礼貌的微笑:“主教大人,辛苦您千里迢迢赶来,主持盛典了。还是安排您住之前的房间吗?”
“这些都由你们决定就好。”
埃里克主教眯起眼,乐呵呵地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这都是我调任来到这片可爱的土地的第二十年了……我很乐意为领地上众多勤劳而虔诚的人们赐福,也祝愿鸢尾花家族永沐主的光辉。”
说话间,一行人渐渐行远,孟司游难以再听见他们的交谈。
这种时候,命运之书的伟大意义就凸显出来了——
它不仅能赐予孟司游一定程度的“上帝视角”,窥视到主教等人后续的话语和行为,还会用类似于小说插叙的笔法,补全一些重要人物的信息。
仿佛命运也时常灵感大发,是世上最亘古、最永恒的戏剧作家。
金字在空中洋洋洒洒地书写,孟司游怀着感激的心情,急忙往下看。
「提及“调任”一事,埃里克主教惊觉,在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已经能平静地接受这件事了。」
「午后明媚的阳光被长廊立柱切割,光影交错着投在埃里克的眼皮上,使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不禁闭了闭眼,恍惚一瞬。」
「在过去的数百年里,埃里克有幸作为自然雕刻者的神眷,在帝国最中心的皇都教会总部任职。」
「在神灵的眷顾中,他也曾是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少年天才,一度以为自己能一路走到神秘之道的终点,叩拜在神灵座下。
但在某一次清剿邪教徒的任务中,埃里克不幸重伤,从此灵魂受到邪灵的诅咒,等阶永远停留在6阶的水准。」
「在几十年毫无寸进之后,埃里克知道,他是时候离开了。」
「埃里克想,他宁愿在无人知道的地方传播主的光辉,直至死去,也不愿倚仗神灵的眷顾,没有尊严地享受着资源的倾斜与供养。」
「于是,他以年老为理由,自请调任,在清风的叹息、阳光的轻抚下,从皇都来到鸢尾花家族的领地。」
「这片土地确实是可爱的。远离皇都纷争的平静生活,如潺潺清水般洗涤着埃里克充斥不甘、自厌的灵魂,一过二十年,他也渐渐变得平和了。」
「这就是他能抵达的终点了,埃里克平静地想,但他永远不后悔参与那次清剿任务,也不后悔调任到此地。」
「因为他所做的一切,并非毫无意义——丰收季上人们幸福的欢笑声,盛典中回响的自然颂歌,都是他可贵的宝藏。」
「“主教大人,这就是您的房间了,”这时,管家的声音把埃里克飘远的思绪拉扯回来,“房间已经提前打扫过了,如果您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及时呼唤我们,相信所有家仆都十分愿意为您效劳。”」
「埃里克回过神,露出慈爱可亲的笑容:“哦,谢谢!还记得我第一次来主持盛典的时候,也是住在这间房间……”」
「他将衣袖里的马车模型放在桌上,轻轻抚摸着桌面上微小的划痕,花白的胡子随着唇角上扬而翘了翘:“都是老朋友了,对吧?”」
孟司游在脑中处理这些信息。
曾蒙神眷的大主教,被烈火扭转成献祭仪式的丰收季……
“看。”
乌苏尔慢条斯理地开口,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她’确保自然雕刻者会投来关注的保险机制出现了。”
“——如果一位曾经的神眷者,在赞美祂的盛典上被当场烧死,那必然会引来祂愤怒而疑惑的目光吧?”
第160章
杀死神眷者?
孟司游被乌苏尔的猜想吓了一跳。
荧光海居然计划在众目睽睽之下, 挑衅般地献祭一位虔诚而有功的神眷者?
除了荧光海本身始终潜踪隐迹之外,这和直接狠狠地打自然雕刻者的脸有什么区别?
刚刚为这位阴谋家的胆大与狡猾倒吸一口凉气,就有一只手忽然从背后伸过来, 搭上孟司游的肩膀。
隔着衣物,他也能感到那只手冰冷的触感,如同某些覆盖冷硬鳞片的冷血动物,顿时身形一滞。
下一刻,先知略显好奇的声音自头顶上方响起:“你在看什么?”
孟司游神色僵住,看了看眼前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命运之书, 心想:
不是吧,怎么先知也能看见这本道具书?
孟司游过去一直以为,这些文字只存在于自己的意识深处, 仅有他和乌苏尔能够看见。故而, 他也从来不设防, 大大咧咧地在各地打开这本书,没想到在先知这里翻了车……
作为一个副本虚拟的NPC, 哪怕这位与现实里的命运真神有关, 是否也超模太多了?
思绪顿了顿,孟司游愈加面如死灰——完蛋了, 乌苏尔之前还特意交代过, 不要在先知面前暴露他的存在!
仗着成年人与孩子之间的身高差异, 先知的手掠过孟司游的头顶,指尖虚虚停在命运之书的表面, 饶有兴致地低语一句:“很有意思的创意。”
随后,先知手指收紧, 似乎捏住了无形的书页或书脊,径直把命运之书从虚空中抽了出来!
孟司游愕然地张开嘴, 无意识地做出一个“啊”的口型。
……啊?
原来命运之书,竟然是存在实体的吗?
怔愣之际,先知已经开始哗哗翻动书页,食指时不时轻轻点在某个段落,像是一位严谨的评论家正在沉吟。
两条小蛇从斗篷下窜出来,新奇地围着命运之书打转,嘶嘶地吐了吐信子,无暇的纸张、浅金的印刷体都隐隐倒映在细密的银白鳞片中。
命运之书里的内容并不长,先知很快就从头到尾地浏览一遍,若有所思地望向孟司游:“这本书,是谁给你的?”
命运领域人才凋零,有权限抽取一定范围内人们的命运线,并将之编写成一本情节时刻更新的“互动小说”的高位者更是少见。
在先知的脑海里,一一浮现出几位老对手的身影,然后又被他接连划去。
这些“老朋友”们,都不像是会对其余玩家开这种玩笑的家伙。
非要说的话,这本书的创造者最像是——先知自己。
像是他一时兴起时,可能做出的小玩意。
先知若有所思地盯着孟司游的双眼,仿佛能透过这双透出敬畏与惶恐的眼睛,一直向内窥视,直到与孟司游大脑深处的另一个存在对视。
孟司游支支吾吾地没能给出答案,他几乎担心,如果乌苏尔与这个时间点的先知是对立关系,会不会当场触发一场大战。
好在,先知没有继续深究。
他伸手抚过命运之书,仿照着书籍记叙的格式,填补了一章新的章节,然后把命运之书重新放回孟司游眼前的虚空之中。
先知悠悠地拍了拍孟司游的脑袋,“这本书很有意思——我想,不管它的创作者是谁,都会和我很聊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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