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绪
林怀思几乎已无力气,但仍然咬紧牙关,使出最后的力量。
下一秒,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了产房的紧张气氛。
“是个男孩。”护士高声宣布,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她将婴儿递向产妇,但林怀思别过脸去,眼中闪烁的不是母爱的光芒,而是深深的厌恶与怨恨。
“拿走。”她虚弱但坚决的说,“我不想看到他。”
医护人员们面面相觑,不过对于产妇的态度,他们也能理解。毕竟这孩子生的确实过于艰难。
生产结束了,护士们正准备收拾残局,林怀思的脸色突然变得灰白,监护仪上的各项数值开始疯狂波动。
“血压急剧下降!”
“有大出血!”
“羊水栓塞?!”
医护人员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听得出他们的语气十分紧张。
王桂芝表情严肃:“立即准备抢救,通知血库,去取血来!”
其中一名护士抱着裹好的婴儿离开产房,而产房内已化作一场与死神的赛跑。
林怀思的意识逐渐恍惚,眼前的世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听见医护人员焦急的呼喊,感受到冰冷的液体通过静脉注入体内,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一种深深的不甘与怨恨在她心中蔓延。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
是了,结婚生子不是她自愿的,是父母强迫她的,她甚至从未想过要孩子。
都说人死后会有走马灯,这或许是真的,因为林怀思确实不受控制的开始回忆起自己的“前半生”:
大学毕业后,她本有着光明的前途,成功应聘上了一家上市外企,不知道多少同学羡慕她。但随之而来的父母急切的催婚压力、相亲对象家庭的劝说,以及自己那份难以启齿的怯懦,让她最终选择了低头,走上父母规划的道路。
结婚后,丈夫和公婆立即要求她生育。“年轻好生养”、“早生早轻松”、“不能让香火断了”......这些话语日日夜夜在她耳边回响。她的拒绝和推迟被视为任性,她的身体被当作传宗接代的工具。
怀孕后,她不得不放弃工作。整个孕期,持续的孕吐、腰痛、水肿,以及家人对她孕期情绪的漠视,一点点磨灭了她眼里的光。
于是,她不受控制的将怨恨与厌恶也转移到了胎儿身上。
现在,这个讨厌的孩子还要夺走她的生命......
林怀思恨极了。
医生这边经过一番抢救,最终很遗憾,没能挽救回孕妇的生命。手术室全员静默哀悼。
时间:凌晨1点59分。
产妇:林怀思。
死亡原因:羊水栓塞并发弥散性血管内凝血。
......
B市妇产医院,大堂。
“这是医疗事故!你们必须负责!”林怀思的丈夫陈强咆哮着,他的父母站在一旁不断抹泪。
林怀思的父母更是几近崩溃,母亲瘫坐在地上,不住地捶打自己的胸口:“我的女儿啊......我怎么对得起你......”
医院的安保人员试图维持秩序,院方代表则一遍又一遍的解释羊水栓塞的突发性和高死亡率,但悲伤愤怒的家属们根本听不进去。
“我们要说法!要赔偿!”陈父高声喊道。
第二天清晨,情况进一步恶化。
林怀思的遗体被家人抬到了医院大门口,横放在一张简易床上。九月的烈日下,尸体很快开始散发出异味。
“我们要医院公开道歉!要求赔偿五百万!否则不会把人带走!”陈强手持喇叭,带领两家人在医院门口拉起横幅。
“你们这样对逝者很不尊重,天气这么热,遗体需要尽快处理。”医院代表劝说。
“你们害死了我女儿,还谈什么尊重?”林父激动的反驳。
医院方面提议先将遗体送入冷藏设施,费用医院承担,但家属们仍一口拒绝。他们似乎认为,只有让遗体在众目睽睽之下,才能给医院足够的压力。
连续三天的僵持后,医院同意赔偿两百万,家属接受了。
合同一签订,赔偿金一到账,两家人的态度立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终于可以让怀思入土为安了。”林母擦着眼泪说道,声音里的哀伤淡了许多。
“是啊,这孩子受苦了。”陈母附和道,手指却在手机银行APP上来回滑动,确认转账金额。
林家那边分了一百万,他们家一百万......
一旁,刚出生不久的男婴被亲爹抱在怀中,无知无觉的熟睡着。
***
火葬场。
林怀思的遗体被送入火化炉,工作人员刘师傅已准备好接下来的程序。这也是他从业二十年来的日常。
按下焚烧装置的开关,火焰喷涌而出烧灼遗体,火化炉内顿时传来一阵阵爆裂声。
一小时后,火化结束。按照流程,刘师傅进入火化炉收集骨灰。然而打开炉门的瞬间,刘师傅的表情凝固了。
“这......不可能!”
只见林怀思的遗体完好无损的躺在里面,连头发都没烧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脸上那扭曲恐怖的微笑,以及眼睛——那双本应在高温下萎缩的眼球——也大大的睁着,仿佛在注视着他。
深夜。
陈家。
陈母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孙子轻轻摇晃着,嘴里哼唱着摇篮曲哄睡。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昏黄的光线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随着摇晃的节奏,陈母的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拍打婴儿的手却越来越慢。
就在她即将滑入梦乡的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意骤然袭来,如同一桶冰水浇在背上。陈母猛然惊醒,发现房间的温度骤降,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形成白色的雾气。
不等她回过神来,小夜灯的光线变得忽明忽暗,墙上投射出一道人影。
陈母下意识抬眼望去。
一个女人站在房间角落,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腹部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里面空空如也,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怀......怀思?”陈母颤抖着开口,不敢置信的喊道。
女人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陈母怀中的婴儿。她的表情不是母亲对孩子的眷恋,而是纯粹的怨毒与憎恨。
“你...想...要...他...吗?”林怀思的声音如同破碎的玻璃划过金属,沙哑得刺耳,“我...帮...你...”
陈母本能的收紧双臂,将孙子护在胸前:“你别过来!你想干什么!”
林怀思的嘴角咧开扯出一个可怖的微笑,她那空洞的腹部张开,如同一张巨大的嘴,“我...满...足...你...”
隔壁房间里的陈强和陈父被凄厉的尖叫声吵醒,一脸懵逼的坐起身来,本能的冲向婴儿房,然后在推门看清里面的景象后,呆呆地站在门口,显然是吓傻了。
——陈母僵硬的躺在地上,面部扭曲成一个恐惧的表情,双眼圆睁,死不瞑目。更吓人的是她的腹部异常隆起,就像怀胎十月的孕妇。
......
经法医鉴定,对陈母的初步检查显示,她的腹腔内确有一个婴儿(已死亡),直接把陈母的子宫都撑破了,一条腿还搭在陈母的肋骨上。
这婴儿已有几天的岁龄,加上陈母子宫的紧绷程度,并非是怀过孩子的状态......那么问题来了,孩子不是陈母怀的,那是怎么进入陈母的体内的?要知道陈母腹部皮肤完整无损,没有任何手术痕迹或外伤。
法医百思不得其解,差点怀疑起自己的专业性。
后面通过与死者家属对话,确认婴儿系死者孙子。
***
B市公安总局。
副局放下文件,眉头紧锁:“这个案子转交特殊部门处理。”
“已经联系了,他们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
九月的尾声,骄阳依旧似火。虽日历上显示已经入秋,但B市的温度却仍然停留在盛夏的水准。
不过,这种反季节的炎热不会持续太久。再过两天便进入十月了,差不多等到国庆结束,气温就会骤降,进入真正的秋天。
宴泠昭站在窗前,将一把洁白的米粒均匀撒在窗台边缘。
不消片刻,阵阵翅膀拍打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但来者并非记忆中蓬松可爱的麻雀,而是群体型硕大、羽毛如缎般漆黑的乌鸦。
这是它们连续第五天光顾宴泠昭家的窗台了。
乌鸦们井然有序的排队进食,偶尔抬头,看看屋内的宴泠昭。
喂完这群黑色访客,宴泠昭拎起装满生活垃圾的塑料袋,下楼丢垃圾。
......
将垃圾妥善投放进指定的分类垃圾箱后,宴泠昭转身准备回家,却在此刻瞥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迎面走了过来。
是位女性,披头散发,身形瘦削得惊人,几乎像一张纸片,行走时脚步轻盈到近乎悬浮......即使相隔数米,那种萦绕在她周身的阴翳气息也清晰可辨。
宴泠昭一时间没能将她与记忆中的任何人对应起来,但她的那张面孔他是熟悉的。想来应该也是小区里的住户,他们曾有过一定程度的交集,兴许是点头之交。
眼见女子的行进路线即将与自己交汇,宴泠昭如同往常一样,下意识的往旁边让出更多空间。这是他多年形成的社交习惯——尽可能减少与陌生人的接触,即使是在宽阔的路面上。
很快,女人便走到了他面前。宴泠昭本以为她会直接走过去,不想女人停了下来,缓缓转头看向他,轻声问了句:“你喜欢孩子吗?”
“什么?”宴泠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鉴于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女人重复了遍:“你喜欢孩子吗?”
宴泠昭看着女人,感觉对方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样子,不由得警惕起来。
第5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