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绪
宴泠昭眉头紧锁,但身体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绑,无法摆脱半梦半醒的泥沼。
就在他挣扎间,一种细细的、柔韧的东西在他脸上轻轻扫过, 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像是某种生物的触须。
......
触须?
一个形象骤然在宴泠昭的脑海中具象化。
——蟑螂。
体型微小、重量轻盈、喜欢到处乱爬,头上还长着一对触角。所有特征都完美契合。
这一认知如同冰水浇灌,瞬间让宴泠昭全身发凉。
他对蟑螂并非单纯的恐惧, 而是发自本能的厌恶与排斥。这些以垃圾为食、在阴暗下水道中穿行的生物,身上不知携带着多少病菌。更可怕的是, 当你发现一只蟑螂, 意味着你的住所已经藏匿着一整个蟑螂家族。
并且, 蟑螂是会吃人的。
不得不说很多人都弄错了,以为蟑螂只是单纯的咬人,但实际上不是的,它咬人的伤口之所以很小, 是因为人类对它们而言实在太过庞大, 只能吃几口。
宴泠昭努力挣扎, 终于撑开了双眼,不过身体其他部位依然无法动弹。
当视野清晰的那刻, 他怔住了。
眼前并非基地的房间, 而是一片广阔的墨色天穹, 无边无际的笼罩着整片大地。身下不是柔软的床铺, 而是略带湿气的泥土。余光中,隐约可见及膝的杂草随风摇曳。
宴泠昭试着活动四肢,发现身体已恢复自由,立即警觉地坐起身来。接着环顾四周,确认自己身处某座山峦之中,随后轻轻揉了揉刚才被“触须”扫过的脸颊。
再低头细看,周围一圈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植物中有一类植物长得细长柔软,稍微有点风就左右轻摆。
或许,那所谓的触须,就是它被微风吹动时刮蹭过自己脸庞留下的感觉。
那声音是怎么回事?
估计就是幻听......他对基地的卫生条件还是很信任的。
宴泠昭眨了两下眼睛,不想了。又面无表情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没有痛感。
梦?但梦的质感是如此真实,他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晰——以往的梦境总是雾蒙蒙的,像隔着一层薄纱。但此刻,每一丝风吹草动,每一缕月光照耀,都栩栩如生,仿佛他的亲身经历。
所以,是清醒梦了。那么,该如何从这场清醒梦中醒来?
说起来,他曾听说过,清醒梦可能导致大脑无法区分现实与虚幻,从而引发人格分裂。
他以前也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宴泠昭陷入沉思,怀疑是不是因为他错误的判断自己病情已有好转,减少了治疗,才导致病情加重,以至今晚的异常。
看来醒来后,他得再找一趟董医生。
至于现在......
宴泠昭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迈步前行。这是他第一次体验如此真实的清醒梦,感觉宛如置身全息游戏,新奇而令人兴奋。
既然如此,不妨四处探索一番。
......
不知走了多久,一座村庄出现在视野中。
从天色判断,梦境世界此时应该是深夜,不知道有没有还没睡的村民。
宴泠昭怀着好奇心向村庄走去,全然没有考虑可能存在的危险。毕竟,这是在自己的梦里,他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踏入村庄,宴泠昭环顾四周,果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他信步来到最近一户人家的窗前,向内窥视。
屋内漆黑一片,没有人形轮廓,显然无人在家。
这里必须说一下不同于城市的长明灯火,乡村的夜晚如果没有明亮的月光照耀,便是伸手不见五指。所幸梦境世界中的月亮硕大而圆润,银辉虽不足以驱散所有黑暗,却能让人辨别周围的轮廓。
宴泠昭已经完全把自己当做游戏玩家了,这户人家瞧瞧,那户人家看看。
——哟,有户人家居然没锁门。
随即,他推开那扇虚掩的门,正大光明地走进院子。
典型的南方农村院落风格,屋檐下挂着成串的干辣椒和玉米,墙角堆着劈好的柴火,齐齐码着。墙边搭着瓜架,丝瓜藤正茂盛,黄花开了,衬着绿叶,底下吊着几条鲜嫩翠绿的丝瓜。
宴泠昭继续四处张望,没有发现人影,重复之前的动作,走到人家窗户前向内探视。
正当他观察时,一道阴影从后方悄然笼罩了上来。光线被挡住,宴泠昭下意识转身望去,见是一名眼神凶狠的中年男子。
男人对宴泠昭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友善的笑容。然而有些人的面相天生如此,即使是微笑,也难掩凶相。
按理说,私自闯入他人家中还被当场发现,宴泠昭应该感到尴尬和心虚。确实也是如此,但宴泠昭转念一想,这是他的梦,于是立刻理直气壮起来。
“你有什么事?”他淡然问道。
中年男人:“?”
他抬头张望,确认这就是自己家。
“这里好像是我家吧,应该是我问你有什么事,还有,你是谁。”男人语气中带着警惕。
哦,原来是村民NPC。
宴泠昭敷衍的回答:“我是来玩儿的。”
玩家=来玩的。
很合理,没说错。
***
汪梁鹏打量着面前身材高挑、容貌出众的青年,与电视上精心打扮过的明星不相上下;身着一套休闲装(实际是睡衣),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看料子很好。杵在那儿,让周围的环境都变得明亮了几分。
于是,汪梁鹏很快得出结论:这肯定是个有钱人。
加上对方说是来玩的,那应该就是昨天抵达的那群游客之一了。
不过,怎么会有人落单?
实际上,汪梁鹏刚刚参与完绑架行动回来——村民们趁着游客半夜熟睡之际,悄然下手。
汪梁鹏也没多想,毕竟游客们被分散安排在村里各家借宿。值得一提的是,他家并没有接待游客。
刚才,汪梁鹏就是去协助其他村民绑架人去了。
按照汪文全的要求,村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参与了此次行动:“只有大家都是一伙的,才不会有人背叛。”
“你大半夜的到我家来干啥?”汪梁鹏人活到中年,还是第一次干这种坏事,内心紧张如擂鼓,表面上努力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睡不着,随便逛逛。”青年回答道。
闻言,汪梁鹏心思一动,佯装随口一问:“就你一个人?”
宴泠昭:“嗯。”
那太好了!
汪梁鹏暗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更加热情的笑容:“进去喝口水吧。”
说话间,他不着痕迹地将手背在身后,却不知这些小动作在宴泠昭眼里是如此明显。
但宴泠昭依然丝毫不担心。都说了这是他的梦,即使真有危险,难不成还能反应到现实里去?
见宴泠昭点头应下,汪梁鹏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他推开门,做出“请”的手势。等宴泠昭进入后,他也随即跟进,然后轻轻关上门,门合上的瞬间发出一道几不可闻的响声。
汪梁鹏关上门的刹那,面上的笑容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狠意。
“你随便坐,我去给你倒水。”
宴泠昭点点头,但并没有坐下,而是对房间里挂着的一幅农村风景画产生了浓厚兴趣,走过去仔细欣赏。
汪梁鹏装作走向厨房,眼睛却一直黏在宴泠昭身上。在接近到一定距离后,他悄悄从腰间抽出一根粗绳,握在手心,脚步放轻,一点点接近毫无防备的“猎物”。
就在汪梁鹏准备将绳索套上宴泠昭脖子的那一刻,宴泠昭突然弯腰,一边看向画框底部,一边用指腹蹭了下。
“你这画都积灰了,没擦过吗?”宴泠昭说道。
汪梁鹏扑了个空,绳索划过空气,发出轻微的“嗖”声。他迅速收回手,假装是在拿墙上挂着的毛巾。
“啊......嗯,对。”汪梁鹏含糊的应道,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有空的话还是擦擦吧。”宴泠昭建议道。
汪梁鹏干笑两声,重新调整策略。他拿起旁边一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陶瓷茶壶,装作要去倒水,实则再次接近宴泠昭的背后,准备砸向宴泠昭的脑袋。
就在茶壶高高举起的瞬间,宴泠昭忽然打了个喷嚏,身体向前一倾,恰好躲过了从头顶呼啸而来的攻击。
“不好意思,我对灰尘过敏。”——当然是假的。
宴泠昭揉揉鼻子,转身面对汪梁鹏。
汪梁鹏手中的茶壶尴尬地悬在半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僵硬的笑道:“没关系,我......我这就去倒水。”
宴泠昭看了一眼男人手中的茶壶,心想这NPC的演技太拙劣了,逻辑漏洞百出。但这不正是梦境的魅力所在吗?荒谬却有趣。
汪梁鹏走向厨房,额头已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拿出一把菜刀,深吸一口气,准备放手一搏。
转身的一瞬,他看到青年正站在窗边,欣赏月色。
“今晚的月亮真大啊。”宴泠昭神情冷淡的感叹道,完全没看向汪梁鹏,轻声喃喃:“这梦境的细节还不错,挺真的。”
汪梁鹏没听清宴泠昭的后一句话,但他也不在意就是了。握紧菜刀,缓缓靠近。一步、两步、三步......举手,挥刀!
眼看终于要得逞了,宴泠昭却突然蹲下身子。
“嗯?这是什么?”
汪梁鹏的菜刀再次劈空,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这个城里来的家伙,是练过的吗?怎么每次都能恰到好处的避开?
宴泠昭将地上的一粒玉米粒捡起,捻在指腹间把玩,随后站起来,转身面对已经气喘吁吁的汪梁鹏,微微一笑:“你的水倒好了吗?”
汪梁鹏的脸因憋气和懊恼而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暴突。现在这情形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青年是故意的了。
既然被发现了,汪梁鹏也不演了,啐了一口痰,怒吼一声:“去他娘的!”举刀直冲宴泠昭,再也不顾任何伪装。
宴泠昭眼神一冷,身形微侧,轻松避开刀锋。接着右手如闪电般伸出精准抓住男人持刀的手腕,稍一用力,一道清脆的响声,菜刀“哐啷”落地。
汪梁鹏还未来得及发出痛呼,就被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重重砸在地上,而后一只脚用力踩在他的胸口,将他牢牢钉在地面。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你的演技真的很差。”宴泠昭俯视着地上的男人,顿了下,语气平静的道,“为什么要攻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