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丛璧
契书之上暗藏玄机,请每家吃下万石新盐。盐是契书中的“延年益寿之物”,将会分批送来,但钱却是要先给的。
只是走要走出府门时,张飞又忽然猛地一惊,后知后觉地计算出了这个数字:“八百万钱?”
惊得他又退回到了刘备的面前:“这两家出得起这样惊人的赎……买盐钱吗?”
八百万钱是什么概念啊,折算成方便携带的黄金,按照市价来算,也有足足八百斤!
他也算颇有家资,要不然担负不起这习武吃肉的开销,但距离真正富户的百万钱尚有一段距离,更何况是这八百万钱!
刘备道:“这一点倒是无需翼德担心,你忘了先前我们听说的朝廷买官轶闻吗?”
张飞恍然:“大哥是说,买三公的事情!也对啊,先帝还在的时候,一个名风清正的冀州名士,能拿出五百万钱买一个司徒的官职,那曹嵩……是叫曹嵩吧,走了阉宦的门路,明明没甚本事,也能花钱亿万,买个太尉的位置过过瘾,这些人都富得流油了!”
区区……不,这好像也不能叫区区,反正这赎金,他们出得起。
张飞当即就乐了:“大哥,您就和陛下瞧好吧,我必定早早将钱物带回!”
“且慢!”
本在屋中被扣押的卫觊忽然在张燕的陪同下走了出来,急急向着刘备拱手道:“恳请刘太守,选一位性格温和些的人登我卫氏的门!我族中有一位族弟,身体向来不好,入冬前后更是难熬,若忽然遭此惊吓,要出人命的。您也不希望因此而惹出其他的事端吧?”
刘备转头就安抚道:“卫郎君大可放心,我等并非贼匪,只取所需,绝不贪多,也无劫掠人口充作军员的意思。日后往来还多,还望不要生了嫌隙。”
等卫觊知道这背后的发号施令之人,等陛下重回洛阳,大家都是为皇帝办事的,何来嫌隙?
可这话听在卫觊耳中,就只剩了一个意思。
“都说我们不是贼了,你怎么还纠缠着这个字不放呢?”
卫觊:“……”
他望着关羽张飞离去的背影,只觉一阵急火攻心,扶着门扇方才站稳在这里。
天杀的一群厚脸皮老贼!若早知有今日,他何止是不该来此地赴约,还不该整日弄这些养望的事情,就该早日为官,总好过今日任人鱼肉!
他日若能将此有违王法之事告知陛下,他必定要让刘备等人好看。
而对于河东卫氏来说,这也是令他们绝不敢忘的一日。
一伙官兵抢在留守主宅的私兵来得及做出应对前,就已持有太守信物与卫觊签署的契书找上了门来,要从此地带走八百万钱。
身为大儒蔡邕之女,蔡昭姬几乎当场就想要与他们理论,却被面色惨白的卫仲道拉住了衣袖,站在人群的后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扛走所谓的“货资”。
“那洛阳已无王法,难道这河东……”
“夫人,切莫说了。”卫仲道拦住了她说下去。
不止那后半句话说不得,前半句也不该说!
那洛阳城里的事情更不是他们能够妄议的。
算起来,夫人的父亲还在董卓面前很得重用呢……
……
“啊嚏——”蔡邕猛地打了个喷嚏。手中的棋子因为这一下未能拿稳,直接砸在了棋盘上。
他刚要伸手去捞,却被一只手给拦住了。紧接着,就有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哎你!”
“落子无悔,这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对面的长者摸了摸胡须,哈哈一笑。
蔡邕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了,“荀慈明,你也算是天下人尽皆知的名士了,世人都称,荀氏八龙,慈明无双,怎么还在下棋的时候耍无赖呢!”
他这哪里是什么落子无悔,明明就是不小心把棋子丢了。
见荀爽争不过他这老小孩,又将两人的棋子重新还了回去,蔡邕这才得意地笑了:“就该这样才好,也不知道是谁在念叨我,才有了方才这一下。说不准就是我女昭姬又想我这个老父亲了。”
提到蔡昭姬这个女儿,蔡邕刚要重新落子,又忽然一愣:“说起来,近来河东似乎不大太平,我是不是该将昭姬和她夫婿都接入洛阳来?这洛阳名医多,也好医治仲道的病症。前日董太尉寻我的时候还说,他幼子早亡,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孙女,近来已被他下令接到洛阳来,正缺一位伴读,问问我的意思,想来昭姬应当……”
“你糊涂不糊涂!”荀爽“啪”地一声,把手中的棋子砸在了棋盘边上,拧紧了一双花白的眉毛,看着面前的大儒。“你这人一向不通政事,你跟董卓亲近,我不说你,毕竟我也是身不由己,被征调入京,在外人看来做了董卓的幕僚,可你自己已身在这泥淖之中,却要把家中小辈还牵扯进来,我就非要说你两句不可!”
“董卓此人今日还能礼贤下士,但你瞧瞧他近日所为,哪一件不是令人发指,浑然一恶徒?”
荀爽的眉头皱得更紧,话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侍御史被杀的事情,才没过去多久吧?就因为朝堂上无人胆敢冒犯董卓,弹劾他的不法之举,他还越做越过分了!舞阳君,何太后的母亲,今年都已五十多岁的人了,也甚少参与朝政,能和他董卓有什么仇怨?为何就要突然被杀害!大司农之子听闻洛阳有变,满腹孝心,决定冒险前来探看父亲情况,就因为董卓早年间和大司农有旧怨,直接把这孝子给杀了,又是什么道理?”
“你莫怪我将话说得难听!咱们都已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不想和董卓起冲突,来到洛阳来应付他拿士人充脸面的事情也就罢了,把家中小辈牵扯进来,却是万万不能!”
他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这话我在你面前说了,你也别一个不慎说到董卓面前告了密,我看这天下间但凡有点眼光的人,都已辞官而走了,前面那个袁绍还有后面那个曹操,都算是耳聪目明的。你也知道,我有个侄儿名叫荀彧,早年间得了南阳名士何伯求的一句评价,夸赞他是王佐之才,现在董卓乱政,我却真不敢叫他来当什么王佐,让他弃官而走,带着族人迁移到冀州去了,待得此间的事态平息后,再出来为官也不迟。”
“你啊你——”他又瞪了蔡邕一眼,“你但凡还有点做人父亲的责任,就别把你女儿接到洛阳来。”
蔡邕哑口无言:“可那河东……”
“河东再乱,也不会有洛阳乱了。”荀爽的语气坚决,“那卫氏乃是河东名门,难道还保不住家产,保不住你女儿吗?我若是你,就干脆在董卓面前少提两句河东,少提两句蔡昭姬,说不定还能更安乐些。”
反而是他们两人,眼见董卓的行动越来越放肆,竟不知未来如何。
更让荀爽奇怪的是,早年间他与卢植的关系尚可,因都是经学专家,彼此之间有书信往来,按说也是有一份交情的。可此次再来洛阳,卢植竟有些避而不见的意思,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东西。
可惜当下多想无益,还不如先陪蔡邕下完这盘棋。
结果这一抬头,就看到蔡邕两眼发直地望向前方,那棋子又落错了位置。
荀爽:“……你这是做什么呢?”
蔡邕一惊,飞快地将它捡了回来,哭丧着脸道:“也不是我想少提河东就能少提的啊,前几日我上太尉府的时候隐约听到,董太尉和他那谋臣李文优在讨论着什么,说的正是河东如何如何?该不会是他孙女董白快到了,也要把昭姬带来,给我一个惊喜?”
荀爽:“……”
凭直觉来说,他觉得以蔡昭姬的分量,还不足以让李儒来商议,应当是为了另外的事情。可这样说,又好像是推翻了他刚才那句河东安乐的结论,干脆指着棋局道:“是与不是,过几日就知道了,先把这棋下完,你可别再胡乱丢棋子了。”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又要来洛阳做个名士摆设,唯独能说得上话的,还是个臭棋篓子。
荀爽摇了摇头,看蔡邕终于重新落子,接上了新招。
……
事实上,荀爽的猜测一点没错。
此刻的显阳苑中,董卓和李儒就又一次提起了河东的事情,说的也当然不是蔡邕的女儿要如何接来,而是说起了被卢植举荐的刘备。
刘备来到河东上任的消息,还未传到洛阳,他刚一上任就干出的那一桩大事,更是还未传入董卓的耳中。
那么,这就推翻了此前他们所持有的一个猜测。
河内的黑山军作乱,其中负责指挥的人应当不是刘备,要不然他们的使者何至于要跑到幽州这么远的地方,才能找到刘备。
卢植为刘备求官的用意,好像也变得单纯了许多。
“等这刘备上任之后,看看他的态度,能不能给我们帮上一些忙。”董卓揉了揉额角,真要被河内的黑山军气个半死,偏偏此刻不宜亲自出兵,想着干脆来个借力打力算了。那刘备和公孙瓒交好,总不会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来上任,到时候他正好隔岸观火。
他又转头向李儒问道:“文优,你应该听到近来河内方向的传闻了。”
李儒点头:“河内的黑山军打出了效忠陛下的旗号,拒不承认您说他们是反贼。连河内的百姓知道的也是这个口号。”
董卓猛一拍桌子:“效忠陛下,效忠陛下!我看他们效忠的根本就不是我们扶立起来的这个陛下,而是那位弘农王!”
他随即一把拉住了李儒,眼神危险而深沉:“所以我今日找你来,就是想找你确认一件事。你帮我看看,这事能不能做?”
李儒心中一惊,已隐约有了个猜测。
果然,下一刻他便听到董卓问他:“我想以弘农王被废后怨声不断,德行有失为由,将他——”
他比划了个刀落的手势,面上杀机毕露。那两个字虽没说出,但谁也不会错认。他要杀了弘农王!
“文优,你觉得如何?”
这是一句问话,但更有可能,在董卓心中已有了定论。呵,他倒要看看,没了刘辩,那些盘踞河内的黑山贼,还能不能说出这样语焉不详的“效忠陛下”来。
可奇怪的是,他等到的竟不是李儒的是或者否的答案,而是看到,这位被他信任有加的谋士,忽然扑通一下跪倒在了他的面前,自腰间锦囊中翻出了一个布包,递到了董卓的面前。
董卓疑惑地接过,也格外惊讶地看到,在布包当中放着的,竟是两枚格外相似的玉佩。“你这是?”
李儒咬了咬牙,在好一阵犹豫后,终于咬紧牙关做了决定,说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有些惊疑不定的推断:“太尉,我怀疑——我怀疑弘农王有假!”
第32章
董卓慢了半拍,才愕然出声:“何为弘农王有假!”
这话也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
李儒字字铿然:“我是说,被太尉废掉的那个皇帝,可能不是真的皇帝,而真的皇帝还流落在外,等候杀回洛阳的时机。”
“他有什么必要做这种事?”董卓惊问。
这话脱口而出得太快,以至于他转念一想自己入京后,这失去了何进大将军为助力的废帝,到底过的是何种众叛亲离的日子,表情又有些尴尬了。
好像还真的有。
可天下间,何曾听说这样的事情!
“……那,那就算他确有此等必要做出此事,又是如何办成的?从我们在邙山接到逃亡的皇帝到如今,他根本没有机会逃脱。而在此之前,他的处境还没到非走不可的时候。”
“可万一他真有这样敏锐的眼光,又在太尉抵达前,就做出了这个决定呢?”
董卓拂袖而起:“好了,我不想和你在这里说这种荒诞的猜测。朝堂上下没有一个人质疑过弘农王的身份,要真有这种事情,必有风声传到我的耳朵里。”
李儒仍是振振有词:“请太尉仔细想想,这天下之间相貌相似的人有多少?朝臣中能够越过旈冕看清皇帝面容的又有多少?这以假乱真的事情,要想办成,并没有那么难!”
他说得太过笃定,这个猜测也不是小事,董卓一边对此大觉可笑,一边又忍不住坐了回来,听李儒如何说。
李儒已将手中的两块玉佩都放在了董卓面前的桌案上。
两枚形制几乎相同的玉佩摆在一起,看到的人难以避免地会在第一时间将它们做个对比,也就理所当然地看到,其中一枚虽有裂痕,却远比另一枚要通透莹润得多,宛然一块被人砸开的无价之宝。
董卓便多了些耐心,听听李儒到底要说出什么来。
这位忠心的谋士重新落座在董卓面前,问道:“太尉觉得,汉家天子有何共通之处?”
“共通之处?”董卓蹙眉,努力在记忆中翻找了一番。
李儒已先开了口:“毫无疑问,他们都是权术高手。哪怕昏庸如桓灵二帝,也都是不折不扣的权谋高手!宦官,外戚,朝臣,他们居中斡旋,借力打力,只为了最后将权力集中在自己的手中。灵帝生前看似为宦官所欺骗,说出张让赵忠等人是他父母这样的话,可实际上,这些宦官的权力完全依托于这昏君,于是灵帝一死,宦官就全完了,难道只是因为士族借着何进之死拼命一搏吗?”
董卓垂眸,眼中闪过了思量,必须认同李儒的这句话:“……你继续说。”
“再看这位弘农王,也就是废帝,他却好似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东西,天真可笑得让人瞧不起!自太尉入京以来,他甚至连试图反抗的动作都没做,就已被废掉了皇帝的位置,所有能够借力打力的办法他全都没有用,甚至利用舆论迫使太尉让步的事情,做得还不如袁氏多。更滑稽的是,何太后之死不见他悲伤反击,只见他更为惶恐,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这是皇帝应有的表现吗?”
他好像没有心腹,没有眼线,在失去了何进何苗何太后这些母族助力后,连和朝臣也是完全脱节的。董太尉自比霍光,这“刘辩”却不是汉宣帝!
董卓打断道:“这不是正应了先帝说他不堪大任的评价吗?”
“太尉啊,”李儒唏嘘而叹,“一个父亲骂孩子,还是一个父亲,去骂自己已不再喜欢的妻子生的孩子,说出来的话能有多少可信?汉家天子的血统,能让巫蛊之祸后迎来昭宣中兴,能让王莽篡汉后迎来光武中兴,怎么到了这位弘农王这里,就是您伸手一扶,他就直接走下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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